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冷暖人间
现在，在这个风雪人间，小雷锋只剩下唯一的亲人——母亲了。
母亲把儿子搂在怀里，久久地望着他。
是的，为了告慰死去的公公、丈夫，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她必须咬紧牙关活下去！
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庚伢子”（雷锋的乳名）拉扯成人。
为了养活自己的庚伢子，母亲只好忍受着地主的奚落和白眼，到谭四滚子家里去当了佣工。
母亲起早摸黑，什么脏活苦活都干。
可是，谭四滚子的儿子谭七少爷，却丧尽天良，起了歹心，有一次趁雷锋的母亲不备，奸污了她。
一向贤淑和恪守妇道的母亲，遭受如此奇耻大辱，却无人可以诉说，无处能够申冤。
她含着悲愤和耻辱，回到了家里，整日披头散发，以泪洗面，觉得再也没有脸面活在人世了。
那些日子里，她常常一个人跑到丈夫的坟头去痛哭。可怜的、无助的母亲啊，对这个吃人的人间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留恋之意。
不是么，亲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死去，使她深深地感到了命运的沉重和冷酷；地主家的少爷的肆意污辱，更剥夺了她最后的自尊。
她满肚子的苦水无处倾吐；她满腔的冤仇无处诉说和申辩。也许，只有横下心一死了之，才能表达她对这个万恶的旧社会最后的抗议和控诉了！
1947年农历八月的一个夜晚，当有钱的人家已经在准备中秋的月饼，穷人家却连一口薄粥都喝不上的时候，小雷锋的母亲决意要离开这个不公平的人世了。
但她唯一担心的，还是自己尚未成年的儿子。
母亲拉着儿子的小手，把儿子端详了半天，心如刀绞一般。
她竭力掩饰着自己的悲痛，对儿子说道：“庚伢子，我的好孩子，以后要是没有妈妈的照料了，你该怎么活呀！”
儿子懂事地安慰母亲说：“妈妈，以后我长大了，我来孝敬你！妈妈身体不好，做活做得太累了，我会自己照料自己嘛……”
“好伢子，你这么说，妈就放心了！以后你要好好照料自己啊！”母亲一边抚摸着儿子瘦小的手和脸，一边又喃喃地说道，“庚伢子，你可要记住啊，你爷爷、爹爹，还有你正德哥哥和弟弟，一家人都是怎么死的啊！”
说完这些，母亲还亲了亲儿子的小脸，然后吩咐道：
“好孩子，天快黑了，你现在就到你六叔奶奶家去住一夜，妈出去给你讨点吃的。听话啊！”
小雷锋此时并不知道母亲痛苦的心事，他只是担心地说：
“妈妈要多当心哦，不要让外面的大狗咬着，早点回来啊！”
就在这天晚上，母亲悬梁自尽了。
“妈妈！妈妈！你醒醒啊……”
当小雷锋从六叔奶奶那里跑回家时，母亲已经再也听不见他的哭喊了。
苦命的母亲是带着满腔的仇恨和牵挂离开人世的。
她的自尽，是对万恶的旧社会的无声的控诉和抗议！
爸爸、哥哥、弟弟、妈妈，仅仅三年之间，小雷锋就亲眼看着四位亲人相继离开了自己。
从此，不满七岁的小雷锋就成了一个孤儿。
茫茫的人间，冷冷的风雪，他将怎么活下去啊？
穷帮穷，苦怜苦。为了不让可怜的小雷锋冻死、饿死，家境同样十分贫寒的六叔奶奶，收留了小雷锋。
这样，这个失去了父母、生活无依无靠的孤儿，才算有了一个安身的屋顶。
六叔奶奶流着泪说：“庚伢子，你可一定要记住自己的亲人都是怎么死的啊！你一定要好好地长大啊！你放心，叔奶奶这里只要有一口吃的，就不会让你饿着……”
同时，村里的一些善良的叔叔婶婶和爷爷奶奶，都把小雷锋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他们有时给小雷锋送来一点吃的；天冷了，好心的乡亲还会给他送来一点衣物，或者就是帮助着叔奶奶给小雷锋缝缝补补的。
小雷锋也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
他想，叔奶奶一家，还有乡亲们，家家也都是那么穷困，常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还要养活我，这是多么不容易啊！
于是，小小年纪的雷锋，就经常上山砍柴、拾草，或下地挖野菜，有时还帮着去放牛、运送秧苗什么的。
上山砍柴，像他这么小的年纪，可是十分不容易的。
每天，他都要拿上砍柴刀和扁担，砍树枝啦，挖竹根啦，刨树蔸啦……只要力所能及的，他都肯干。
有时，他把这些柴草挑下山，到集市上卖掉，换点钱来给叔奶奶家补贴一下家用。
被树枝划破皮肤，或让荆棘扎痛了手脚，都是常有的事。
有一次，他一不小心，砍柴刀就砍伤了小手，鲜血染红了刀柄和手背。小雷锋痛得直喊“妈妈”，可是，没有谁能帮助他。“有妈的孩子是个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啊！
他只能抓把黄土止住鲜血，忍住疼痛，又拿起砍柴刀继续砍柴。
每当他瘦小的身体挑着沉重的柴担子走回村子时，无论经过哪一家贫苦的人家，哪家都会留住他，说：
“庚伢子，快歇歇吧，可别把小身子骨压坏了啊！来，就在这里吃口饭吧！”
这时候，小雷锋往往满怀感激地点点头，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扑簌簌地流着伤心的泪花。
还有一次，小雷锋来到东山上砍柴。
这座山被当地的地主徐松林霸占着。他可不许任何人到这座山上动一根柴草。
徐松林的婆娘看到了小雷锋在这里砍柴，就二话没说，走上来一把夺过柴刀，狠狠地在小雷锋左手的手背上砍了一刀，然后骂道：
“穷小子！你好大的胆子！敢到我家山上来砍柴草！”
小雷锋紧紧地捂着流血的手背，气得眼里似乎快要冒出火花。
“你！你……为什么这么霸道？连周围的柴山都要霸占着！”
“就是不许你们这些穷鬼砍柴，怎么样？你们一个个最好都去冻死、饿死，老娘才高兴呢！”
“你……”小雷锋忍受着痛苦，把这些仇恨深深地记在了幼小的心田。
1948年的春天来了，天气变得暖和了。
小雷锋不忍心总是给叔奶奶一家和乡亲们增加负担，就瞒着叔奶奶，一个人到外村讨饭去了。
那时，乡村里穷苦的人家里的孩子外出讨饭，是常见的事。
小雷锋穿着破烂的衣服，赤着一双小脚丫，身上背着一个黑布袋子，端着一个有缺口的大碗，挨家挨户地站在大门口乞求：
“爷爷、奶奶、伯伯、婶婶，行行好吧，可怜可怜我，给口吃的吧！”
一般善良的穷苦人家，听到门外的乞求声，都会拿出一点点吃的来打发了，除非自己家里一口吃的也拿不出来，这时候他们往往会出来说一声：
“对不住啊，实在拿不出一点什么来了，下次再来吧。”
要饭的人碰到这样的人家，也十分能够理解，一般不再强求什么。
可是，碰到一些狠心的财主和富裕人家，情况可就不同了。
这一天，小雷锋东一家西一家地讨了半天，也没有讨到一口吃的，不知不觉竟走到一个大户人家的门口。
“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小雷锋刚一开口，突然，一条身子肥壮的恶狗猛地蹿了出来，直向小雷锋扑来。
猝不及防的小雷锋吓得赶紧扬起手上的木棍，吓唬着恶狗，保护着自己。
听到狗叫声，这家的地主婆才拉开朱红色大门走出来。她一看，是一个小讨饭的正对着她家的狗举着木棍，就不问青红皂白，破口大骂道：
“小叫花子！你想找死啊？竟敢打老娘家的狗！你也不看看狗的主人是谁！”
“你好不讲理！是你家的狗先冲出来要咬我的！”小雷锋一边后退，一边辩解说。
“咬不死你算你命大！”地主婆恶毒地说。
说着，她竟丧尽天良地唆使恶狗去咬小雷锋：“咬！给我狠狠地咬！看小叫花子还敢不敢再来……”
真是狗仗人势！这条恶狗竟然一口就咬住了小雷锋的大腿！
顿时，小雷锋的腿上鲜血流淌，血把破旧的裤腿都染透了……
小雷锋疼痛难忍，哭叫着：“妈妈！妈妈！快来救我……”
等到他拖着被恶狗咬伤的腿回到自己村子里时，天已经漆黑了。
叔奶奶和乡亲们正在着急地到处寻找他呢！
看着可怜的孩子被咬成这样，叔奶奶心疼地说：
“好伢子，再也不要出去讨饭了，叔奶奶就是只剩下一口米，也会留给你这个苦伢子吃啊！”
这时，小雷锋满腔的委屈和苦楚都涌了上来，他一头扑在善良的叔奶奶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好孩子！好好活，苦日子总能熬出头的！”
随着小雷锋一天天在长大，他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
穷苦人之所以总受地主老财们的欺压和盘剥，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识字，是“睁眼瞎子”。
所以，渐渐地，看着那些财主家的孩子穿着绫罗绸缎什么的，他一点也不眼馋；地主老财天天吃鱼吃肉，他也丝毫不觉得嘴馋。
只有一点，每当他走过村里的私塾学校，看到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放学，尤其是当他放牛、打柴的时候，远远地站在小学校外面，听着从里面传出来的琅琅的念书声，他真打心眼里羡慕啊！
每次他都会想，什么时候，我也能背着书包，在学堂里念书识字就好了，哪怕念一天、念一个月，都是好的啊！
可是，他只能这么满怀羡慕地想一想而已。
他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他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每一次，他最终只好提着砍柴刀和担子，恋恋不舍而又凄然地转过身，走上山去。
山路遥遥，荆棘遍地。
苦难的生活还在等待着小雷锋。
他在艰难中挣扎着、成长着。
他要活下去！他要长大！
他忘记不了自己的亲人都是怎么死的。他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黑夜沉沉，霜重露深。
小雷锋在漫漫长夜里期盼着太阳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