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国学摘要:教法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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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蒙条例

[清]陈芳生

题解

陈芳生,字漱六,清康熙时期仁和(今杭州)人,生卒年不祥,有《捕蝗考》《疑狱笺》等著作行于世。作者以儒者自命,视教育人才为分内事,从事训课蒙童达十多年之久。作者每每意识到自己教学过程的缺欠,写作此篇的目的,主要是警示自己“勉图守此”,期于寡过。虽然“厚馆谷”是针对东家而言,“时接长者议论”“学要切己”是针对生徒而言,但从整个条例来看,主要还是为蒙师而设。《条例》前半部举列训蒙之道,后半部论述举业事宜,前后衔接,勾勒出了一幅较为完整的塾中教学图景。本文依据清康熙间《训蒙条例》点校。

儒者不为农工商贾,惟出仕与训蒙而已。出仕不可必得,训蒙乃分内事。果尽其道,则教育人材,亦大有益于天下,己亦藉此代耕,诚兼善之本务也。余处馆十余年来,时时以未尽其道为愧,所以然者,亦诚有不得已焉。今列为条例,勉图守此,期不误人子弟,庶亦或寡过云。

一曰不间断。正月十五进馆,十二月廿五日散馆,中间祭扫完粮,约共去十日,计每岁坐定十一个月,日课扣足十个月,诸徒亦不得探亲友,赴筵宴。盖童子未有定见,心易放难收,出馆一日,便当数日,心粗所浮,故第一贵不间断也。

一曰年学相等。蒙馆中,不可夹入举业之徒。馆课有别,与壮者所言,自于幼者无与,徒令分其见闻。为师者用两样功夫,既难取精,必致两误。

一曰谢客。客虽正人君子,到馆不得不坐谈,所谈虽天人性命之学,总与蒙童无与。且师与客谈,而欲诸童之耳目无他,及本课之一无所荒,势有甚难。故虽高贤,慎无倒屣,若夫众啉难却,莫若闭门为安。

一曰勤理书。读书惟童时理熟,可终身不忘。每日背生书须带前十首以为常,生书每日读百遍,百遍足,更理以前所读书,自第一本起,依所读次序,限定日理几页,周而复始。书卷前,记理起日月,后记理完日月,逐本登记,以便稽查。其现在所读前一本,当于每日理旧书外,量理几页,理至今日所带前一首止,亦周而复始。待后本读完,方并入旧书数内。盖新书遍数少,虽一时暂熟,略迟即忘,若与旧书挨次渐理,必至生疏矣。故当日逐加遍,勿间断也。更将各徒已读书,开列一单,粘揭座右,每部理过一次,即用朱笔一点,则各徒书之生熟,工夫之浅深,举目可知,自当警策。

一曰渐次简切讲解。童子初入学,每日只讲一字,二月后,讲二字,渐加之,讲过者,朱笔圈记。但取本日书中切实字,讲作家常话。如“学”字,则曰此是看了人的好样,照依他做好人的意思,学读书,学写字,学孝顺爷娘都是。“悦”字,则曰此是心里欣喜快活的光景。如此日逐渐讲,久之授以虚字,自能贯穿会意。当闲居不对书本之时,教以抑扬吟通之法,则书中全旨自得。

一曰勿混读古文。须选理脉清真、笔致灵动、议论明显、体局正大者读之,六朝排偶四六诸作,一篇不可入目。

一曰习幼仪。洒扫应对进退,无一非齐治平之道,童时习此,便有格致诚正修工夫。孔门富贵子弟多有,而事其师,尝服仆从之役,即是道也。今之富贵者,其子弟几欲吃饭不必亲举箸,况于《曲礼》《内则》等义,师亦安得而语焉?矜傲骄夸,习与性成,学业从可知已。张柔直馆蔡氏,且令子弟学走。今之据师席者,宜衷诸游夏之言。

一曰毋务博。量资授读,期于精熟明透。约而抉其要,贤于荒泛什百。

一曰多藏书。日课固曰无务博矣,古今有用书籍,馆中则宜多聚。师为分类藏之,簿记名目,将各书大意,作小序一段,随注名目之下,使童子自幼即知某书有某用,某事当看某书,少长及能与人言,壮时自有不得不博览之势,而学问自此可渐扩充。

一曰端本澄源。富贵、功名、道德,层累而上。世每误认富贵为功名,于是初做秀才,即日有功名分矣;及中举,则曰功名成矣;中进士,则为功名无复可加。所见如此,宜乎功名之士,不多见于天下,而道德从可知也。处馆当首与诸徒之父兄亲戚,讲明富贵,功名、道德之别,然后与诸徒渐次详说之,使知吾辈读书,大有作为在,而后可与言学。

一曰厚馆谷。师虽非以营富,延师者则有继粟继肉之道。惟师无内顾之忧,而后吾之子弟得有专心致志之益也。为师者,当量仰事俯畜,可给与否,以为馆之去就,如曰食之无肉、弃之有味,则恐自误误人,迄于无成也已。

以上数条,训蒙之道略备,授举业者,亦可类推。若专为举业之徒设者,更有数订。

一曰各看讲章。《四书》本经,师徒各备。《大全》原本,未经删改者一部,师先自看,其说是者圈点,非者评抹,雷同者取其最优,每日限看几页,看完藏好,令诸徒亦先自看,各随己意为取舍。午间聚讲,逐人问其所以取舍之故,一一辨论当否,随以己所看者示之,使各对样圈点为定本。其用笔须朱墨互异,令之有别如此日逐看去,不数日,诸徒自能用心,识见自可渐长矣。

一曰文章各自评选。名选刻文,师徒亦各买一部,师先选定藏起,令诸徒各选阅,对看辩论,如看经书法。此则不可以师之所选为定,何也?见解有浅深,天资有高下,读文者,当取其笔气学力之相近,而未可画为一律也。

一曰时接长者议论。醯鸡眼孔,天大如钱,师之晋接鸿儒,徒亦与间其绪论,则见地不窄,世务可通。

一曰少读时文。文贵精,不贵多,先正大家,随诸徒所宜得,慎择百篇,取其历久弥新,不逐一时之好尚。盖一时所尚者,过时即腐者也。随时读之,日不暇给矣。择之贵严,守之贵约。若夫岁科所采,风气递更,则不妨流览焉,以涉其趣,非泥其迹也。

一曰多看古书,看注疏,见古人用心之苦。看《通鉴》,知兴亡盛衰之迹,以证吾六经之所得。看《近思录》《性理大全》,以日进于凝静。其他有俾身心家国之道者,皆量力之所及看之。随有所发明,即作小议论存之,则后场工夫,不必更做。且头场精义,无不于此中得,岂徒记通之学,可同日而语哉?

一日学要切己。所读书,无一句不是我身上事;所作文,无一句不是我心中语,此才是好举业。若认书文我为三项,都无是处。

以上数则,取富贵之道略备,子弟守此,作举人、进士有余,即不果中,是上等秀才,决亦不致贫贱。从吾游者,相期勉为之。若谓名师别有秘传,不必如此,迂腐时髦,自有捷径,何必如此辛苦,则任诸英俊自为之,非仆之愚所能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