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使徒

这里的街道整洁，行人们带着富足的微笑，孩子的嬉笑声不绝于耳。漫步于那白石铺就的干净路面上，感受清风于鬓间呢喃，那一刻，真的感觉无论是心灵还是身体都同时得到了洗涤，了却了凡尘的苦恼与尘埃。走在这里的街道上，即使只是无所事事的闲逛，幸福便已然充满心房，这是我那漫长岁月中从未有过的满足。此时此地的我所能感受的，或许就是早已不该奢求的幸福，无与伦比的幸福。

这是一座纯白的城市，白色的城墙，白色的巷路，白色的房屋，就连居于其中的人们也同样喜着白衣，就像此时穿在自己身上的纯白衫袍，明明是与我本性截然相反的东西，但带给我的却是从未有过的宁静，灵魂被长久禁锢造成的疲敝，都在这平凡的岁月中被逐渐安抚。让我不知不觉中又诞生了一种新的情感，为此，我也询问过我们最年长也最睿智的阿加雷斯老师。乌鸦的血红双瞳好似能看穿我的灵魂，之后是漫长的沉默。

我无比尊敬这位于我亦师亦友的大人，他曾无数次为我拨开眼前的迷障，让我拥有了如今的名字。但我也同样畏惧他，以侯爵之名威压诸王的副君，靠的当然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亲厚。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与其对视之时，时间总是更为漫长许多。

“那是眷恋，人的一种情感。”没有更多余的话语，乌鸦眼中的神采瞬间消失，似是受到惊吓。“嘎”在发出一声威胁的鸦啼后，这个小东西就迅速振翅飞离了。

“人的情感么？”忍不住轻声反问，与其是在问那虚无缥缈中的某位，不如是在和自己确认，那不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我是这纯白圣城中无数游吟诗人中的一名，并无特殊，甚至不算出色。和众多的同行一样，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用诗歌赞颂这世界上美好的一切，可以是人间真情，可以是绚丽的风景，可以悠远的传说，也可以只是身边的些微烟火。目中所及，心中所想，步之所向，只要加上那层美好的滤镜，其实一切都是美好的。

在我逐渐理解何为幸福，或者说是渐渐找回曾经对幸福的感触之时，暮然发现，其实幸福早就将我填满。欢快的笑声适时传来，看着那一个个蹦蹦跳跳跑来，转瞬将我围在其中的孩子。仰起的红红的笑脸，稚嫩的童声不断央求我为他们讲诉遥远的英雄史诗。虽说待在这里的每时每刻我都很幸福，但此时此刻应该就是最幸福的时间了。请拨琴弦，周围的叽喳立刻歇止，只有一双双眸子亮起了比星光更为璀璨的光，然后我的歌声响起，声音中也满溢幸福。

这片土地的君王是世间难觅的明君，他贤明而睿智，宽容却又不缺少果决，那无数出现在普通人身上的缺点，在他的身上却完全失了踪迹，那独属于人类的美好品质，又在他身上以更耀目的形式去向世界昭示。就像主君所说，王或许比起人已经更接近于“神”，甚至比他这种曾经的神明犹有过之。

在漫长到记录都没有留下的岁月中，发现恶魔，接触恶魔，与恶魔签订契约者不计其数，其中当然不乏惊艳世界之辈，尤其在他们得到恶魔的力量加持之后。但从未有过一个生灵，在此之前，也绝没有人相信，这世上真的会出现一位能令我等皆愿俯身跪拜的存在，毕竟，这是那一位位曾经掌握世间至理的神明也未曾达成的奇迹。直至，这些强大到近乎不朽的神圣终究被时光所吞噬，我们依然是高傲的，高傲的昂起头颅，绝不屈膝。

君王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时，我虽然惊讶却也并没更多其他的想法。漫长的时光中，数不清的生灵寻觅之下，也总归是有那么十几个幸运或是说倒霉的家伙闯入了我们的居所。这些人性格不一，气质各异，但无疑每一个都是特别的。睿智的长者，英勇的英雄，美丽的女士……，他们都是所谓的精英，如果不是和君王相较。

迎接君王的是王座的那位大人，西方之王拜蒙，她是和老师齐名的智者，但相比于老师，她无疑更了解人类。比起对人类更多是敌意的老师不同，拜蒙对人类的情绪更偏向于欣赏。不论是善良、正义、忠诚、坚韧，还是狡诈、阴诡、暴虐、冷酷，都能挑起她的兴致。双方到底谈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我并不知晓。但是，当他们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之时，拜蒙看着君王的眼神已经从玩味变成了恭敬。在那张永远挂着假笑面具的脸面上，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表情。

那之后，君王就住在了我们的居所。拜蒙大人则充当起了君王的贴身护卫，在我们一众愕然的神情中。

数天后，主君从东方归来，同行的是另外两位至尊，风尘仆仆，甚至没有和我们这些部下多做寒暄，就是一连数天的密会。

不久后，我们来到了圣城，按照主君的命令，君王也成为了我们的新皇。那一天起，我们也开始用自己的力量为这座城市添砖加瓦，以这座城市居民的身份。不可思议的是，人和恶魔的配合远比想象中更为合拍。那之后，每一天都是幸福的。

或许我们是被诅咒的，这份幸福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他们来了。

他们呼号者天主的博爱，却做着最无耻的行径，就那么蛮横的闯入了我们的土地。长久的和平被无尽的杀戮所取代，鲜血把大地侵染成鲜红，又变成冒着恶臭的黑色硬土。数不清的尸体已经来不及掩埋，也包括许多小小的身体。年轻的女人更为凄惨，沦为一群畜生发泄兽欲的工具。这又算哪门子的博爱，那扎眼的十字标志是我此生第一次怨恨的东西。

我们聚集力量，意图反扑，而第一个出手的是我的好友瓦沙克，一个正直且善良到不似恶魔的家伙。起初，我们的反击将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更多神明的眷属加入了战争，战事便又陷入了僵持。

紧接着，让我们更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可耻的叛徒偷走了那只契约我等的魔戒，失去了与人世的羁绊后，我们连稽留于人世都成了奢望。毋庸置疑也无可逆转的，我的乐土终究沦陷了。

我叫菲尼克斯，是一名游吟诗人；我叫菲尼克斯，是72柱魔神之一；我叫菲尼克斯，曾经唯一期待的就是1200年后的第7王座。在早已经放弃之时，不可思议的，我找到了这我真正在乎的东西，可是却被毁掉了。

我恨那个伪善者，那自称博爱的耶和华，这份无法压抑的恨意让的灵魂都不住抽痛。那一刻，我以自己的真名起誓，即使我终将被地狱的红莲将自己也化为灰烬，我也要把他拉下那虚渺的神座。

我是一个恶魔，邪恶、狡诈的代名词，我或许没有这种资格，去表达对这片土地深沉的爱，故乡么？

既然那名为神的东西要毁灭我的归处，那么直到业火将我焚尽之前，以使徒（复仇者）之名，我会不计代价的撕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