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明修栈道宽待客,暗度陈仓纳贤明(下)
徐光启坐在马车之中,微微闭上了双目,静静养神而已,待到这时,他才记起,心中悲痛之下,自己竟亡了向多年好友汤若望告别。
徐光启忽地响起,于是赶紧喊了一声,道:“车夫,掉头,回京师!”
但令徐光启没有想到的是,尽管他喊得大声,车外的车夫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一点回应都没有。
徐光启惊讶之下,还以为是朝中哪位要员竟派人暗杀自己?难道是怕自己翻案?
但徐光启想到此处,又觉得自己多想了,这罪责是圣上亲自定的,哪里还有自己翻案的机会,于是只觉得是车夫没有听到,故而马上掀起了帘子。
当徐光启掀起帘子之后,却发现马车并未如自己所料,去往京师之外,当他仔细一看,这里竟然是武安门!
武安门乃是皇城南门,这个地方可让徐光启摸不着头脑,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车夫早换了一身宦官着装,听到身后有动静,又一把将徐光启按回了车内,并说道:“有贵客召见,休要惊慌。”
徐光启听得此言,更是一脸狐疑,谁能派个太监来找自己?难道是陛下?可是陛下今日朝会不是才将自己问罪吗?为何又要召见自己?
正当徐光启要出马车问个一二时,却看到有个宦官径直进了马车里面,还不待他询问,便将其五花大绑。
徐光启心中迷惘之下,也不敢在皇城里面有异动,只好安心坐回了马车之中,再不妄动。
就当这时,那车夫便和武安门的近侍交流,道:“咱家是王公公的人,这里面是王公公要进献给陛下的财物,是得了陛下诏令的,你等仔细看看,这便是陛下手令!”
那武安门外的守卫听得此言,仔细一看,发现正是崇祯皇帝诏令无疑,但一辆马车入了皇宫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于是又再向宫里请示,得到王公公首肯之后,才将马车放入了皇城。
徐光启在马车中没坐多久,便察觉到马车终于停下,正当他狐疑之时,身旁之人却为其解开了绳索,并说道:“还请徐先生见谅,陛下有令,在下不敢不从?”
徐光启听得此言,心中更为疑惑了,如果是圣上想要见自己,只需派人传唤便是了,为何要让人将自己绑来?况且今日才降罪于自己,怎么会这么快就消了气了?
就当徐光启一脸疑惑之时,旁边的小太监却说道:“请先生下车,陛下已等候多时了。”
徐光启自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如今自己只不过是一介平民,就是真的被人杀了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之时,徐光启也再不畏惧,径直下了马车。
当他刚刚掀起车帘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场面顿时看傻了这位昔日的礼部侍郎。
映入徐光启眼帘的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地上洒满了白雪。
而广场之中还有几千个穿着奇装异服的男子在广场上排成整齐的队列,用木枪训练着。
诺大的广场之中,那些‘男子’在旁边长官的号令之下,迈着整齐的步伐,行走在满地的大雪之间。
而一个队列约莫三十余人,便喊着“一二一”,正从徐光启的眼前走过。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只听那一旁的指挥员姜禹喊道:“射击!”
在一声号令之下,那排成方阵的第一排士兵便举起木枪,佯装向前射击。
就在第一轮射击之后,姜禹又再度高声喊道:“换弹!”
徐光启面前的士兵并未像明末成型已久的三段射击,而是立马将枪递给了身后一排战士,又从后面接过了新枪。
徐光启一脸狐疑的看着这些士兵,由于明末的时候,军中用的大多是弗朗机人传来的鸟铳,这种火枪虽然比起太祖皇帝时用的火铳强了不少,但终究还是需要用火绳点燃。
所以军中操练最多的就是如何快速装填弹药,和准确无误的点燃火绳。
但是令徐光启没有想到的是,面前的这些军队非但没有装填的动作,反而由后面两派的士兵全权负责装弹。
这让徐光启一下子就陷入了沉思之中,对于火绳枪来说,装弹麻烦便是最大的短板,如果真的能把军队划分开来,一部分人专门负责装弹、第一排的人专门负责射击,确实可以提高不少效率。
但是令徐光启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些士兵手中没有拿着火种,这样如何能够射击?而且由于不同的工匠制造工艺不同,所以火绳枪点燃之后射击的时间也不同,怎么可能做到整齐划一的换弹?
即使勉强做到,也只能将就射击最慢的那把鸟铳,可是这样一来,不仅阵型会越来越乱,射击的效率也会越来越低,这样的训练真的有用吗?
徐光启果然不愧是理科生,一旦陷入沉思便什么都忘记了,就连一个身穿便服之人来到自己身前都没能发现。
就当徐光启沉思之际,面前那人忽地说道:“徐卿难道还记恨于朕?”
徐光启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下子就从沉思之中吓了一跳,赶紧抬眼一看,果然是皇帝陛下。
这可把徐光启吓坏了,赶紧翻身下了马车,又拜伏于地,高声说道:“罪臣......草民徐光启,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身迷彩的朱由检看着徐光启这副模样,不由得轻笑一声,赶紧将他扶起,并说道:“徐卿是在记恨前日朝会之事?”
徐光启听得此言,早吓得惊慌失措,赶紧再度拜伏于地,高声说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草民不敢。”
朱由检玩味的看着拜伏在地上的徐光启,再度将他扶了起来,说道:“不敢,那就是心中记恨?”
徐光启此刻真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虽然被罢了官,但好歹功名和性命还是在的,要是再担上个大不敬之罪,自己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徐光启便赶紧说道:“陛下英明,自有打算,草民无有记恨。”
朱由检也不在意,当即将徐光启带在身后,向广场内徐徐行走而去。
徐光启虽然不知道皇帝老儿心里在想什么,但广场中那些士兵整齐的步伐一下子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要知道,在明末之时,由于官僚体系腐败到了极点,各地卫所大多有名无实,空耗军饷,就连辽东那种百战之师,其中能征善战之人,也不过那辽东将门的家丁而已,这皇宫之中,何时有了这几千个训练有素的士兵?
特别是这些士兵的操练之法,竟是如此整齐划一,这让徐光启再也摸不着头脑,于是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好奇,主动询问道:“敢问陛下,这士兵操练,为何不练点火射击,又不练阵法搏击?就练这简简单单几个动作,若是放在战场之上,一旦敌军靠近,便再无反抗之力了。”
朱由检听得徐光启之言,玩味的轻笑一声,心中暗道:朕果然没看错这徐光启,果然是个痴儿,自己都被罢官了,还关心这战术之事。
朱由检想到此处,略带深意的问道:“徐卿,依你所见,我明军为何不敌金兵?”
徐光启多年研究战法武器,这样的问题自然手到擒来,于是不假思索的便说道:“启禀陛下,金兵野战无敌,我明军虽是人多势众,但多年不治,早已是乌合之众,一旦金兵靠近,便会溃败,所以只能拒城坚守而已。”
朱由检听得此言,不由得挑眉一笑,这徐光启还真如同传闻一般不懂官场规矩啊,竟是说的如此直接。
朱由检又接续说道:“既然如此,我明军想要在野战战胜金兵,便只能以火器之利,使金兵不得近身,朕练此军,之所以不练搏击之法,便是要让这些士卒,只能听令行事,将开枪射击、装填弹药当做无意之举。”
朱由检的解释显然不能让徐光启信服,于是又问道:“敢问陛下,我大明所用之鸟铳,点火不利、射击不准,金兵与我军多年争斗,每每佯攻军阵,待我军点燃火绳之后便侧身躲避,等到我军装填弹药之际又冲杀上来,此乃野战不敌金兵之由,无论陛下将这士卒练得再听号令,对于金兵,也是无可奈何。”
朱由检闻听此言,却是哈哈大笑,说道:“朕唤你前来,便是为了此事,卿且随朕来。”
朱由检说罢此言之后,便带着一脸狐疑的徐光启来到了尚衣监房屋之中。
等徐光启还没靠近房门,便听到屋内传来打铁之声,心中更生疑虑,这皇宫之内,怎会有人打铁?
徐光启偷看了崇祯皇帝一眼,终究不敢多问,而是悄身跟随,一道进了房门。
一进房门之后,徐光启被震惊得张大了嘴,原来就在尚衣监内,竟是摆满了火炉、精铁,其中更是暗藏了数百赤裸着上身的工匠,这些工匠一边拿着大锤,一边锻造着精铁。
徐光启由于热爱科学,和工部的那些工匠多有来往,一下子就认了出来,这些人不就是那火药局、兵仗局的编外工匠?为什么会出现在皇宫之中?
徐光启从被诬陷到被罢官,再到被人强行押到皇城,不过短短几日而已,这般变化之下,着实让徐光启摸不着头脑,于是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正当他陷入沉思之际,却听崇祯皇帝轻声说道:“爱卿,可知朕为何要偏袒工部,降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