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香侠36(上)
七迷丝
后边二血煞前仆后继,穷追不舍。易弱水先是力战三雄,后又两度纵跳,体力耗损大半,已是强弩之末,眼见得邪物再袭无力跃开,只得故伎重演,施展藏锋刀拒之。
二血煞眼见无以企及,愈加疯狂,眼冒蓝光,呲牙咧嘴,轮番进攻,叵耐对手刁钻,近身不得,无从下口,愈发不甘,“嘎嘎嘎——咕、咕咕咕——嘎”怪叫,当空飞旋,寻机扑咬。
迁延时长,易弱水渐觉浑身酸痛,体力难支,手中刀越来越沉、越来越难以掌控。尤为不利则是守而无攻,纵是拼尽全身所能,只是将邪物驱离,不过自卫而已,耗将下去,一旦无力驱敌,终将难逃死劫。
倪天行一干人等观望良久,不由会心一笑,得意道:“竖子不明事理,不识时务,非要钻牛角尖,那讲说不起!——叫舔舔、花花陪愣头青慢慢消遣吧。”遂放心离去。
邪物非人,只知追腥,不知疲倦,虽无休止扑咬,锐气丝毫不减。数十轮攻击之下,易弱水窘相渐露。掌中刀收发之际,那大如柳斗的血煞半空踅舞两匝二度猛冲下来,再用藏锋刀驱拒之,力道绵软,威势不再。那枯物见机发力,龅齿白厉的黑窟大嘴一张,一条血红血红足有五尺长的舌头猝然弹出,阴风呼呼,涎水黏腻,直向近前人脸上舔去……
书中代言,此骷髅名为舔魂血煞(倪天行昵唤之“舔舔”),是为采吊死鬼阴气炮制而成。其血红毒舌一旦舔着人之肌肤,阴气、尸毒染身,倾刻间即可致人死命。
易弱水哪曾见(听)过如此阵仗,措置不及,眼见那细长分叉毒舌将行舔着鼻尖……
值此千钧一发之际,不知哪儿飞来一条破麻绳。那邪物似乎对绳绦有着天生恐惧,直如老鼠见猫似的蔫了下来,大长舌头一缩,“吧嗒”落地,摔作碎片。
枯物并无认知,焉知进退!最后血煞似乎继承前血煞“遗志”,死追不放,“嘎嘎嘎——咕、咕咕咕——嘎”尖利怪叫,锯齿磨牙,围定活靶子一个劲儿兜圈子。
书中代言,此物名为胭脂血煞(倪天行昵唤之“花花”),采因情而死之胭脂女鬼阴气炮制而成。那物绕行数匝,忽而转“身”一变,竟化为一张笑靥如花艳丽面庞。
易弱水乍一愣怔之际,那美人面庞抿嘴一笑,吐气若兰,轻轻呵出一断宛若蛛丝的血丝,袅袅如烟,向前飘去。
书中代言,此为“迷惘丝”。易弱水料非祥物,挥刀相迎,孰料那丝至绵至柔,遇利刃不散不断,飘悠而至,沾身即化,瞬间钻入印堂。易弱水顿感如坠万丈深渊,周遭空虚无依,心头一片迷惘,不知所往。
那美人面庞樱唇再启,呵出一断橙丝。书中代言,此为“迷蒙丝”。那橙丝飘悠又至,黏腻若饴,倾刻化入对手太阳穴。易弱水只觉如入五里云雾,两眼朦胧,视物模糊起来。
丝丝接龙。那美人面庞又呵出一断明黄“迷向丝”。游丝缠身,易弱水顿觉头蒙目眩,东西南北无从辨认。
那美人面庞简直成了蜘蛛精,红唇一嘬,又呵出一断草绿“迷离丝”。游丝沾身,易弱水醉酒一般,眼前迷离虚幻,物呈双影。
又一断豆青“迷幻丝”呵出,瞬间沾身。易弱水蓦觉脚下飘游,周遭幻影幢幢。那美人面庞走马灯似的飞来飞去,忽来晃去,忽而一晃是吴秀鲤的粉面,忽而一晃是水蝴蝶的笑靥,忽而又一晃是云箩的桃腮,忽而再晃是易小叛的香唇……直叫人眼花瞭乱,目不暇接。
第六断天蓝“迷窍丝”随后呵出,迎风自断,分为七截,青烟一般飘入对手七窍。此刻易弱水目失明,耳失聪,嘴发苦,鼻不知味……幸好心智不曾缺失,抱住树干总算没能从高处掉下来。
那美人面庞似乎还嫌不过瘾,接连发威,茄紫“迷情丝”、无色“迷智丝”、七彩“迷魂丝”连番呵出。诸丝丝抽丝、丝长丝、丝线飞舞,漫天飞丝……丝威难敌,易弱水迷情、失智、落魂,终于撑将不住,瘟鸡一般从树上栽了下来……
“哈哈哈哈,小嫩肉芽子(与时下所谓‘小鲜肉’意同)的血一定鲜美之极!”那美人面庞洋洋得意大笑起来。
笑声歇。那美人面庞回归原形,绕着昏然如睡的易弱水扑棱棱疾飞,口中念念有词道:“……血吸丝,丝吸血,一息凋零,命如枯叶……”
书中代言,此物招魅有术,只需绕飞十三匝,那些化入易弱水躯体的“迷丝”就会如同吸足气血的蚂蝗依次钻将出来,重被摄走。一俟气血无存,晕厥之人将会只剩下一副干瘪躯壳……
值此当口,地上钻出来一活物,不是土地爷,是人——有头有脸有胳膊有腿还能出气,可不是个大活人吗!
那人大手一扬,手动生风,劲力霸道,将无翅飞煞荡出数丈开外。那胭脂血煞岂容他人作梗,忽出人言道:“咄,哪来的杂毛老头,也不撒泡尿照照,竟敢逞强多管闲事,真是活腻了!”
“哼,孽障,枯朽之物聚敛一股妖气竟敢来人间为非作歹!见了老祖宗如此不恭,看来不给点儿颜色瞧瞧,你不晓得自个儿多粗多长、几斤几两!”余音未落,一记开山掌打出,罡风凛冽,震得胭脂血煞半空中翻了好几个筋斗,许久方才定住。
“老棺材瓤子,敢跟老娘叫板,真是找死!”那胭脂血煞显然没把不速之客当回事,又是“嘎嘎嘎——咕、咕咕咕——嘎”一通怪叫,摇身一变,化作美人面庞,嫣然一笑,故伎重演,轮番呵出那些迷丝。
“呵呵呵,我老头子活了好几百岁,啥没见过?!用这些乌七八糟的玩意儿唬弄你家祖爷爷,真是有眼无珠、不自量力!”那人嘿嘿一笑,腰间取下宝葫芦,启开盖往地上一丢,口中念念有词迅速跳开。那些五彩斑斓的飞丝见洞即钻,飘飘悠悠悉数收入葫芦之中。
那人一跃而至,迅即封盖,将葫芦系于腰间,仰脸指道:“孽障,你肚子里还有啥花哨玩意儿只管抖露出来,好叫你老祖宗开开眼!”
那血煞显已黔驴技穷,见势不好便欲遁去。哪容“她”走,那人一记追风掌,望空打出一溜火星。只听“嗒”一声闷响,那邪物当空炸裂,血花飞溅。
——你猜,这位老人是谁?!
此时,易家大院喧嚣散去,渐归如常。
易小翀问家丁砖头(绰号)道:“你自个儿回来啦,弱水呢?”砖头道:“弱水公子跟那几个贼跑得太快了,我挂劲追也撵不上,到野猪林(非《水浒传》之野猪林)就不见人了。前边叉道口,小的拿不定主意,就赶快回来叫人。”
易小翞不忧反怒道:“弱水也是,撵不上就回来吧,逞哪门子能呀!万一叫贼算计了,岂不自找倒霉!”舒彤似有同感道:“二少爷看得真准!这哥儿仗着年轻不含糊,啥事都敢办,要是有人撺掇,说不定老虎羔子也敢掏。”
易小翀问道:“砖头,你看清那几个贼的模样了吗?”
“看清了——不,没看清。”那砖头模棱两可、前后矛盾答道。
易小翞不耐烦道:“到底是看清了,还是没看清?这么大人了,连个话也不会说!怪不得你三十多岁的人,连个媳妇也没娶上呢!”
“我看……看清人了,可、可那些人都蒙着脸,没、没看清面目……”那砖头本就嘴笨,叫易小翞戗了一句,愈发嘴里噙个茄子似的。易小翀倒还体恤下人,和颜道:“砖头,有话慢慢说——别急。”
那砖头说明前情:昨晚值夜巡逻,他一时内急,到茅房出恭,又因下滞,蹲了好大一会儿。待事毕出厕,听得远处呐喊捉贼,未及措置,影影绰绰见房顶跑来数条人影——当是贼人无疑!那砖头胆小,见此动静吓得呆傻无措,伏在假山之后瑟瑟发抖。
群贼短衣短靠,挎刀背剑,溜着瓦脊瓦垄旋风一般奔跑如飞,眨眼间没了踪影,看架式不是偷鸡摸狗的小蟊贼。听得两个贼叽叽咕咕对话:“分头跑吧。”“用不着!堂堂‘南剑’岂是病猫,要是敢追,叫愣小子有来无回……”见贼远去,易弱水又至。砖头才敢冒出来,操起哨棒,仗着胆子随后撵去。
一听说“南剑”俩字,易小翀、易小翀心里“格登”一下——当今江湖,冠以“南剑”名号的除了倪天行还有第二个人吗?欲知二兄弟何以处置,且看下回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