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比傲慢更傲慢，比贪婪更贪婪
所以，即便她知道，在和萨麦尔的契约上再结契约，将会获得比那些在萨麦尔的愤怒地狱中哀嚎的无数个“莉莉丝”更加悲惨的结局。
她也还是在签订第一重契约成为萨麦尔的天选者后，签了第二重契约，获得了萨麦尔在一定程度上的庇护。
与撒旦签订契约者，死后必会堕落地狱，受无尽折磨。而与撒旦长相伴者，死后灵魂将永囚于地狱，绝无可能离开。
是的，是的，之前失败的那些“莉莉丝”只需要偿尽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时犯下的罪，就可以离开地狱，重新进入轮回。
而她一旦失败，却会以死亡，以血腥，以极致的罪与罚为代价，承受永世之酷刑。
永劫无间，其罪永受。
也许，她是做了个愚蠢的决定。所以才会在最初，面对萨麦尔开出的独木桥时，一脚踏上了钢丝线，头也不回，毫无退路的走了下去。
她是唯一一个，主动将自己逼入绝境的“天选者”。
这样沉重的事，并未在莉莉丝心上牵挂半分，她抬着睫毛，露出红色瞳孔里的贪欲：“但只要我最后能成功，那么一切代价，我都不需要付。不是吗？我亲爱的萨麦尔。”
萨麦尔微微转首看向她，在那须臾间，他仿佛看见了她眼中旋转着永不停歇的骰子。
他在心里暗暗更正了对莉莉丝的评价，她不是天生的玩家，她是罪大恶极的赌徒——每一场都在贪婪的唆使下尽情的梭哈，压上骨肉皮，压上心肝脾肺，压上一切。
她是如此傲慢的把自己逼入绝境，也把对方逼入绝境，然后大笑着翻开赌桌上的赌具。只因她相信，在这无尽的赌桌上，永恒的赢家唯有她一人。
单词在他口腔里翻来滚去，最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去：“你个疯子。”
作为撒旦，他见惯了恶人，也见惯了疯子，但主动疯成这样的，是真的少见。
莉莉丝难得大笑了起来，笑了好半天，她才停下，倚在萨麦尔身上，哼唱着不成调的曲子：“
通过我进入无尽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
黑烟弥漫，以罪缝眼
……
我比傲慢更傲慢，比贪婪更贪婪……”
萨麦尔没有再说话。
一路上，只有莉莉丝的歌声。
他们已经出了城，城外，没有人，只有寒风呼啸，路边是被冻死的尸体。
莉莉丝的目光落在了那正在被雪不断覆盖的尸体上，声音微不可察的停顿了一下，而后，她呢喃的歌声在这无垠的旷野响起。
当黑夜降临时，浓重的雾笼罩了整个斯宾塞庄园庄园。
庄园外，马车和重物碾压过雪地，停在了大门口。
男仆在老管家的示意下，正要上前敲门，大门却已经打开，俊美的面孔在灯的映照下，显出了几分阴暗的魅力。
老管家行了礼，谦卑道：“我的主人为宴会上给斯宾塞子爵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感到万分抱歉。为此让我送上些许礼物来表达歉意。”
门彻底被萨麦尔打开了，黑色长袍上的银色暗纹在昏暗的灯烛下闪着光，那血色的曼陀罗花在黑暗里越发妖艳。
老管家命令男仆从车上卸下了一箱箱礼物，众男仆跟在后面，向主楼走去。
萨麦尔走在最前面，只充当引路的作用，全程默不作声。
老管家仿佛没有发现一般，笑眯眯的说着话：“夫人知道斯宾塞子爵离开后，劝慰主人，斯宾塞子爵刚来这里不久，这会儿离开，多半是庄园里有什么事。又是候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转过头，冰冷的看着他：“把你的东西带回去。”
老管家谦卑的笑一下子僵硬在脸上，他脸上的肉颤动着，嘴角努力扯出一个弧度：“这是我家主人送给斯宾塞子爵……”
你作为管家，无权替主家决定。
他没有明说，但他隐晦的意图用斯宾塞子爵压住这位年轻的管家。
他的话同样没有说完，站在高楼上的莉莉斯垂首看着他：“他便是我。”
老管家的手微微的僵硬的抖动了一下——这是所有管家都梦寐以求的——主人将他们完全视作自己意志的代行者，他们的一言一行都被主人庇护着。
他试图要说些什么，扭转局面。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张口，莉莉丝第二句话已经落下：“带上你的东西，离开这里。”
老管家腰弯了下去，像是被大雪压弯的芦苇，早已不堪生活的重负：“我为我的言行向您道歉，请您发发慈悲。可怜我吧，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一声关门声。
斯宾塞庄园安静了下来。
老管家弯着腰，僵在了原地。
风声刮过雪地，卷起一片片雪花，从人们的衣物中钻进去，不断带走人们身上的那点儿热气。
萨麦尔的越过了他们，往回走去，吐出的冰冷的两个字，让人分不清那股要冻到心里去的冷意，到底来自哪里。
他说：“走吧。”
老管家回过头，跟在身后，路过最末尾的时候，管家的余光瞥见了一样东西，他眼中迸发出惊喜。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萨麦尔，却被萨麦尔躲过了。
他没有在意，口中快速的说道：“不，你不能这样……我不能就这样回去……这里有斯宾塞大公送给子爵大人的一样礼物。”
萨麦尔的视线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远处的主楼上。
老管家说：“你得带我去见斯宾塞子爵。”
萨麦尔在长久的静默后，终于说：“跟我来。”
主楼前，一行人停在楼下，唯有萨麦尔进了主卧。
莉莉丝正靠着床板，膝上放着厚重的书，一只手翻页，另一只手比划着什么。
莉莉丝听见门打开，抬头看向萨麦尔：“他求着要见我？”
萨麦尔点头。
“果然。”莉莉丝微微摇头，带了点儿尽在掌控中的无趣。
“你要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