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计将安出
建安十四年，一月二十六日，阴雨绵绵
自正月以来，周瑜帐中的使者便往来不断，但却没有带来一个好消息。
因为雨水的增多，原本快被填平的江陵护城河，又被冲散，倒是给周瑜军将士的攻城增加了不少难度。
合肥那边程普也送来坏消息，周泰登城攻城时，被流矢射中，从云梯跌落下来，万幸只是摔断了腿，不过还是极大地打击了本就不高的士气。
原本有望攻占的城墙又被重新夺回去，气得孙权拔剑要亲自攻城，在众将的阻拦下才作罢。
而派去绝北道的甘宁与凌统，刚到之初，打了曹军一个措手不及，缴获不少物资，一度令江陵城守军陷入困境。
后徐晃亲自领兵支援，陆路上仅甘宁一部兵马，不仅阻拦不住，还险些被包围，还好凌统及时赶到，甘宁上船得以脱困。
对于这等失败，周瑜也表示理解，徐晃都亲自来了，那让开道便是，他又能来几次呢。
他不仅没责备甘宁，反而派人前去慰问，同时也对凌统关键时刻营救甘宁的行为大加赞赏，赞扬他有国士之风。
可今日清晨传来的消息令周瑜背后发凉，凌统中了满宠的诱敌之计，追至当阳东面的寻口，遭遇满宠，乐进，文聘来自三个方向的夹击，全军溃败，凌统本人更是多次突围不成。
还好甘宁及时出现，为报上次凌统的救命之恩，不顾自身安危反复冲杀，更是一箭射伤文聘，引得曹军混乱，才把凌统救出。
昔日一箭射死凌操，今日一箭又救回凌统，也算一报还一报。
但也仅仅救出凌统一人，其父凌操留给他的部曲，一战皆没。
周瑜拿着战报，坐在帐中久久不能回神，绝北道绝到了自己身上，凌统所部俱是百战精锐，跟随其父亲帮助孙策转战江东，平定山越，这一次损失不可谓不大。
“禀都督，甘宁，凌统跪在帐外求见。”营帐外传来亲卫的声音。
过了半晌，帐内没有一丝动静，站在帐外的亲卫还以为周瑜出事了，匆忙进来查看，才发现周瑜正负手立于地图前。
周瑜转身问道：“有何事？”
刚刚之所以没有回应亲卫，是由于消息太过震惊，他作为统帅需要收拾好情绪。
亲卫赶紧俯首抱拳：“甘宁，凌统两位将军跪在帐外等候都督的召见，我还以为都督不在，故而进来看看。”
周瑜佯装愤怒：“他们来了，你怎么不早点通报！”
说着推开亲卫，将跪在泥水里的凌统，甘宁扶起来。
“公绩，兴霸，这是作甚，来了如何不进大帐。这一月的雨看着绵软无力，实际上最伤人。”周瑜一面拉着甘宁和凌统，一面对身旁的亲卫说道，“快去拿热酒来给他们暖暖身子。”
来到帐中，甘宁和凌统再次低头跪下：“属下办事不利，有负都督重托。”
周瑜再次扶起他们二人，提高音量喝斥：“抬起头来！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还是我周瑜所认识的甘宁和凌统吗？你们那股桀骜不驯的劲哪去了？”
凌统终归还只是一个刚满二十的少年，原本低头咬牙，不想让自己在周瑜面前哭，可当他抬头看到周瑜的那一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一贯冷血无情的甘宁也不由升起恻隐之心。
周瑜看着如同自己子侄一般的人如此伤心，神色黯然，抽起衣袖为他擦拭眼泪。
十五丧父的他，无法为父报仇，现在连父亲留给自己的部曲都没了，一时间心结难解，吐血昏倒在地。
周瑜和甘宁大惊失色，急忙召唤军医前来医治。
一时间江陵大营士气低落。
凌统是孙权心腹爱将，发生了这般大事，周瑜更不好做隐瞒，派快马给孙权送了一份书信，讲述江陵的情况。
在江陵城中的曹仁也得到了凌统大败的消息，趁势带兵出城攻打周瑜的营寨。
就在各寨固守不出之时，甘宁含恨出击，所到之处曹军人仰马翻，一时间犹如杀神降临。
周瑜见状亲自拔剑冲锋，受到鼓舞的江东士卒人人奋勇，大败曹仁，将其赶回城内，这也算扳回一局，双方又陷入僵持的局面。
数日后，鲁肃带着孙权的一百名亲卫来到周瑜军中。
他在周瑜的陪同下先去看望了凌统。
凌统此刻正在甘宁营中养病，两人也因为彼此救援，不仅化解了父仇，更是结成至交好友。
鲁肃看着面如白纸的凌统，也是心疼不已，握着凌统的手：“主公听闻你的消息，连续数日都吃不下饭，生怕你有所闪失，他让我带话给你，人死了就死了，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还让我带了他的一百名亲卫赐予你，让你回柴桑养病。”
凌统闻言泪流不止，他挣扎着起身：“都怪我太过愚蠢，中了贼人的奸计，不仅拖累都督，还令主公操心，这江陵城一日不打下，我就不回去。”
周瑜在旁宽慰：“江陵城就在这，它又跑不了。你在这反倒令我们分心，无法好好领兵，你说呢兴霸。”
凌统看向甘宁，甘宁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东瞧瞧西看看。
凌统握紧拳头愤恨，“我回去定要刻苦读书，钻研兵法，乐进，文聘，满宠的羞辱，他日我定要还他们！”
看望好凌统后，鲁肃回到周瑜帐中。
“子敬，主公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我吗？”周瑜问道
鲁肃颔首：“现在我们的攻势在江陵，合肥两地受阻，主公想听听你的见解。”
周瑜俯身揉着眉心叹息：“今日我也一直在思索对策，曹军的坚韧程度超出我的预料，其实我一直没想清楚，江陵城有曹操心腹大将坐镇，合肥又没有，怎么迟迟未能取得进展，连程德谋去了都无济于事。”
鲁肃也颇为无奈：“那边俱是各家临时拼凑出来的队伍，相反合肥城的守军反倒有一种哀兵的感觉，守城意志极为顽强，而且春耕在即，若是人力损失太大，反之会影响收成。”
“德谋来后，命人打造攻城器具，各家攻城倒是有了几分章法，那日若非幼平受伤，可能就攻下来了，实在太过可惜，主公也正是因此才想亲身赴险。”
周瑜铁青着脸：“竖子不足与谋啊！拿下合肥淮南广阔的土地不就近在眼前了吗？他们怎么连这都看不到！”
鲁肃坐在一旁半是尴尬半是无奈，有些话他不好直说，孙权麾下一大帮淮泗出身的人占据高位，即使夺了淮南的地，那些江东人也会认为自己是分不到多少的。
“公瑾，主公询问是否可以向刘备求援，我们两家本是联盟，请他们出兵似乎也没有不妥之处。”
鲁肃虽然用了询问一词，但出于孙权之口，又岂能真的按询问来理解。
周瑜惊愕地看着鲁肃：“让他们出兵？你怕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就在我们背后，随时可能连我们都要吃掉。”
鲁肃微微笑：“我知道，与其让他们从背后下手，不如邀请他们一起来打。我相信诸葛孔明不会让刘玄德轻易破坏孙刘联盟的。”
鲁肃和诸葛亮都是孙刘联盟战略坚定的铁杆份子，相反周瑜对刘备一直心存戒备
周瑜蹙眉问道：“那以何为代价呢？”
“粮草。”鲁肃早有准备，“刘备军力扩展太快，荆南四郡又非产粮之地，粮草必定匮乏。”
周瑜俯身向前，语调陡然提高：“现在能阻止刘备势力扩张的只有粮草，你还拿粮草和他们换？那不是资敌吗！”
鲁肃上前拍了拍周瑜的背：“公瑾，今日你怎么如此焦躁，虽说他们得到了粮食，但我们也得到了地盘啊。粮草能困住刘玄德他们一时，还能绊住他们一世吗？”
周瑜也自知失态，坐回位置上沉思。
他仰头闭目：“刘备有枭雄之姿，诸葛亮视为股肱，更兼关羽，张飞，寇封为爪牙，绝不会屈居于他人之下，若是将他从荆南放出来，便是困龙升天，再难抑制，假以时日定是江东大敌。”
鲁肃倒是没有周瑜这么大心理包袱，反问道：“公瑾觉得现在刘备做大，最担心的人是谁？难道不是北方的曹操吗？刘备一直以复兴汉室为己任，难道会放掉曹操，转而攻打江东？”
周瑜闭目不愿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