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有限简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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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小学篇 水晶年代

走廊上的厕所

天空没有那么蓝,白云没有那么白,平静的马路一来拖拉机就会起尘埃。童话书的插画那么美,却永远没有在现实中呈现过。

在那个夏天,我从小镇搬到小县城。

我一直深受以赖宁为代表的“十佳少先队员”的事迹影响,立志做一个“四有新人”,所以我具备坚定的信念和积极向上的态度,但在面对世间种种诱惑的时候,却又缺乏足够的抵御能力,以至于我会把很多应该看书的时间浪费在游戏厅里堕落。

于是,学习成绩也一直没有达到我妈的基本要求,至少从来没有考过双百分。

老妈说了,考了双百分,就会给我买一台红白机。

老妈这种承诺被老爸形容为助纣为虐,但对于我来说,却像是海市蜃楼。

在小镇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我曾经虔诚地祈祷,让我门门都考一百分吧。总算有神仙听见了,祈祷灵验,但打了折,我的成绩是门门98分。

当我兴奋地拿着成绩单跟老妈谈论红白机购买事宜时,老妈泼了我大大的一盆凉水,她说:“你以为是你考的吗?那是为了让你给新老师留下好印象,我让老师给你打的。想要游戏机,自己真正地考一次出来吧。”

我很失望,但也被激发了斗志。

所以来到小县城之后,我很努力,比如在学习方言的问题上。为了更好地掌握这种拗口的洪雅土话,我是硬着头皮天天和以表妹为代表的一堆女生混在一起,什么也不干,就听她们说话,练习和她们用方言交流。我希望自己能够更快地融入这里,能和未知的新同学成为朋友,能让新老师认可我是好学生。

我要天天向上,开启我人生的新篇章。

但现实总是残酷的,适应新生活绝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而好学生也不是我说当就能当的。

小城的新家就给我带来很大的困扰。虽然三室一厅比以前的房子大很多,我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可以藏点小秘密,但房子里没有厕所是一件麻烦的事。要去方便,就得长途跋涉去走廊尽头的公用厕所。白天也就罢了,到了月黑风高的晚上,就有些鬼片的感觉了。

实际上,我很胆小,想象力又丰富,所以这对我来说很可怕。

可我偏偏深更半夜肚子疼了。

俗话说,肚子疼不是病,是粑粑未屙尽。

我只好起身趁着夜色,一步一步地朝着黑暗的尽头进发。

周围太安静了。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该死的鬼故事。

心里毛毛的。

……

还好厕所有灯,虽然灯光昏暗,但好歹能让我心境平和不少。

但是我忍不住往厕所下面瞧,一片漆黑,我生怕从里面爬出个什么东西,或者有只手递张手纸出来。

想着想着,毛骨悚然。

灯灭了。

我吓得问题还没解决完就开始擦屁股穿裤子了。

站起来贴在一边的墙壁上,生怕出来个什么白衣女鬼。

一看没事,踱着步子出去了。

结果真有鬼,白衣飘飘的女子正站在厕所回廊,好像要跟我说话似的。

我大叫一声,扭头就跑。

刚转过身,“砰”的一声闷响,我脑袋撞上了撑开的窗户。

头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

我摸着头气恼不已。

白衣女鬼说话了:“哎呀,你是新搬来的吧,我正想跟你说,我们家窗户忘了关,要你小心点。”

我郁闷地看着她,不就是住在走廊头上的阿姨吗?

我说:“没事,没事。”

阿姨笑了,说:“这么晚才出来上厕所啊,我还以为男厕所没关灯呢。”

敢情是你干的啊,心脏病都让你吓出来了。

迷人的笑容

第二天,开学了。

五年级三班。

在脑袋的疼痛和内心的忐忑中度过了一个不太安稳的夜晚之后,我终于要面对崭新的世界了。

我埋着头跟着老师,畏畏缩缩地走进了教室。身上那件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因为洗得太多太过用力,色泽的界限已然有些模糊。

教室不太安静,老师咳嗽了两声,然后说:“大家快欢迎我们的新同学,路飞。”

老师接着开始鼓掌,但轻微得听不见任何声响,像是一种象征性的表示。

在同学们极不整齐的掌声中,我略显羞涩地抬起了头,面对几十张陌生的面孔,发出了我不太响亮的声音:“大家好,我叫路飞。”

但我发现,这里的同学和小镇的同学有些不一样,他们的眼光和表情中,充满着漠然或者好奇,有的甚至带着些许嘲笑和不屑,只有前排一个穿粉红连衣裙的女生一直看着我笑。那个善意的笑容像一股清新的泉水,在空气中徐徐蒸发,然后融进了我的皮肤里,流入血液,成为永久无法消失的感受。

或许与众不同的我,只有与众不同的女生才会欣赏吧。

我记住了那个笑容。

老师指了指第二排的空位,说:“路飞,你去那儿坐吧。”

我继续埋着头,慢慢地走过去,取下背上大大的书包,坐了下来。

前排的女生转过了身来,笑吟吟地说:“路飞,你好,我叫朱莉。”

时间静止了几秒之后,我回过神来说:“嗯,你好。”

朱莉问:“哎,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说:“福禄镇。”

朱莉说:“我好像没有听过,离我们这儿很远吗?”

我说:“不太远。”

老师咳了两声说:“不要说话了,我们要上课了。”

朱莉吐了吐舌头,转了过去。

……

我记住了这个叫朱莉的女生。

每当我失落、难过的时候,只要想起那天朱莉的笑容,我就会充满力量。我时常鼓励自己,无论遇见挫折还是处于逆境,生活永远是充满希望的,世界依旧是美好的。

……

许多年以后,与朱莉重逢。

我跟她说起笑容的事。

结果她跟我说,她笑,是因为我头上有包。

特别优待

老师给我安排的位置是第二排,就在朱莉的后面。

我好高兴,看来门门98分的成绩单还是有用的,老师对我是另眼相看了。

在转学之前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试前,我曾经无比真诚地跟老天爷祈祷,让我门门功课都考98分吧,结果灵验了,但背后真正的原因,是老妈特意跟老师打了招呼,让我转学过去的时候成绩不会太难看。

无论如何,我是被当作优等生了,虽然是个伪优等生。

但我相信我能变伪成真。

新同桌叫宋波,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小男生,穿着黄白相间的条子T恤,样子有点像动画片《邋遢大王》里的男主角。

……

刚下课,朱莉就神秘兮兮地把我拖出去了。

我心想,这里的女生真开放,难不成我刚来就要跟我表白啊?

结果朱莉跟我说:“路飞,你以为老师给你安排好位置了,是吧?”

我点点头。

朱莉接着说:“你自己小心点,没人愿意跟宋波坐同桌,他可讨厌了,没事别去惹他。”

我“啊”了一声,心凉了大半。

朱莉不是喜欢我。

老师不是优待我。

就算我是外地来的,也不能让我坐“人肉炸弹”旁边啊。

……

事情果然如朱莉所说。

宋波同学绝不是省油的灯。

数学课,他听不进去了,就开始捣鼓圆珠笔。

先是弹来弹去,后来干脆把笔芯拔出来,把里面的油吹出来,吹到一张纸上,还吹成一个心形。

后来,他一不小心,把油吸嘴里了。

接着,宋波一声惨叫,把全班都吓了一跳。

老师瞪着他说:“宋波,你在搞啥子?”

宋波说:“我没搞啥子。”

可他说话的时候,一嘴的圆珠笔油,连舌头都是蓝色的,跟僵尸似的。

……

我算是遇到克星了。

倒霉的一天

寂静的深夜,我被噩梦惊醒。我梦见了一个怪物,从床底下像纸一样飘出来,把它那极其丑陋的脸放到没有通电的电视屏幕上,或者贴到玻璃窗上面做出恐怖的样子,甚至钻到了我的肚子里,发出阴沉的声音:“我要吃了你,把你所有的内脏吃光。”

我惊恐地躺在床上,全身都是冷汗,望着头顶不太熟悉的天花板,久久不敢闭上眼睛,好像整个世界都布满了危险,周围的每一寸黑暗里都可能有那个怪物。

好不容易再睡着的时候,梦里出现了一个女侠,穿着粉红色的裙子,拿着粉红色的剑,挥剑砍向那个怪物,怪物流出粉红色的血。

又惊醒了。

我发现自己的头晕乎乎的,黏稠的液体像糨糊一般把鼻腔堵住,呼吸变得困难了。我应该是感冒了,重感冒。

这一天老妈出差了,我迷糊地看了眼电子钟,一下惊呆了,要迟到了。

赶快起床,早饭也没有吃,急急忙忙地出门,一路小跑,结果绊了一跤,把手臂上的皮磨破了。

我忍着疼痛,站在教室门口,叫了三声“报告”,老师都没有理我。

十几秒后,老师终于假装刚看见我,但脸色很不好。她说:“路飞,你第二天上课就迟到,看来作息习惯很不好啊。”

我没吭声,耷拉着脑袋坐到了位置。

……

感冒加重了。

在第二节数学课上,我的眼皮开始打架,睡意如同空气中看不见的小虫子钻进了全身一般,使我昏昏沉沉。不过不争气的鼻腔总是如滑丝的水龙头般流出些许液体,能缓解一下睡意的来袭。我没有带卫生纸,只好撕下作业本的一页纸,先揉得皱巴巴的,然后再拿纸捏住鼻子,轻微地小心翼翼地擤鼻涕,最后揉成一团,藏到了课桌里。

那团纸在几十秒后,鬼使神差地出现在同桌宋波的手里,他神秘兮兮地递给了前排的朱莉,还笑嘻嘻地说:“朱莉,你看嘛,里面有好东西。”

“别……”我的话还没有说完,朱莉已经要昏过去了。

不就是一把鼻涕吗,那朱莉也有点咋呼,一声尖叫,把全班同学都吓了一跳。

正在写板书的数学老师转过身来,扒下鼻梁上的眼镜,说:“朱莉,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朱莉没说什么,但数学老师的火眼金睛盯上了那张沾满鼻涕的纸。

数学老师严厉地问:“谁干的?”

朱莉选择了沉默。

数学老师的目光开始在朱莉周围找寻,先是宋波,那家伙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于是数学老师又把目光转向了我,我陷入了巨大的惊慌之中,结果,不争气的鼻涕又流了出来,还冒出了个小泡泡。

数学老师发飙了,说:“看你样子老老实实的,没想到蔫坏,你给我站到教室后面去。”

我转头看了看宋波。

数学老师说:“别看了,路飞,就是在说你。”

……

挨到下课的时候,以为罚站结束了,结果数学老师讲得可高兴了,一拖就拖了八九分钟。

虽然我膀胱中的尿液呼之欲出,但眼前也只能拼命忍住了。

当数学老师宣布下课,转身离去的时候,我像风一样地从后门冲出教室,径直狂跑到走廊尽头的厕所。

闸门来不及关闭,上课铃就响了,可是尿在弦上,不得不撒啊,等我撒完的时候,铃声也终结了,眼保健操的音乐又响起了。

我一路小跑,跑到门口站住了,叫了一声“报告”。

语文老师疑惑地看着我:“去干吗了,怎么迟到了?”

我说:“去解手了。”

语文老师皱起眉头,面露不悦之情:“去解手早点去嘛,怎么非要等到快上课才去。”

……

真的好冤枉啊,转瞬之间就给两个老师留下了坏印象,我到底惹谁了?

事情还没有完。

体育课,我又摔了一跤,早上刚结疤的伤口再次被刮破,鲜血直流。

第四节美术课,老师布置画水彩画。

上课上到一半,确切地说是画到一半,朱莉递过来一管颜料,说她挤不出来。

美女有难,我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我义不容辞地接过了那管颜料,仔细研究。

我太聪明了,一下子就找到症结所在,颜料头上的那个小洞被堵住了。

于是我拿起圆规,用尖头往小洞里面使劲捅了几下,没想到用力过猛,一大股颜料喷射到了朱莉的脸上。

我慌了,用手去擦朱莉的脸,这下可好,把朱莉抹成了一个大花脸。

一旁的宋波笑翻了天:“朱莉,安逸啊,成黑母猪了。”

朱莉没有心情搭理他,黑黑的脸上只有两颗闪亮的眼珠子幽怨地瞪着我。

我说:“要不我陪你去洗了?”

朱莉说:“走嘛。真是气死我了。”

……

我陪着朱莉走到了厕所外的洗手池,站住了。

我问:“要我帮你洗吗?”

朱莉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说:“不用,我自己洗就好了,你帮我看看哪没有洗干净。”

朱莉那脸洗得,跟小猫挠脸似的。

反正洗了半天,脸上还有几道水彩痕迹。

于是我说我帮她洗。

朱莉闭上了眼睛,我开始用手沾水轻轻地在朱莉脸上擦拭。那个时候因为突然靠得太近,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仿佛都能感受到朱莉细微的呼吸,我不经意地注视着朱莉那张秀美的脸,眉宇别致,小嘴红唇,像是水墨画中的仙女。

因为被朱莉的美貌吸引,我又犯错了,不小心用我带血的手臂碰到了朱莉的白衬衣。

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

朱莉彻底生气了,冲我嚷嚷:“路飞,你是个笨蛋!”

我无辜地看着朱莉,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朱莉怒气未消,说:“不知道你是不是因为跟菠菜坐在一起,变得跟他一样烦人了。”

我问:“谁是菠菜?”

朱莉说:“就是你同桌。”

我说:“朱莉,要不你的衣服我回家帮你洗嘛。”

朱莉白了我一眼:“路飞,你是不是在逗啊?你要我把衣服脱下来吗?那我穿什么?”

我低头不语了。

转眼,我就在女神面前形象尽失,我超级郁闷。

……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很愤恨地踢一个饮料瓶。

其实,饮料瓶是无辜的,它华丽地飞上半空,落下来砸到一条中华田园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第二天,我没去上课,让隔壁阿姨带我去打狂犬疫苗了。

有钱的日子

我回到学校上课了,宋波却没来。他的位置空荡荡的。

趁着课间休息的时候,我鼓起勇气,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朱莉的肩膀,可接连拍了三次,朱莉都没有反应,一直埋着头。

正当我收手准备放弃的时候,朱莉突然转过身来了,大声地说:“路飞,干什么?”

我被她吓了一大跳,说:“就想问问你,宋波为什么没来?”

朱莉浅浅地笑:“哦,你问菠菜同学啊?”

我说:“对了,他为什么叫菠菜?”

朱莉说:“忘了跟你说了,全班都叫他菠菜。为什么叫菠菜啊?因为他头发卷,就跟波浪一样,大家先叫他波波。宋波非说自己是才子,要叫波才子,我们于是就喊他菠菜籽,那种要播种的。你想,菠菜籽种在地里长大了不就是菠菜吗?所以,后来大家就把‘籽’省了,直接叫他菠菜。”

我若有所思地说:“原来是这样啊,菠菜是不是很出名啊?”

朱莉说:“当然很有名,全校出了名的调皮大王,班里没有人愿意和他坐同桌。要不你以为,你刚转学过来,能有第二排这么好的位置空着?”

我说:“不会吧,我觉得菠菜这人挺好的,没有什么啊!”

朱莉瘪了瘪嘴,说:“挺好?你不是问他为什么没来吗?你知道他干吗了吗?他偷家里的钱,被他妈发现了。昨天他妈把他从学校拖回去打,据说摁在搓衣板上暴打,估计今天伤情严重,没法上课了。”

我说:“啊,他妈那么凶啊?”

朱莉说:“你怎么不说菠菜那么坏呢?”

……

次日,宋波神情黯淡地来了。

我问:“你没事吧?”

宋波说:“你看我这样能没事吗?屁股都被打肿了,坐着都疼。”

我问:“你真偷钱了?”

宋波“嗯”了一声。

我说:“你为什么要偷钱啊?”

宋波说:“我就是想尝试一下有钱的滋味。”

我说:“那你是怎么尝试的?”

宋波说:“坐三轮车玩了。”

这家伙脑子真进水了,就坐三轮车玩。我问他:“你就没用钱干点别的事?”

宋波说:“我没找到地方花。”

我彻底晕了。

我说:“菠菜哥,你找不到地方花,叫上我帮你花嘛。”

宋波说:“下次嘛。”

他这是嫌自己被打得不够惨啊。

游戏天王

遇见菠菜无疑对我的志向造成了影响,至少他不是一个乖乖好学生,我们在一起不是共同进步的。

我的朋友本来应该是朱莉那样的,但事实上我总是容易靠近那些看起来不是太好的同学。当然,这也不能够全怪别人,问题更多地出在我自己身上,我的意志力还是不够强,以至于在几次路过游戏厅之后终于没有忍住,掀开了那张红色的帷帐,开启了我人生的另一扇门。

我第一次去县城的游戏厅闲逛,就看见了人间惨剧。

菠菜一直被人蹂躏,还一直倔强地投币,脸都打绿了,还是打不过。

我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拍了拍菠菜,说:“下局让我来。”

不就是《街头霸王》吗,想当年我和石头在小镇的时候,可是玩这个游戏的顶尖高手,我曾经把一个比我大20岁的人打得想打我。

虽然我是讨厌了点,但我一直觉得打游戏也要输得起,这是最基本的“游戏品”,顺便说一下,很多女生是没有的。

当时那个高手把持着摇杆,看了看瘦小的我,摇头咧嘴冷笑,完全对我不屑。我懒得理他,直接跟他搓上了。

接连两局,所谓的高手都输了。

他不服气,买币又来,再战五局,他气急败坏了。

我冲菠菜露出得意而嚣张的笑容,我摇着头,抖着脚,一句话也不说,但此时无声胜有声,那个小子气得直接过来把我的机器关了。

我说:“你干吗啊,打不赢就打不赢,你关机干吗呀?”

那家伙仗着自己牛高马大,说:“有种你来打我。”

我看了看他硕大的个头,心有余悸,吃啥饲料能长成这样啊,肥头大耳的,跟二师兄似的。

还是菠菜把我拖走了,他说:“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紧握着双拳的我被刘波悻悻地拉走了。

一出门,菠菜就开始对我顶礼膜拜了。他说:“没有想到你这么厉害,小天哥,你太厉害了。”

我浅笑了一下,嘴上没说话,心里挺乐的。

菠菜说:“你今天太给我争气了,你晓得那个高手以前有多嚣张不?每次我去投币,他就说,给老板送钱的又来了。”

我说:“哈哈,今天让你扬眉吐气了。不过想起来,他还是太讨厌了,居然敢关我的机器。”

菠菜说:“算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等我们长大了,有钱了,收拾这样的败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我说:“有钱了,谁还有心情理这号人物,早就去环游世界了。”

菠菜说:“到时候我们一起去。”

我说:“没有问题,一起去。”

菠菜说:“要不要把朱莉也带上,我看你挺喜欢她的。”

我的脸唰一下成番茄色:“菠菜,不要乱说。”

菠菜笑了笑,说:“不说这个了,说正事,路飞老师在上,受徒弟宋波一拜。”

说完顺势假意做了个拜的动作,连腰都没有弯。

我说:“菠菜,你干吗?”

菠菜说:“我向你拜师学艺啊,学打《街头霸王》。”

我笑着说:“好啊,你这个徒弟我收了,不过我没钱,以后得你请我打。”

菠菜说:“没问题,以后我出钱,你告诉我秘籍。”

我问:“你不是偷钱出来的吧?”

菠菜说:“别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妈醒悟了,她说我偷钱都是因为没钱花,人家大禹治水都是用疏通不用堵,所以她决定给我零花钱了。”

我说:“那好,以后我们共同进步……”

没想到啊,此话一出,菠菜居然请了我八年。

都说菠菜人品差,可我的朋友里,怕是找不出如此信守承诺的人了。

那天从游戏厅出来,菠菜说请我去吃麻辣烫。

这是一种改变我饮食习惯的食物,让我一吃钟情的食物。我特喜欢吃里面的土豆和莴笋,我妈说这两样东西以前都是喂猪的,可是我发现,猪的口味跟我很接近。我觉得这两样东西煮在麻辣烫里特别好吃,裹上一点海椒面,在嘴里嚼嚼,辣味混着卤水的香味飞窜,无敌霸道,看来当猪当到这份上也挺幸福的。

菠菜也喜欢吃莴笋,但他不是真喜欢吃,而是一串莴笋很大,吃起来划算,节约成本。

我看着他吃莴笋时把莴笋举得老高的样子发笑,菠菜突然发话了:“路飞,你以前在哪读书啊?”

我说:“一个超级偏僻的小镇,说了名字你也不知道。”

菠菜说:“偏僻啊,那里很穷吗?”

我说:“不穷吧,路上没什么要饭的。”

菠菜问:“有麻辣烫吗?”

我说:“没有,真没有,今天我是第一次吃麻辣烫。”

菠菜说:“连麻辣烫都没有,那还不叫穷啊。”

我无力反驳。小镇确实什么都没有,没有高楼,没有广场,甚至连像样的街道都没有。记得第一次跟着妈妈去供销社买钢笔,左选右选也选不到合适的,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了一支自认为很丑的钢笔回家。

物质的不富裕有时候也会让我不开心。

我也穷,标准的穷,无零花钱,无伙食钱,除了偶尔“诈骗”一点书本费什么的,真的是一穷二白。所以,吃了一次麻辣烫之后,基本上整个小学时期都是他请我吃。我其实是很过意不去的,所以,我跟菠菜说,等我以后有钱了,就请他吃500串莴笋加500串土豆片,让他吃个够。

许多年后再相见,我们都买得起500串莴笋和500串土豆片了,却吃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酒。

童年的欢乐和长大后的愁苦,是两种滋味。

说好不说的

我跟菠菜成好朋友了。

我们时常形影不离地出现在游戏厅,玩《街头霸王》或者《吞食天地》。

有一天,遇见了菠菜的邻居,一个叫毛毛的小屁孩。他站在我们旁边看了好久,傻了吧唧的样子。

菠菜看见他的时候,带试探性地问:“毛毛,认识我不?”

毛毛说:“你都知道我叫毛毛,我怎么不知道你叫波波?”

菠菜一惊。

菠菜说:“毛毛,你不去幼儿园,跑到游戏厅来干吗?”

毛毛说:“波波哥你都来,我凭什么就不能?”

菠菜觉得是在对牛弹琴,但为了家庭和睦,他语重心长地说:“毛毛,你等下回家,不要跟大人说我们在游戏厅,听到没有?”

毛毛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

……

菠菜回家之后,还是被狠揍了一顿。

状就是毛毛告的,因为他一见菠菜的老妈就一直说,他看到宋波哥哥了。

菠菜妈问:“毛毛,宋波哥哥在干什么呀?”

毛毛回答:“哦,他不让我说他在游戏厅。”

数学竞赛

县城搞了个数学竞赛,老师选中了我,我和班里的几个数学猛人一起去参加。

我有些得意,好歹我在数学老师心中也算是有点分量了。

后来我还得奖了,就更得意忘形了。

可是后来,我发现,跟我一起比赛的同学全是一等奖,只有我是三等奖。

三等奖就三等奖嘛,好歹也是奖嘛,再后来我发现,所有参加竞赛的人都得奖了,三等奖是最差的奖,其实就是安慰奖,参加了就一定会有。

我无言以对。

我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电脑课

县城小学就是比小镇小学牛,居然开了电脑课。

不过那时不叫电脑课,叫微机课。说实话,那时候学校里连一台像样的386都没有,所谓的微机就是中华牌学习机。

小时候哪管那么多啊,有键盘有显示屏就叫电脑。

每次上课之前特兴奋,上节课一下课就去教室门口守着了,就为先进去鼓捣两下。

老师教的是最基本的Basic语言(初学者通用符号指令代码),能画个圆圈画个正方形什么的,那时候的我以为能熟练掌握这些东西,就是顶尖电脑高手了,对微机课老师也是顶礼膜拜。

我跟我妈说,我会操作电脑了,因为学校有微机课。

后来发现,当年一起学习的同学,因为没有跟上时代的发展,年纪一大把了,还一个指头在键盘上找字母,连进个“控制面板”都不会。

上微机课的教室铺上了地毯,所以上课时是要换成拖鞋的,原本老师是为了保持教室的干净,可脱了鞋之后的脚丫子臭气一直弥漫在教室里,还是不同种类的脚臭,滋味可想而知。

我的脚因为长期穿胶鞋和回力鞋,特臭。每次上微机课的前一天,我都会认真地用肥皂洗脚,可洗了还是臭,怎么办?我有一回直接在袜子上喷香水了,一脱鞋,香味混着脚臭味,把一个味觉敏感的女生熏吐了。

那天,朱莉还发现了我袜子前面的洞,取笑我,我顿时满脸通红。

从此以后,我宁愿不穿袜子,也不愿穿露出拇指哥哥的袜子了。

跳舞的公主

学校里突然来了一些说话阴阳怪气的人。

其实人家是舞蹈学校的老师,说要来选苗子。

我知道,朱莉很喜欢跳舞。凡是有舞蹈活动,她一定会参加,平时看起来多文静的一女孩,一跳起舞来就风骚得不得了。

虽说都是美女才能被选进舞蹈组,但不是所有美女都适合跳舞。

比如朱莉,我觉得她就不太适合。

有一回,她忘我地把黑色舞蹈裤的裤裆撕烂了,露出了可爱的小兔子内裤。

小兔子,还带尾巴的那种。

所以,朱莉虽然信心满满地去参加了选拔赛,但结果是必然的,专业老师的眼光是犀利的,她被刷下来了。

朱莉伤心地趴在桌上哭。

我安慰她说:“朱莉,别哭了,不跳舞是好事。”

朱莉哽咽着问:“为什么?”

我说:“你要是去跳舞,你的一生都毁了。”

朱莉说:“我知道我的舞跳得不太好,可是我可以笨鸟先飞嘛。”

我说:“可是有些鸟再怎么努力也飞不起来的,比如……鸵鸟。”

朱莉一个星期没理我,一个星期用哀怨的眼神看我。

读书日记

假期里最麻烦的作业就是每天一篇的日记。

别的同学很头疼,我找到了捷径,那就是写读书笔记。

所谓的读书笔记,都是以“今天我读了一本(篇)……”为开头,后面就是抄一下书或文章的简介。

结果一个暑假下来,发现自己居然“读”了几十本名著。

日记交上去的时候,老师高兴坏了,当着全班同学,夸奖我爱读书。

后来,听我们班的女生说,我就是她们心目中的才子。

其实,我是一个骗子。

停电的烦恼

语文老师布置了一个特别的作业,回家看《新闻联播》,然后写一篇观后感。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菠菜交不出作业,老师问他为什么不做作业,他回答:“老师,昨天我家停电了,没有看成《新闻联播》,所以没有写。”

老师很生气,指着菠菜的鼻子说:“宋波,你别以为你骗得了我,全班就你一个没交,停电?如果停电,其他同学的作业是怎么写出来的?”

朱莉和菠菜住一个大院,我问她:“你们那里昨天晚上真的停电了吗?”

朱莉说:“是停电了呀,晚上九点多才来电。”

我说:“真停电了啊!那你怎么写的作业啊?”

朱莉说:“你傻啊,不可以看电视,还可以抄报纸嘛。”

双百分的怨念

期末考试来临的时候,我放弃了考取双百分的奢望。

但考完之后,我却意外地发现,可能要实现双百分的夙愿了。

因为和同学对题后发现,我居然没有一道题是错的。

这真是打破人生宿命的荣光。

也许同学们也会对我刮目相看。

我对老妈多年的唠叨总算有了交代。

我满怀期待。

最后却还是没能得到双百分。

语文95分,数学95分。

我追问老师:“我哪里做错了?”

老师说:“卷面上没错,但你平时表现不好,每科扣了5分。”

我拍了拍脑袋,说不出话来。

好吧,天意如此,我也无奈。

生日邀请

六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老师刻意制造的紧张气氛终于起了作用,一直懵懵懂懂的同学们开始埋头读书,就连顽劣的菠菜也像变了个人似的,一下课就开始有模有样地钻研方程式和应用题。

我依旧没变,上课偶尔和菠菜说说话,下课后和朱莉说说话,不像其他同学那样,连下课都在看书。在我看来,和朱莉说话的时光非常珍贵,书是看不完的,但是朱莉看一天少一天,说不定小学一毕业就再也见不着了。

转眼是阳春三月,绿色开始浸润整个小城,虫声和鸟声多了起来,每天早晨我都会被这样细微的声音吵醒。

起床,刷牙,泡沫在嘴里与舌头和牙齿交融,像是在演奏一首白色狂想曲,我一边刷一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来到这里快两年了,这座不起眼的小城从最初的冷漠而陌生变得热情而熟悉,原本生疏的同学也变成了熟人,菠菜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有钱没钱都混在一起,混迹在被老师痛恨的游戏厅里。

体育课后,我径直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的时候,身上的汗水像是被挤出来一般,一股股地往外冒。

朱莉突然转过身来,对我说:“路飞,有件事想跟你说。”

我说:“啥事?”

“阿嚏!”朱莉一个喷嚏打过来,溅我满脸的香香口水。

朱莉噘着嘴看着我。

我一脸郁闷,说:“有事就说嘛。”

朱莉说:“我给忘了。”

啥记性啊,一个喷嚏就给忘了。

过了一分钟,朱莉又转过身来说:“路飞,问你个问题,知道3月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我疑惑地回答:“雷锋纪念日,3月5日?”

朱莉偏着脑袋,脸上泛着浅浅的笑容:“和我有关。”

我说:“三八节,你要过节了。”

朱莉说:“喂,路飞,我有那么像妇女吗?我现在是少女,你不要乱说。”

说完,朱莉拿起了我的文具盒,一副要扔出去的样子。

我说:“我的文具盒还是转学前买的铁皮文具盒,早就不想要了,你扔吧,正好我买个新的。”

朱莉放下了文具盒,说:“笨蛋,是我的生日,这个周末我家里有聚会,你也来吧。”

我说:“啊,你的生日啊!好,我一定来。几点呢?”

朱莉说:“上午十点以前到就行了。”

我说:“好,没问题。”

没钱的烦恼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

对于朱莉邀请自己参加生日聚会,我是非常高兴的,这让我很甜蜜,就好像身体里流的已经不是血了,而是蜂蜜。

但蜂蜜流过的时候,也有副作用,我全身痒痒,特纠结,因为我没钱给朱莉买礼物。

别人都说要买什么芭比娃娃音乐盒之类的高档货,我却连买个相框的钱都没有。

只好找菠菜求救了。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菠菜背着我私自去打游戏被他老妈发现了,他妈拎着他的耳朵回家接着一顿暴揍。他妈说给他钱,他只晓得耍游戏,一天到晚不求上进,玩物丧志。所以,菠菜的“俸禄”断了,陷入了极大的经济困难,但聪明的菠菜给我出了个主意——捡破烂儿。

于是两个人各自回家把家里不要的东西都收集起来,什么空瓶子、废报纸之类的东西,能塞到书包里的东西都塞了,结果去了废品收购站,人家最多只给出9毛钱。

我说:“好歹给个一块整数嘛。”

收破烂儿的说:“你们这些东西顶多就值五六毛钱,我是看你们小,给你们9毛钱,这已经很不错了。”

我和菠菜直摇头,果然是个一毛不拔的家伙。

手里拿着皱巴巴的9毛钱,我苦闷地看着蓝灰色的天空。

这点钱只够买点麻辣烫,凭着和老板的关系,可以买到10串,但我总不能带着10串土豆去看朱莉嘛。

菠菜说:“路飞,你别着急,我知道一个地方,有废铁,这个东西肯定值钱,一坨都是好几块。”

我大喜过望,说:“在哪?我们现在就去。”

那是一个无人的工地,我和菠菜火急火燎地赶到,果然,地上散落着不少废铁,我心想着这下肯定能发大财了,跟菠菜一起兴高采烈地捡了起来。才捡了两块,就有人大声地喊:“抓小偷!抓小偷!有人偷东西了!”

我心中一阵惊慌,放下铁坨坨,撒腿就跑,菠菜更是乱了手脚,飞奔逃命。

跑过一个水泡子的时候,我一下踩滑,整个人就摔了进去,起来的时候,全身一团黑,全是污水,连下巴都滴着水。

第二天,菠菜神秘兮兮地跟我说:“我有钱了,而且还是很多钱。”

我问:“多少钱?”

菠菜说:“50元。”

我问:“不会吧,你哪来的钱?又偷钱了?”

菠菜说:“没偷钱,你放心嘛,这钱你可以随便用,我够义气吧。”

我摆摆手,说:“算了,我昨天想了一晚上,决定送朱莉一个特别的礼物,不用花钱。”

菠菜毛了,冲我嚷嚷:“路飞,你就是个贱人,你知不知道为了让你送朱莉一个礼物,老子把我爸的茅台卖了。要是被发现了,我死得梆硬,你娃现在居然跟我说不要钱了!”

我委屈地看着菠菜,说:“真不用了,要不你把酒赎回来?”

菠菜幽怨地看着我,说:“知道什么叫覆水难收吗?”

朱莉生日那天,我空手而去。朱莉也没太在意,我跟她说:“朱莉,我有一个特别的礼物送你。”

朱莉看我两手空空,诧异地看着我说:“什么礼物啊,你不会是要……”

我说:“知道阿拉丁神灯吗,我的礼物跟它有关系。”

朱莉说:“不会吧,你不要跟我说你找到了失落的阿拉丁神灯。”

我说:“我没那么大本事,但我可以跟神灯一样,帮你实现三个愿望。”

朱莉说:“真的啊?你别骗我。”

我说:“真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能帮你实现,你别许什么要白马王子来娶你的愿望啊,要现实一点的。”

朱莉闭上了眼睛,静静地。

我说:“你干吗啊,说话呀。”

朱莉说:“我许愿呀,你不是要帮我实现愿望吗?我已经许过了。”

我说:“姐姐,你当我是神仙啊,你要说出来啊。”

朱莉呵呵地笑起来:“我逗你玩呢。”

第一个愿望

有一个猥琐男,跟我们同级不同班,老是来找朱莉的麻烦,不是说请她吃东西,就是说要带她去溜冰。朱莉直接回绝了他,可他不死心啊,想着法子来接近朱莉。比如朱莉去老师家补课,他也去,真不知道这家伙为何消息如此灵通,反正就跟个幽魂似的,缠着朱莉。

此男生姓代,我们叫他代大胖,而朱莉的第一个愿望就是不要再受他骚扰。

菠菜的意见是找人揍他一顿,或者威胁他,我看他那种人至贱则无敌的样子,寻思着这方法治标不治本,不好。

于是有了“杀虫行动”。

我们用造谣的损招破坏了朱莉的名声,大胖信以为真,从朱莉的世界中消失了。

走廊上,我们和朱莉相遇了,她看着我和菠菜,面露愠色。

朱莉说:“你们是想让我以后嫁不出去啊。”

菠菜只知道傻笑,我说:“没事,你以后要是嫁不出去,我和菠菜你随便选。”

朱莉眯着眼睛看了我半天,说:“要是只有你们两个可以选,我宁愿独身一辈子。”

第二个愿望

朱莉的第二个愿望,是在青衣江边看一场绚烂的烟花。

我跟菠菜商量,他说这事全包在他身上,他去买烟花并负责布置,我只要约朱莉出来就好了。

那一天的夜晚没有细雨,非常寂静。

我约好了朱莉,静静地在河边走,我跟她说,很快就能看到漫天烟火了,应该会很绚烂吧。

朱莉很开心的样子。

我想象着那浪漫的景象。

……

走到约定地点,我咳嗽了一声,躲在草丛下面的菠菜行动了。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他扔出了一串长长的鞭炮,我和朱莉大惊失色,连退好几步。

这是啥啊,菠菜这孙子居然买了炮仗。

一阵浓烟飘过,呛得我和朱莉都流眼泪了。

菠菜跳出来了,说:“感动了吧,都哭了。”

我说:“你大爷的,知道什么叫烟花吗?”

菠菜说:“你眼睛瞎了啊,这不有烟吗?”

我说:“那花呢?”

菠菜说:“火花四射,你没看见啊?可激烈了。”

朱莉笑得不行了,我把菠菜拉住,说:“哥哥,走,到一边去,我给你说说什么叫烟花。”

菠菜真不知道啥叫烟花。

他都上小学六年级了,还以为炮仗是烟花。

所托非人啊。

朱莉笑着说,这个愿望就算实现了。

好吧,菠菜,看在你出钱又出力的分上,我原谅你的无知了。

小学后记

鞭炮留下的火药味还未散去。

我和菠菜、朱莉安静地坐在河边,看着天空,数着星星,它们好像很近很近,好像触手可及,却无比遥远。那些遥远的光辉,虽然可以穿越黑暗,但永远无法改变夜幕的沉重,就好像我们童年时的梦。

朱莉的第三个愿望,没有说出来。她说,要等到以后再告诉我,可是我等了很多年,等过我们的少年和青年时代,直到我们长大了,她也没有说。

或许是埋藏在心中的秘密,不愿意再说出来。

或许是忘记了,连同当年的我们一同忘记了。

很快,我们就小学毕业了。

最后的聚会,同学们唱着小虎队的《青苹果乐园》,我不会唱,只会跟着哼哼“啦啦啦啦,尽情摇摆”。

童年就在这样的摇摆中悄然结束了,如同那个消失的夏天。

我是在夏天来到这个小县城的。这里靠近雨城雅安,常年阴雨绵绵,但在我的记忆中,县城总是阳光满满的背景,茂密的树荫遮挡住太阳耀眼的光芒,天空被切成若干黄色的斑块,寂寞而老旧的楼房躲在树叶的影子里,空气中浮动着金色的碎片,就像童话里的水晶那般绚烂。

童年是我们的水晶年代,那时的梦想是纯净、透明的。

所以我给这个小县城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水晶之城。

在这明媚的时光里,夏天好像永远不会完结。

那是我们的水晶年代。

可是,夏天终归会完结。

我们就像那些太空中的尘埃,飘浮着,却又被太阳拖拽着,成了时空里最迷离的光线,一路朝着少年时代奔跑。路的尽头,是另一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