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赌坊
郭定边和十三娘在人群中穿梭着。
他们从一个坊间,拐到另一个坊间,尽量让轨迹不规则一点。
但那跟踪的几个人,明显是有备而来。
甩掉一个,立马会有其他的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重新补上。
更糟糕的是,他们彼此间的位置靠得越来越近,似是打算收网。
在拐进一条昏暗的小巷之后,十三娘突然停下了脚步。
从安家出来的时候,她要了一把剑。
她指了指手上的剑,示意郭定边先走。
三尺长剑在手,她十三娘不惧天地,不敬鬼神。
可是郭定边似乎有了新的主意。
他注意到,在巷子中一个低矮的铺子前,挂着一盏不大的灯笼。
作为一名黑白通吃的牙人,郭定边自然是知道这盏灯是干嘛的。
那是一间赌坊。
虽说唐朝文化开放,不过依然明令禁赌。
最多也就允许私人聚会期间玩玩,但如果开设赌场聚众赌博被逮住的话,要按盗窃罪论处。
突出一个“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沙州城在吐蕃统治期间,也基本遵循了这一原则。
不过这并不能阻止赌徒们一决高下的心。
黑赌坊仍然存在,同时还兼顾着钱币兑换的职能。
郭定边左右看了看,便带着十三娘摸到了大门口。
“笃,笃,笃笃”
他敲了四下门,两缓两急,左右各一下,下面两下。
赌坊的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露出半张脸。
“干什么的?”
半张脸上的那只眼珠上下打量了下门外的郭定边和十三娘,不带感情地问道。
“赵公元帅坐下童,貔貅亦可换转性。”
郭定边低声说道。
这是赌场的切口。
门被打开了。
半张脸的另半张脸露了出来,将郭定边和十三娘迎了进来。
和外面相比,里面可是热闹非凡。
左手边有三桌在玩叶子戏的,相对比较文明一点,禀烛掌灯,各自思索猜测着对方手里的牌,颇有些后世德州扑克的感觉。
右手边靠里面那张长桌子上,可就狂野奔放了许多。
他们在赌色子。
一群人围在桌子边周围,庄家摇着色盅,其他人吆五喝六地压大小。
每个人面前,堆放着各自的赌资,满满一桌。
郭定边的目光落在了其中几个汉子的身上。
这些人有个共同点,今天手气不太好,面前的赌资已经见了底。
“这把我先欠着!继续来!”一个汉子拍了下桌子,目光炽热地盯着色盅。
谁知那摇色子的瘦猴懒洋洋地看着他:
“何老六,我们这规矩是不能欠账,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钱?没钱就下去,给别人腾下位置。”
名叫“何老六”的汉子也急了眼。
他脱下身上的袍子和头上的帽子,一把拍在桌子上:
“这个算我的钱!”
谁知那摇色子的更是不屑一顾:
“谁要你那破衣服和破帽子?我们这不收这些破玩意儿。”
何老六最终还是被轰下了桌子。
他站在人后面,恋恋不舍地盯着桌子,心中幻想着自己翻盘的画面。
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老六一扭头。
发现是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
“要钱么?”郭定边问道。
何老六一听到钱,顿时两眼放光。
“要,要。”他慌忙说道。
郭定边从袍子里掏出十来个铜板,准备放进何老六手里。
何老六双手捧着,感动的都快要哭了。
这岂止是雪中送炭!这简直是活菩萨啊!
然而郭定边的手突然停住了。
“给你钱可以,不过你身上衣服和帽子得给我。”他提出了要求。
照理说,何老六这身衣服和皮帽子,倒是不止十来个铜板。
但一分钱压死英雄汉。
对于一个赌棍。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有人愿意给钱,别说是身上衣服,脑袋上的帽子,就算是亲闺女也能卖给你。
何老六二话没说便脱下了衣服和帽子,塞到郭定边怀里,自己拿了钱便重新杀了回去。
随后,郭定边又用同样的办法,搞了一身衣服。
他和十三娘,披上了衣服,戴上了帽子。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了起来。
门口昏昏欲睡的“半张脸”猛地抬起了头。
好像不对。
“去后门看看。”他吩咐手下。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见“嘭”的一声。
后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原本看着后门的人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场子里的赌客们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
但当他们看见从后门跑进来的陌生人时,立马明白了怎么回事。
“抓赌的来啦!跑啊!”
不知谁嚎了一嗓子。
赌场里顿时天下大乱。
赌棍们开始四散而逃,涌向前门后门。
何老六第一反应便是一把将桌子上的钱搂进怀里。
但和他有同样想法的人不止一个。
于是,混战便开始了。
桌子,椅子,凳子,叶子戏的牌子满屋子乱飞。
进来的人也有点不知所措。
他们原先想解释,他们真的不是来抓赌的。
治安归张都督管,跟他们毛关系都没有。
不过现在没人听他们的。
“谁也不许跑!都给我站住!”一个追踪者实在忍不住了,一刀砍翻了一个撞向他的倒霉蛋。
这一下,非但没起到震慑作用,反而让赌棍们更加惊慌失措。
更有脾气爆裂的,同样拔出刀和追踪者们物理上打成了一片。
不就是刀么,在河西混迹的,谁随身不带把刀?
场面一发而不可收拾。
等到地上躺了五六具尸体后,赌场里的人也跑得差不多了。
追踪者们面面相觑。
“头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位跟踪者问自己的长官。
“还能怎么办?回去向索参军汇报情况呗。”
索参军并没有走多远,而是全程跟着。
他在巷子口听了手下的汇报。
索参军忍住了一巴掌将眼前这个人掀翻在地的冲动。
“我让你们去跟踪那两个人,谁让你们去黑赌场砍人?”
没人敢回答他。
索参军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散了吧,唉。”
索参军说完,便扭头带着人准备离开。
殊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藏在对面街道拐口的郭定边看了个正着。
郭定边看着索参军的脸,突然想起来:
这人不就是代表论鲁扎来雇佣杀手的那个中年文士?
当初遮住脸又怎么样?
心中无码。
郭定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