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更值钱的东西
田思思一下蹦了起来，绒氅掉在了地上，她确信没有看错，过来的这人竟是自己恨之入骨、那时差点让她万劫不复的“葛先生”—柳风骨！
这已经不是长得像不像的问题，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岳环山虽然还稳坐在椅子上，眼中却露出了惊异，“柳氏兄弟...竟是孪生么？”他嘴里喃喃道。
聂氏兄弟却已同时腾身而起，田二爷急忙示意他们冷静，自己慢慢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甲胄，抓起了桌上的剑。
他的剑名曰“氏秀”，据传是当年梁武帝所铸的十三把大梁氏剑之一，死在这把剑下的历代知名人物无论正邪据说已不下二十人。
田二爷虽以慷慨大气而非武艺闻名于江湖，但嫉恶如仇路人皆知，二十人里的最晚两个，就是死在他手里的。
来人已随着武丁踏上台阶，身着色彩鲜艳的妆花麒麟服头戴软幞圆帽，领头的两名武丁在最后一级台阶上停下，双双施礼道：“庄主，人已带到！”
田二爷点了点头：“让他上来。”
武丁并没退下去，一左一右立到两边，和后面的几名同僚一起分列台阶两厢，一旦有事可以第一时间冲上来。
柳风吾脸上毫无惧色，事实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不说话，朝田二爷略微抱了下拳就径直走到那张空椅子前坐下，看上去丝毫不像刚从几百里外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样子。
他眼睛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扫了扫刚刚放在桌上的茶杯，却根本没喝的意思。
这人已将东厂之人典型的自大傲慢表露无遗，田思思忍不住冷笑道：“柳先生是怕茶里有毒么，你以为我爹是跟你们一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柳风吾脸上还是一片死水，斜瞟了田思思一眼，淡淡道：“不如你来喝一口？”
他的目光并不炯炯，甚至可以说有些懒散，就好像世间没有任何事物配让他担心。
田思思却瞬间愣住，这声音根本不是柳风骨的，这个人...并不是他！
他岂非本就不是柳风骨？
相比于柳风骨，这人少了一丝风度，多了几分张狂，柳风骨说话不会这样外露。
田二爷笑了笑，道：“柳千户敢效仿云长公单刀赴会，田某佩服。”
柳风吾道：“单刀？刀在何处？”
他故意张了张双臂，腰间果然什么都没有，即使本来有也不可能带进来。
“田庄主—”柳风吾接着道，“一般敢要我摘下绣春刀的人都会立刻人头落地，而刚才我却很配合地照办了，这已是最大的诚意。”
田二爷表情渐渐严肃，紧了紧手中的剑，道：“时候已不早，我们明人说亮话，你想要什么？”
柳风吾沉默了片刻，突然真的拿起茶杯，掀开盖子吹了吹，啜了一口，道：“庄主不知道？”
“不知”
“我原本可以用三千支火箭将锦绣山庄烧个精光，现在却坐在这里看你装糊涂。”
他态度实在过于嚣张，聂氏兄弟已按捺不住“仓啷”刀出鞘，“姓柳的！你这套东西在别处或许管用，在这里最好识相点！”
柳风吾同样斜眼瞟了瞟他们，道：“你们是什么东西？”
聂元虎目中几乎要喷出火，刚想纵身过来，岳环山的长剑却霎那间挡在他前面，看着柳风吾道：“你不认识他们，认得我么？”
柳风吾两眼好歹正了正，道：“以‘风扬九式’独步天下一时的岳环山，我怎么会不认识？”
他竟然直呼其名，岳环山却没有发作，只是道：“‘一时’是什么意思？”
柳风吾嘴角居然微微上扬了一下，但没人看得出他在笑，淡淡道：“你以为自己几岁了？五十多岁还能像二十年前一样么？”
他显然飞扬跋扈惯了对谁都不客气，岳环山眼中瞳孔渐渐缩成一根针，他在忍耐，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当然不会随便就出手，哪怕面前就是目标。
他只是看向田白石，等谈判结束再动手也不迟。
可谈判如果顺利，田二爷真的妥协让步，他还能出手么？
“你要多少钱？”田二爷终于问。
“你说呢？”柳风吾又喝了一口茶。
“过去三个月田家在北六省二十七个县的十五家绸缎庄二十一家当铺五十四家饭馆都被你们以各种名义贴上封条，你到底还要多少？”田二爷追问。
柳风吾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视线重新转向站在那里的田思思，道：“听说柳风骨死的时候你也在现场？”
田思思忽然发觉自己的目光不敢和他对视，嘀咕着道：“是又怎样？”
她其实根本没必要这样小声的。
“都说救人一命胜似七级浮屠，就算你恨他，难道就看着他被人装进棺材？”
田思思鼓足勇气，大声道：“他害人无数，不该死吗？”
“你至少可以向那几个人求一下情，哪怕废了他的武功都行，又何必非要他的命？”
“他杀了无名大师，难道不该偿命？”
“身为出家人却多管闲事，又强迫别人当和尚，难道不该死？”
“你！”田思思鼻子都要气歪了，“强词夺理！”
田二爷忽道：“柳千户莫非专程来跟小女斗嘴？”
柳风吾懒散的眼神忽然划过丝犀利，看着田二爷道：“其实只要庄主满足一个要求，那些封条随时可以撕掉，令嫒的事我也可以忽略。”
“什么要求？”田二爷沉默了片刻才说，似乎已猜到柳风吾要讲什么。
“今天又到了月亮最圆的晚上是不是？”柳风吾道，“每次满月之夜的子时，田庄主是不是都要失踪上一会儿？”
田二爷脸色微微变了，就连一旁未出声的田夫人也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
柳风吾接着道：“钱乃身外之物，多少钱也带不进棺材里去，这岂非是人人都懂的道理？”
一边的聂元龙突然道：“你不为钱，那来这里干什么？”
柳风吾看都没看他一眼，道：“因为这庄里有一样东西，比钱更值钱。”
“什么东西？”聂元龙捏了捏刀柄问。
柳风吾一字字道：“震山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