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还没死！
青云门，后山。
明月当空，正是十五。
不知怎得，道玄真人此刻却睡不着觉，见窗外月色如水，十分美丽，便起床踱步，心头诸多繁绪没来由地一齐涌来，让他略感烦躁，可又不知具体是为何。
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站在了后山的小道上。
道玄一怔，不禁苦笑一声，分明白天已经来过这里了，也罢，既然来了，那便再去祖师祠堂上柱香吧。
打定主意，道玄便顺着小路往祖师祠堂走去，一路上万籁俱寂，只有树影晃动的沙沙声，显得十分冷清。
走着走着，前方那个幻月洞府与祖师祠堂的路中央，此时正有个人影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一些香烛正在往火堆里丢着，口中念念有词。
道玄不禁有些疑惑，白天祭祖的时候已经带他们过来一趟了，为何半夜三更还有人在此祭奠？
道玄轻步而近，火光闪烁间，映照出一个十分熟悉的年轻脸庞来——正是他门下弟子常箭。
只见他一脸悲伤，将手中的香烛一点一点丢入火里，嘴里念叨着：“顾师姐，不知你在泉下过的如何……”
“今日是十五，我来给你烧点纸钱……”
“放心吧，师父不会发现的……”
“你当初那么照顾我们，可惜落得那个下场……”
常箭满脸专注，余光忽然瞅见一张铁青的脸，不由地一愣，浑身紧绷，打了个哆嗦。
“师父……”
道玄的脸色十分难看，在火焰的映照中更显得愤怒无比。
“谁允许你私自祭奠她了？”道玄的目光紧紧盯着常箭，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徒儿不敢……”常箭自知犯错，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好！好！好！”道玄忽然发出一声冷笑，“看来你对那个不成器的大师姐，可是用心的紧！来，你告诉为师，她有哪点让你如此不能忘怀？”
“她一意孤行堕入魔教，本就是咎由自取！何况青云门第十九代的弟子名录中，早已除去她的姓名！你本就是青云门通天峰弟子，身上的重担尤为更甚，竟还罔顾门规私自祭奠，你敢当着那些青云门先祖们的灵位前，再将你刚才的话说一遍吗？！”
道玄真人气愤至极，声音如雷贯耳，震得常箭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弟子知错了……”
“求师傅责罚……”
道玄刚才几句，声嘶力竭地喊出，仿佛对着自己的内心，又像是对着冥冥之中的那双眼睛，那个初次上山时的可爱丫头。
以及那个离经叛道的决绝身影。
火焰静静的燃烧着，道玄的脸色却渐渐苍白。
“罚你独自面壁一年，且去吧。”
常箭如蒙大赦，朝道玄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又转头朝着祖师祠堂的方向磕了三个，最后起身往前山去了。
四周又寂静了下来，只有火焰灼烧地噼啪声。
火光照耀中，从祖师祠堂那个方向，走出一个身着朴素、面容枯槁的老者，正是万剑一。
“怎么，犯得着跟徒弟发脾气？”万剑一看了道玄一眼，声音有些沙哑：“你们成天给我烧纸，换作是你，不得活活气死？”
道玄自然知道来人是谁，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我看你也记挂着她！”万剑一嘿嘿一笑，“不然大半夜的，跑到我这里作甚！”
道玄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忧虑之色，缓缓道：“我是担心，她还活着……”
“怎么可能？”万剑一枯瘦的面容上显得十分震惊，“当初那一剑，换做是我都抵挡不住，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忘了，”道玄深深看着那堆火焰，幽幽道：“她的修道天赋……”
“一年之内便达到玉清境九层，别说诸峰弟子，就连你、我二人年轻时都不如……她！”万剑一沉吟道，脸上似有欣慰之色，转而却露出深深的失望，“可惜……可惜啊！”
“可惜一步错，步步错。”
“哦，你可在怪我？”道玄看了万剑一一眼，皱了皱眉。
“还不是你一意孤行，为了扫清魔教安插内线，让她打入蛮荒内部，没想到弄巧成拙，让我青云门痛失一个跟青叶祖师媲美的天才！”
万剑一语气兴奋，眼神渐渐狂热起来：“说不定是我青云门立派以来，第一个女掌门！”
道玄眉头微皱，冷哼一声：“离经叛道，欺师灭祖，再好的天赋又有何用！”
“我当初就该再补一剑，将她残躯击个粉碎，饶是大罗金仙也救她不得，免得我百年来日思夜想，后悔不已！”
“呸！”万剑一啐了一口，气愤地看着道玄：“你就只会对着自己人耍狠？”
“我要是你，早就提着诛仙剑去把那些门派一个个全都灭了！”
“整天干坐在通天峰上，担心这个忧虑那个，却屁都不放一个，有甚趣味？”
道玄脸色铁青，瞪了万剑一一眼，怒不可遏道：“要不这掌门你来坐坐？”
万剑一却是换了一个脸色，嘿嘿一笑道：“我哪敢啊？”
“青云门有你光耀门楣就足够了，何况我也和你那个大弟子一样，是除去名号的一个禁忌罢了，提不得，提不得。”
道玄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两人之间，那燃烧着香烛的火焰渐渐弱了下来，扑闪颤动着，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过了许久，才响起万剑一静静地声音：“那一剑，你用了几分？”
道玄面色肃然，冷冷道：“十分。”
火光照耀里，万剑一枯瘦的背影似乎怔了一下，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这个作风，果断、决绝且心狠，虽然自己不愿承认，但那个掌门之位还是他最为合适，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你那时已半步太清，她如何能活？”
“她身负道、魔两家功法，又有神兵护体，只怕并没有死绝。”
万剑一一脸震惊，讶道：“神兵【惊鸿】也传给了她？”
道玄哼了一声，挥了挥袖袍，指向了远处那十分茂密的森林，语气十分冷漠：“连那里都进去过了。”
只见道玄指向的地方，赫然正是只有历代掌门才能进入的【幻月洞府】。
此话一出，万剑一浑身一怔，几乎不敢相信看着道玄，冷笑道：“糊涂啊！糊涂！”
“如果她还活着，只怕我们青云门几千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
“你可担责得起？”万剑一厉声责问，狠狠地盯着道玄。
道玄轻轻一挥衣袖，那团微弱的火苗顿时熄灭，消散而去。
月色之中，只见那道墨绿色身影远远而去，渐渐离开了后山，只传来一句浑厚无比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
“我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