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十年前的月子仇
婆媳矛盾,其实已困扰杜轩二十多年。
从他初初懂事起,就一直活在妈妈和奶奶无休止的战争里。那套逼仄的房子里,常年蔓延着硝烟气息,争执总会毫无征兆地爆发——哪怕他正安安静静做着作业。
所以,从幼儿园到大学毕业,他都不敢邀请同学到自己家中做客。
对谈恋爱结婚,也怀着隐隐的恐惧。
生怕自己的老婆进门,会令本就激烈的婆媳矛盾更甚。所以读书时,他甚少对身边的女同学动心,直到毕业后遇见尤安妮,才有了小鹿乱撞的感觉。
表白之前,他便暗下决心,一定不做杜伟龙那样的丈夫,一定会全力维护妻子。
绝不让尤安妮如自己的母亲那般,在日复一日的岁月尘埃中,沦为怨妇和泼妇。
此刻,他向尤安妮保证:“结了婚,我们绝不跟父母同住。你放心,我比谁都明白远香近臭的道理。其实,我爸妈已经给我买了婚房了,不过,还没交房。”
尤安妮这才把情绪平复了些。
对方才的疾言厉色,也有些抱歉。
“怎么说呢,你妈妈也不是坏。我觉得,她就是那种典型的中国式婆婆。很勤劳、很节俭、很能干,她试图把儿媳也变成那样。可是,她不要求儿子,她纵容儿子成长为丈夫那款式。虽然,她对丈夫有很多怨恨。”
概括很全面,也很准确。
杜轩讪笑着,没有接话。
与父母分开住的决心,却更坚定了。
事实是,无论他娶了谁,刘虹都不可能不插手。不过,尤安妮也明显不是好拿捏的儿媳妇。
同居生活仍在继续。
转眼间,炎炎夏日翻过篇,天气一点点冷起来。
小长假后第二个工作日,尤安妮忽然接到一通电话,竟是周静伊打来的。事实上,二人已许久未联系了。
自那场风波后,周静伊搬了出去,二人的来往便完全断了,尤安妮也在时不时地安慰自己,接受与闺蜜决裂的事实。
谁料今天,电话来了。
多少还是有些惊喜,也有点期待。
周静伊也兴致勃勃的。
“安妮,周六我请你吃饭,你有空吗?带着杜轩一起来吧。来我家里吃,我亲自掌勺。我做的菜,你也喜欢吃,对不对?”
她喜气洋洋的,仿佛二人从没有过龃龉,话里话外,透着满满的幸福。
尤安妮当然是不好拒绝的。
也不愿拒绝。
她也很想看看,周静伊看上的那位大叔长啥样。她更想亲自钻到周静伊的生活里去,把她的日子观摩一番。
到了周六,尤安妮便挽着杜轩,提了一篮水果,打了个车,径直朝周静伊给的地址而去。
确实是个挺高档的小区,门禁森严,花木葳蕤,想来价格不便宜。那位大叔的身家,估计也不会太低。
周静伊到小区门口来接,对尤安妮,依旧亲亲热热的。还转头对拎着礼物的杜轩嗔怪一声:“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呀?”
但尤安妮注意到,她还系着围裙,身上透出些隐隐约约的油烟气来。
想必,是刚从灶台上撤下来的。
穿过一条林荫路,进了单元门、上电梯,停在16楼。
是一个装修考究的大平层,约莫有180来平米。家具以红木为主,风格沉稳厚重。主人的性情和秉性,也都鲜明写在其中了。
周静伊招呼尤安妮和杜轩坐下,飞速端来茶水,又飞速奔进厨房忙碌。
那位大叔,却迟迟没有出现。
尤安妮和杜轩面面相觑,靠表情交流想法,彼此都有点震惊,也有点疑惑。但却不能主动开口询问,只能静静等待,仿佛是在等大人物接见。
半小时后,饭菜上桌。
周静伊绝对是个合格的厨娘。
满满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摆盘也精致,摆在这端庄的大理石餐桌上,倒也气势磅礴,不输给星级饭店。
这时,贾正云才踱着步子,从书房中缓缓而出。
确实不太年轻了。
虽然没有油腻的大肚腩,也没有秃顶,但岁月痕迹终究掩藏不住。保养再好,眼里的风霜也会出卖主人,让他的年龄无处遁形。
尤安妮有些微微的失落。
一想到周静伊要与这样的男人同床共枕,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
贾正云自没注意到这些细微表情,他只挥挥手,示意尤安妮和杜轩动筷子,口中道:“小尤,小杜,对吧?快坐,动筷子,不要拘束。”
是客气话不假,但听在尤安妮耳朵里,官腔十足十。自己和杜轩,似乎也被当作属下。
年轻的属下。
可以教育、指导、批评的那种。
果然,贾正云在席间侃侃而谈,倒仿佛是一场变相的领导讲话。
作为未来女主人的周静伊,根本插不进话去。
尤安妮吃不消,匆忙吃完饭,找了个借口,便带着杜轩飞奔而逃。她无法想象,周静伊跟这位大叔在一起,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逃回简陋的出租屋,尤安妮才啧啧几声,对杜轩道:“我可受不了那样的老公,给多少钱都不行。”
杜轩满不在乎。
周静伊跟他,不过数面之缘,关系算不上多么亲近,对她的选择,也就没有太多感慨。
“幸福是什么?求仁得仁,仅此而已。”
“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不过,我是真的……睡不下去……”尤安妮吐了吐舌头,朝杜轩瞥了一眼,杜轩仿佛得到暗示,猛地扑了上来,将尤安妮打横抱起,往床上一摔,顿时热血上涌,立刻就要宽衣解带。
恰在此时,尤安妮的电话响起来,是周静伊。
她只好把杜轩推开,接起电话。
周静伊在那头说:“本来想跟你聊聊的,没想到你还有事。你也看到了,他……条件是还可以,我也决定嫁了。只是这心里吧,总有点怪怪的……”
“觉得他老?几乎可以做爸爸?”
尤安妮脱口而出,说完又有些后悔。她恨自己嘴快,说话也有些刻薄。
但周静伊似乎不在意,她停顿片刻,忽然轻飘飘丢过一句话来:“老贾说,结了婚,他要把他老娘接过来,让我照顾。”
他老娘?
尤安妮懵了一下。
这位贾大叔年近50,那他老娘,岂不是七老八十?
尤安妮的第一反应是,周静伊亏了。
姓贾的除了有几个臭钱,其余条件均在周静伊之下。嫁给他,周静伊能得到的,不过是稍微优越的生活条件,而这也不白得,必须得拿辛辛苦苦的付出来换。
生儿育女、洗衣做饭、陪睡陪吃,现在还得伺候个老太太?
跟高级保姆有什么两样?
她又开始恨铁不成钢。
“我觉得你还是算了吧,麻溜分手。拿伺候男人的功夫来应对工作多好!工作可不会辜负你!对它付出,回报不会少。对男人,那可就不一定了,凭的是运气和别人的良心。而这两样,都是不可控的。”
周静伊在电话那头沉默。
道理都懂,可道理之所以为道理,便在于操作难度大,很难真正落实。
上学时,她成绩一般,铆足劲儿考了个大专,读了个国际贸易专业。听上去很高大上,但就业率年年垫底,很难找到对口工作。
事实上,周静伊也只勉勉强强混了三年。对专业知识,可以说两眼一抹黑。
所以毕业后,只能四处打工,为衣食住行辛苦奔波。根本顾不上什么提升自我,也很少去思索什么职业规划与个人发展。
又或者说,她自知能力不足,早早妥协。
改变命运的赌注,便只能放在“嫁人”这一选项上了。
所以,她在犹豫。
靠自己当然很体面,但她不确信能做到。
找个年轻人一起打拼?不不不,那更前途渺渺,就算真能成功,也有数不清的苦要捱。只能在最好的年华里,重复验证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真理。
跟她的父母一模一样!
那种生活,想想就要落泪的。
接下来的话,周静伊便默默往腹中吞,不愿再说给闺蜜听。
尤安妮的态度很清晰。
她并不支持她。
可她内心,却倾向于眼前的一劳永逸。至少,贾正云答应过她,领证后,就能立刻全款拿下一套两居室,小是小些,但能写她的名字,哪怕以后真的一拍两散,也不算一无所获。
眼下,她只讷讷回复尤安妮:“好的,我知道了。”
尤安妮听罢,把她的心思猜到了七八分,知道劝说无益,也就把多管闲事的心收起来了。
周静伊没告诉尤安妮的是,贾正云是个地地道道的凤凰男。
不过,是上一代的凤凰男。
他出身农村,但相貌生得极好,在学习上也极有天赋。当年一恢复高考,他便以力压众人之态,考上一所重点院校,而后被分配到一家蒸蒸日上的国企工作。
三年后,他娶了领导的女儿,平步青云一路往前。到今日,也算打下不大不小的江山来。
离婚是去年的事,拿他的话来说,是与妻子性格不合,难以为继。
可再往深处问,贾正云便一脸不耐烦:“打听那么多干嘛?我能告诉你的,就是我确实单身,没有胡来。就这么简单!你要担心,咱们就散。”
话到这里,周静伊只能自觉住嘴。
再问下去,自己也讨不到好,不如先稀里糊涂的,把能拿的东西拿到手。
她明白,贾正云看上自己,根本不是因为爱情。不过是她的身体、她的青春、她的背景共同决定的价值,对贾正云有用。
仅此而已。
但她也不爱贾正云。她想要的,不过是房子车子票子。
各取所需,本来不该斤斤计较,追根究底。
那个秋天,尤安妮往杜家去了几趟。
是去吃饭。
刘虹听了余美贞的劝说,对儿子儿媳的生活方式睁只眼闭只眼,也不再三天两头去巡视。
但她到底是当妈的,对离家在外的儿子,思念和牵挂都无法避免。思来想去,只得想个折中办法,周六便准备一桌子饭菜,早早给儿子打电话,半关心半祈求地,让他带着女友回来吃饭。
尤安妮原本是拒绝的。
可看到杜轩为难,便又改变主意,换了身衣服跟着他上门去。
男女关系,必须相互妥协。
刘虹再不好,那也是杜轩的母亲,不可能永不相认。既然男方已经为她搬出来,又为她忤逆过母亲,那她也不好令他一再为难。
事实上,她的准婆婆也未必是个恶婆婆。
不过是观念相左,生活方式迥异,算不上原则性矛盾。
想通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另一方面,刘虹的厨艺确实惊艳。
当年的国营食堂,将她历练出一手好功夫,无论红案白案均拿得起来。做菜亦能色香味俱全,丝毫不输给星级酒店。
尤安妮吃得不亦乐乎,嘴巴也跟着甜起来,把刘虹狠狠夸了一通。
刘虹笑眯眯的:“你要是喜欢,就常来。阿姨会的,还多着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倒也隐约生出些其乐融融的感觉。不过,尤安妮没有立刻应下,只笑笑,低头啃那只硕大的酱骨头。
饭毕,刘虹开始收拾餐桌。
和往常一样,杜伟龙早早离席,黄三妹戴上老花镜、坐到沙发上,津津有味追起剧来。杜轩端着手机,正在游戏中厮杀得你死我活。
尤安妮忽然觉得不对劲儿。
这一大桌子菜,做是刘虹一个人做,善后也是刘虹一个人完成?
难免有些不忍心。
不禁下意识地喊了一声:“杜轩……”
“啊?怎么了?”
杜轩抬起头,顺着尤安妮的目光望去,只见母亲正躬着身子,收拾餐桌上的一片狼藉。这个画面,原本是看惯了的,但不知为何,今天忽然有些不安,也在一瞬间,察觉到了刘虹的不容易。
“妈,要不我来吧?”
他放下手机,起身拿过母亲手里的抹布,打算接替母亲,把剩下的活儿干完。
“去去去!到一边去!别给我添乱!你能干什么呀?”
刘虹却不领情,抢过抹布,作势要把儿子往客厅赶,“看电视去,厨房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厨房里的活儿,什么时候轮到你干了?”
尤安妮立在一旁,从鼻腔里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古人诚不欺我也。
在她眼里,男人是不需要沾手家务的。哪怕儿子主动提出帮忙,她也会简单粗暴地把他赶出厨房,自己一力承担。但与此同时,她会永无休止地责骂丈夫,指责他是甩手掌柜,“油瓶子倒了都不会扶一下!”
“你妈这思想大有问题!她不让你做家务,以后你不就是你爸吗?”
“我发誓我不会像我爸一样。”
杜轩矢口否认,“我家这种家庭氛围,从小我就害怕,非常想逃离。我向你保证,咱们可以一直外面吃,或者两个人一起做饭,我绝不做甩手掌柜。”
尤安妮笑笑:“不过,你妈真的很辛苦。只是,这份辛苦都是自找的。”
谁料没多久,更大的辛苦便来了。
黄三妹在外出遛弯时,狠狠摔了一跤,腰椎粉碎性骨折。送到医院,便起不来床了。
照顾的任务,自然而然落到了刘虹身上。
不过,刘虹反应激烈,执意要老太太的两个女儿来照料:“她又不是没女儿,凭什么轮到我?”
刘虹一直记得,当年坐月子时,黄三妹曾狠狠撂下一句话。
“我有闺女,还不止一个!以后,我不指望你!现在,你也别指望我!”
那会儿,她刚刚生下杜娟,婆婆来探望,对丫头片子失望至极。一面提出要将这头胎女儿送人,一面急着往家赶。
杜伟龙为难:“妈,你好歹照顾几天,等刘虹方便些再走。我一个大男人,哪儿干得了这种活儿?”
他确实干不了。
洗洗涮涮和烧菜做饭,看似简单,但对五大三粗且从未涉足家务的杜伟龙来说,确实是难事一桩。毕竟,杜伟龙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进城工作之前,他连袜子都没认真洗过一双。
但他那慈爱的老娘,却把嘴巴一撇,气恨恨拒绝。
“坐月子怎么了?坐月子不能干活?我生你的时候,可是刚一生完就下地煮饭了。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哪儿就那么娇贵了?”
她嗓门大,吼起来中气十足,刻意要让床上的儿媳听。
这是实话,没有任何虚构成分。
黄三妹认为,自己能吃的苦,儿媳也能吃。
刘虹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只得搂紧怀中的女儿,不知如何是好。
娘家母亲也腾不出空。
她得照看哥哥家的孩子,对女儿有心无力。除了托进城的乡亲给女儿带几个土鸡蛋,别无他法。
后来,女儿被大姑子抱回家,杜伟龙开始上班,刘虹躺在床上,哀哀戚戚难受了好几天。
还是同在食堂上班、同时也挺着大肚子的余美贞常来探望,常常从食堂偷拿些馄饨面条过来,又时不时给她做上一碗红糖鸡蛋,才把这月子勉勉强强熬过去了。
生杜轩时,老太太依旧不肯来。
她忙着掰玉米,不肯丢下那些黄灿灿的庄稼。
她理直气壮对儿子说:“不就坐个月子吗?有什么大不了?上次能一个人搞定,这次就不行了?莫不是生了个儿子,就要骑到我脖子上拉屎?”
刘虹又急又气,也放出狠话去:“以后别指望我养老!”
老太太也硬气得很,明确表示自己有闺女,绝不劳烦儿媳。
但很多时候,说出去的大话最后都会啪啪打脸。
比如这一刻。
大女儿忙着给上学的孙儿孙女做饭,根本抽不出身来,只打了几个电话问候,便略过不提了。
小女儿已举家搬迁到省城来,全家上下打工为生,铆足劲儿要买一套房。忙忙碌碌做家政的小女儿,自然也不可能丢下工作来伺候。
“我少干一天,就少一天的钱,这怎么算?嫂子要是真不愿意,你就雇个护工,钱呢,我们三人平摊。”
这是杜伟艳的提议。
她早早外出打工,见多识广,思想也开放得多。凡遇难题,第一时间便想到用钱来解决。
不过,重心落在“平摊”二字。她明确告诉杜伟龙:“我也困难,钱呢,我们三家平分,这样才公平。”
杜伟龙忙不迭应下:“好的好的,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
但这个方案,却被大姐杜伟玲断然决绝。
她抛来硬邦邦几句话:“我没钱!伺候婆婆,本来就是儿媳妇的责任!再说了,轩轩可是妈一手带大的!她给你们带了孩子,现在你们不管她了?我们可没得老太太多少力。”
这也是事实。
杜伟龙一筹莫展,只好再回过头去求老伴儿。
刘虹当然也有一套说辞。
月子之仇,不共戴天。
更何况,她和黄三妹的月子仇,一结便是两个。其中还夹杂着对杜娟的抛弃,以至于今日,女儿不像女儿、母亲不像母亲。
愤怒的刘虹,自然要把一切都算在婆婆头上。
“我不去!当年说得好好的,人家有女儿,用不着我!”
中年妇人的怨气是绵长的,自岁月那头来,还要往后面的时光去。仿佛只要活一天,仇恨和怨气便存在一天。
杜伟龙无奈,只好把烟头往烟灰缸里狠狠一按。
“那就只能找个护工了。我姐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妈这些年,好歹帮我们带大了杜轩,集资房子时,也把棺材本拿了出来。于情于理,都不能不管。”
刘虹没作声。
她晓得,丈夫说的,也是实话。
自己这个婆婆,恶是恶的,但付出也付出了。起码在自己还上班的那些年,她兢兢业业操持家务,带大杜轩,洗洗涮涮烧菜做饭的活儿,干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自己从食堂内退,黄三妹才丢下厨房和家务,开始摆谱享福。
可能在一个家庭中,很多道理是无法掰开揉匀说明白的。许多陈年旧账,也不可能算得清清楚楚。
她在心里叹,嘴上问的,却是护工的价格。
杜伟龙瓮声瓮气回复:“伺候老人,而且是不能动的老人,怎么也得200起步。我问过了,这是最低价。实际请下来,可能还要更高些。”
“这不是抢钱吗?”刘虹怒喝,嚯地站起身来。
最终,黄三妹依旧是刘虹照顾的。
她舍不得请护工的钱。
虽然不用直接从她的口袋里掏,但她和杜伟龙,早就是一个密不可分的整体了。他出钱和她出钱,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
可心里终究憋了一股气。
所以,守在婆婆病床前的她没有好脾气,甚至摔摔打打给老太太脸色看。虽然端屎端尿喂饭喂药样样都干,但落在别人眼里,依然是一副恶人模样。
尤安妮跟着杜轩,去看望了一次。
刚好赶上老太太小便,刘虹粗暴地把便盆往老太太屁股下头塞,也不肯把被子拉一拉让她遮羞。
尤安妮看得尴尬,略坐了一坐,便慌忙告辞而去。
路上,她对杜轩感慨:“你妈多傻啊!反正都已经去照顾了,不如温柔一点,好歹博个好名声啊!这不,付出是付出了,辛辛苦苦的,别人还不一定念她的好。何苦呢?”
杜轩满脸无奈:“这种话,我对她说过无数次了。但她不肯听,我有什么办法?我小姑,就聪明多了。哪回不是温言软语,所以就算她什么都不给,我奶奶也觉得她最孝顺。”
“是这个道理。”
尤安妮点头,对她这个未来婆婆,是又心疼,又心塞。
她爱杜轩,但这个婆婆,多少又让她对未来的婚姻望而却步,嫁进去后,不知会面对何种情境。偶尔的,她想放弃,但大部分时候,杜轩的温柔似乎又能和那些糟心事相互抵消。
老太太住院一周后,忽然把电话打到尤安妮手机上。
她希望尤安妮能迅速跟自己的孙儿结婚,理由荒唐而可笑。但放在黄三妹身上,似乎又算不上多么不寻常。
她说:“我琢磨着,有你们这喜事冲一冲,兴许我就能快些好起来了。在我们老家,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
(婆婆的婆婆摔倒住院,想要孙儿和孙媳尽早完婚冲喜,尤安妮会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