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中文名字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阿娜就上小学了。

“她应该有一个中文名字！”曼努埃尔说。

玛丽亚说：“嗯，有道理，我正好也是这么想的呢！”

曼努埃尔说：“‘花木兰’这个名字怎么样？我喜欢中国古代的花木兰，她是个女英雄。”

玛丽亚说：“我也喜欢花木兰，但我不想阿娜叫这个名字。”

“那叫什么好呢？”

“就叫李芳吧！”玛丽亚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在窗子玻璃上吃力地写下了两个中国字。

这两个中国字，她不是写出来的，而是画出来的。是的，她就像画画儿一样，把这两个字画在了窗子玻璃上。

曼努埃尔先生吃惊地看着窗玻璃上的这两个中国字，他惊讶得就像遇见了外星人。他完全没有想到，妻子不仅悄悄地为阿娜起好了中国名字，而且她竟然还会将这两个字写出来！

这两个字歪歪扭扭的，很可爱，但它真的把曼努埃尔吓到了。

“亲爱的，请再说一遍！”曼努埃尔不认识中国字，刚才玛丽亚说出了这两个字，但他已经忘记了它的读音。

“李、芳！”玛丽亚又说了一遍这个名字。

曼努埃尔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他呆呆地看着窗子玻璃上这两个奇异的中国字，完全无法想象，玛丽亚是怎么突然之间就会写出它们来。

“亲爱的，请告诉我，为什么要给她起这样一个中国名字？李芳，是吗？”曼努埃尔记住了“李芳”两个字的读音。

“唔，唔，没什么，不为什么！”玛丽亚吞吞吐吐地说。

“但是你已经会用中文写出来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玛丽亚仿佛是在躲闪着，她把话题扯开了，她突然转身去厨房，她说：“阿娜该喝牛奶了！”

曼努埃尔看着妻子的背影，内心的疑惑像雾一般弥漫。他猜，玛丽亚也许是知道阿娜的身世的！阿娜的中国名字，也许本来就是李芳。那么，玛丽亚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她为什么要隐瞒这个事实呢？她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丈夫曼努埃尔先生隐瞒呢？

后来曼努埃尔也学会了写这两个字，他也像玛丽亚一样，不是写出来，而是画出来的。他好像写得比玛丽亚还要好一些，他写得很好看。

他英俊的脸上，漾满了笑容，但是笑容里面，是有着疑惑的迷雾的。

玛丽亚看出来了。但是，她装得就像没有看见。

阿娜自己，也会写她的中文名字了。她人很小，字却写得很大。“李芳”两个字，几乎占据了半张纸。

曼努埃尔问她：“阿娜，你为什么要把你的名字写这么大呢？”

阿娜说：“阿娜长大了，小房间里装不下了！”

爸爸妈妈都大笑起来。

玛丽亚说：“装不下也要挤挤呀！就像你爸爸，是个大个子，床上装不下他，他也不能睡到马路上去！”

曼努埃尔说：“我就睡到马路上去，我去当流浪汉！”

玛丽亚说：“那你去呀，你去呀！”

曼努埃尔先生虽然是在一家公证处上班，但是，他经常会在休息的日子里，去街头拉大提琴。他小时候跟音乐家安东尼奥先生认真学过几年小提琴，他拉得很好。但是后来，他却不再拉小提琴，而是喜欢上了大提琴。

用玛丽亚的话来说，曼努埃尔是全马德里最棒的街头音乐家。

在西班牙，街头和地铁站，还有地铁车厢里，总是能见到一些拉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和吹风笛的人，还有抱着吉他自弹自唱的。他们都是一些特别热爱音乐的人，他们不是乞丐。虽然，他们会把打开的琴盒放在面前，让人们往里边扔一些零钱。有的演奏完了，还会在地铁车厢里走一圈，接受人们的施舍。但他们跟乞丐是不一样的，他们热爱音乐，他们有着很深的音乐造诣。他们把美好的音乐展现给路人的同时，自己也深深地陶醉其中。这是他们的喜好，他们的心灵因此变得更充实而丰富。

曼努埃尔就是这样的人，他要是一个星期都不上街演奏一次，就会觉得生活中少了什么，就会觉得自己的内心空落落的。

而抱着自己心爱的大提琴，到人多的地方，闭上眼睛演奏几支曲子，自己的心就仿佛被洗过了一样。

那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家里拉琴呢？不也是可以得到精神上的享受吗？

曼努埃尔觉得不一样。他说：“自己琴弓下流泻出来的音乐，跟街上嘈杂的声音结合在一起，是有一种特别的美感的！”

他说，他的耳朵里听着街上的声音，人们说话的声音，各种语言混杂在一起，还有人们的笑声，还有孩子呼唤大人的声音，这些声音，和他的琴声，构成了一种十分美妙的关系。他喜欢这种情境，迷恋这种状态，这种感觉，是与他在家里关起门来演奏完全不一样的。

人们扔在他琴盒里的硬币，他会取出来，在回家之前，坐在露天咖啡座，买一杯咖啡，或者是啤酒，很惬意地慢慢喝。一边喝，一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或者抬头看看蓝天上飘浮着的白云，觉得自己的心胸，又宽阔又明净，这让他觉得很享受。

然后在回家的路上，他会把口袋里的硬币，那些路人扔在他琴盒里的钱，全部给了别人。有的是给了别的街头音乐家，有的是给了街头真正的乞讨者。

“你是上了瘾！”玛丽亚曾经这么说他。她是说他去街头拉大提琴就像抽烟喝酒一样，上了瘾。

曼努埃尔并不否认。也许吧，他心想。

“你爸爸就喜欢待在马路上！”玛丽亚对女儿说，“要不就真的让他睡到马路上去吧！”

阿娜很着急地说：“不要不要，我不要爸爸睡到马路上！”

“你的中国名字写这么大，房间里都挤不下了，爸爸就只能睡到马路上去了！”玛丽亚说。

“那我重新写，我要把它写得很小很小，我不要它把爸爸挤到马路上去！”

阿娜写了很多遍，她努力要把字写得很小、更小。

终于，在一张浅绿色的纸上，她写下了小巧的“李芳”两个字。

“很棒！”曼努埃尔说。

玛丽亚抱着阿娜说：“阿娜，你是我的宝贝，你是不会飞的天使！”

阿娜说：“我会飞的！”

玛丽亚说：“那你飞呀，飞给我们看！”

阿娜有点沮丧地说：“可是我没有翅膀！”

玛丽亚说：“那就是不会飞嘛！”

阿娜说：“我会飞的，我昨天就在梦里飞起来了，我没有翅膀也飞到了天上！”

曼努埃尔大笑着说：“很好，那你就是真正的天使！”

“但我不要叫安吉尔，我不喜欢这个名字！”阿娜说。

西班牙语里的天使，就是安吉尔。

“你当然不叫安吉尔，谁说你叫安吉尔啦？”玛丽亚说。

曼努埃尔说：“我们阿娜不叫安吉尔，她就叫阿娜，她的中文名字是李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