第66章

雪灾对护路民兵的影响不大，对铁路的影响也不大，毕竟在铁路上的积雪就算再大，也会有清雪机来清理，寻常的雪，火车机头就直接推开了。

影响最大的是那些还没有转场的牧民。他们所处的位置在夏牧场，那里不储存星草料，草料都存在冬牧场。下雪后，夏牧场已经没草了，牧民就会进行转场，从夏牧场转到冬牧场。而像现在这样的雪灾，直接把夏牧场的草场给覆盖掉，牧民的牛羊没有东西吃，要么饿着，要么就只能临时转场。

现在看到的这些黑团团的东西，就是从牧道过来的牛羊。

显然，牧民应该也清楚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要么被困在雪里，要么就是牛羊被饿死。就在包晓军考虑怎么做的时候，一个人骑着马小跑着来到了门口，他下了马，拍打着铁门，嘴里说着哈语。

包晓军能听懂几个词，“帮忙”，“雪”，“牛”，“羊”……

叶尔江听着，立刻说道：

“他说，他们家转场，牛羊因为雪太大了，乱跑着，希望能够在咱们这里休息一下。他们走了快一天了，累坏了……”

“打开门！”包晓军立刻说道：“让他们进来躲雪！”

“那让他们在哪里？”叶尔江其实也很纠结。这些是他们的同族，但蒙玛拉尔就这么大一点儿，并不是很方便，“他们一家五口人……”

“把这房子的炉子架起来！烧水！”包晓军指着营房西侧那个“库房”说道，“从锅炉里直接接一炉子红炭火过来，把炉子架起来，让他们就在这里暖和着。再问问他们，牛羊怎么办？”

叶尔江立刻问了几句话。这时候包晓军已经看出来，骑马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他听到叶尔江的话，脸上笑了，连比划带说着。

“他说他们会把牛羊围在咱们营院附近——就那里，让他们在那里避雪。这么大的雪，只要他们不赶，牛羊也不会再想着走了。”

“那好，咱们配合着，把大家都叫起来吧，别睡了。”包晓军说道，“别让他们冻着了。”

大门打开，骑马的小伙子并没有进来，而是飞快上马，调转马头，快速的向着牧道那边跑去，随后没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开始把牛羊往一块儿归拢。而后面，几匹马被人牵了过来，一对中年夫妇，一个老奶奶，还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

他们把马牵进来的时候，队员们已经起来了，库房的门打开了，哈里木用铁锹端着一锹红炭快速的跑了进来，他把红炭放进炉子的时候，旁边的李新兵直接压上几块引火的木头，然后杨永华把一锹拳头大的碎煤压上去，哈里木又把炉盖子给盖上了。炉门缝里冒出来白烟，很快，火光在炉盘缝里出现了。别克提着一壶水匆匆赶了过来，直接座在了炉子上。

那一家几口人被叶尔江让进了库房，人一多，这里就显得拥挤起来。

牛羊已经被赶到了营房后面的空地上。这里前有山挡着，后面有营房，旁边又是锁着门的隧道口，风雪小一些，牛羊到了这里，就直接卧了下来。

包晓军看着两个小伙子把牛羊熟练的赶到一起，然后又把马找地方拴在一起，便对叶尔江说道：

“让他们进屋子里烤火吧。咱们给他们砌点热茶。”

叶尔江上去和两个小伙子说了，小伙子们笑着跟着他们进了营院。

到了库房这里，队员们已经出来，那一家人围着炉子烤着火，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冻坏了。库房里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此刻那个老奶奶坐在床上，正脱着皮靴——靴子里都是雪，他们的衣裤都湿透了。

包晓军去里间，取来一块砖茶，一包方糖放在了外面的小桌子上。叶尔江对这些人说了几句话，小伙子快速的去外面，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包，他从包里取出一摞碗来。

小伙子对着叶尔江结结巴巴说了几句话，叶尔江笑了笑，摆了摆手，又说了几句，才对包晓军说道：

“他说他家里人都没怎么见过外人，不怎么会说话。他们很感激我们，但不知道该怎么说。”

包晓军笑了。怪不得他看那老奶奶和中年夫妇都不开口，也不敢和他们视线相对，原来是这个原因。想想也正常，常年在山里放牧，基本上很少和外面的人接触，哪怕碰到其他人，也基本上都是同一片草原上的牧人。

常年累月这样的生活，再加上先前这一晚上被雪给冻的，能好好说话才怪了。

“我就说嘛！”站在库房门口的周伟恍然大悟，“怎么一个个跟哑巴一样，原来是和人说话少了。”

“再去铲一些煤过来，纳森，你接一桶水过来。咱们就不打扰他们了。”包晓军说道，“让他们好好休息。对了，再拿几件大衣过来。”

叶尔江犹豫了一下，说道：

“排长，要不要让他们到咱们的宿舍住一晚上？反正咱们也睡差不多了。再说年轻人，半晚上不睡，也没啥。”

“你可以给他们说。”包晓军笑了，说道：“但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肯定不会去的。就他们这种心态，觉得在这里恐怕都已经是很麻烦咱们了。这都是善良的人，咱们也不能让他们不舒服。我只是猜，你可以问问。”

叶尔江还真有点不信，便扭头对着小伙子说了几句。

他还没说完，小伙子就立刻摆手，不光小伙子摆手，那个老奶奶也摇头说了一句什么，中年夫妇虽然没说话，但看得出来，显然是不打算离开这个屋子了。

叶尔江无奈的对包晓军说：

“排长，你说对了。他们说这里就很好了，不想再打扰咱们了。”

“那行，咱们也别打扰他们休息了。给他们说，需要什么就和咱们说……对了，我忘记了。”

包晓军又匆匆进了里面的库房，取了几桶方便面，还有一包盐出来，放在小桌上。

小伙子看了看里间的门，又看了看包晓军，然后对叶尔江说了几句话，叶尔江对包晓军说：

“他说让咱们把里面这门锁上。”

“告诉他，不用锁，咱们也相信他们。”包晓军笑着说，“再说了，他们有困难，这些东西需要的话就用，不要客气。”

叶尔江给这些人说了几句话，包晓军便退了出来。

叶尔江后面匆匆赶了过来，然后对包晓军说道：

“排长，他们说明天天一亮就走。”

“不用那么急。明天天亮，雪恐怕都不一定停。”包晓军说，“他们出去也是大雪，还不如在这里休息好再走。他们一定赶了不少的路了吧？”

“嗯，是的。”叶尔江感叹着说，“他们处于那片草原的最东面。原本是想赶在这场雪下来之前就下山的，结果还是没赶上。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丢了牛羊没有。”

包晓军没有说话。这时候，人能保证安全，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因为那里只有一条牧道，他们的东西都在马背上，包晓军他们回转宿舍的时候，能看到小伙子从库房里出来，到马背上又取了什么东西。营区里的大灯亮着，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晚上，给附近带着唯一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