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殿下这几日又加重了病情，一睡就是大半天，每日清醒的时候都病恹恹的，提不起半分精神。他仿佛一根紧绷的弦，任何突如其来的变故都能让他垮掉。

黑鸦伯爵亲眼照看着安尔睡下，才起身来到待客厅，沙发上坐着品茶的人毫无反应，神色自若地晃动着茶杯，茶叶舒展如红袖，在沸水中沉浮。

她一心凝视着茶杯，淡漠得冰冷的眸子如一潭死水，寻不到一丝鲜活。

黑鸦见过不少人，已经对她有了个大概的评判，心里明白这种人是最难缠的。不然她也不会有资格出现在这里。

“他已经睡下了，你不要惊动他。”黑鸦不放心地嘱咐她，心里警戒得很，下意识抗拒让女人靠近安尔，他自己也不明白这种不安从何而来。

白蒲没说什么，玄英色的大衣带着精致的暗纹，收束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然而仔细看却不难发现皮靴上凝固的点点血液，触目惊心。

黑鸦也注意到了，他眼中闪过不同的情绪：畏惧，好奇，窥探……最终都归于平静。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约束她，除了契约以内的事物。

在契约之外，自己甚至没有资格与她平等地谈话。

把安尔交给她，黑鸦不清楚会有怎样的后果？可是一想到安尔的情况，又不得不这样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为了帮助安尔，他别无选择。

茶水空了又添，终于等到安尔醒来。

黑鸦带着她进入安尔的卧室，安尔克斯正望着落地窗外出神，柔顺的银发染上光辉，恍然间如月色沉沉，浓密的睫毛扑闪，琥珀一般明亮的双眸点缀其间。这位美如神明一般的新王，被疾病禁锢在一方床帏之间。

安尔克斯回头，立刻注意到了白蒲，不过他没有问什么，能够被黑鸦带进来的人，都是他信任的人。

黑鸦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安尔，从今往后白蒲负责你的安全，也会执行你的命令。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利用她的帮助，来完成你的愿望。”

“……好的。”安尔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嘶哑的嗓音有些虚浮，“母亲有下落了吗？”

黑鸦一闪而过的犹豫和悲痛，瞬间又消失，他强装镇定地摇摇头，“还在寻找她。”

如今的安尔不可能禁得住这样的打击，黑鸦只能隐瞒，能多久就多久，虽说不是长久之计，但是也总比血淋淋的现实好。

就在这几天，克里斯交易所的售卖会落下帷幕，也为他带来了奥丽莎的噩耗，黑鸦几乎目眦尽裂，恨不得当场让整个克里斯灰飞烟灭。可是他目前做不到，克里斯的铲除绝不是一夜之间可以实现的，它们的根基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庞大。

就连奥丽莎皇后都没能做到。

更何况目前皇室仅靠安尔一人，是万万不可能有转机出现的。于是黑鸦铤而走险，做了一个不平等的交易，获得了白蒲。

黑鸦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只能尽量给安尔铺路，让这位天之骄子的生活能够重回正轨，而不是在床帏度过苦痛的一生。

这件事从头到尾他都瞒着安尔，一旦被安尔知晓，他执拗的性子是不会同意他的鲁莽的。

黑鸦明白现在是关键时刻，克里斯交易所明摆着是要和皇家对着干，甚至不惜将奥丽莎公开出售，意味着克里斯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礼物。

更令人绝望的是，他前不久安插进克里斯交易所的卧底，全都杳无音信，没有消息来源，他甚至不清楚克里斯的伎俩是什么，遑论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