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凰诞

暮色四合，

屋内，

乔冷汐挣扎着清醒过来，刚试图从地上撑起身体，剧痛便让她重重砸回原处。

她咬紧舌尖挨过一阵阵眩晕，低头看向自己，衣袍下，折断的腿骨扭曲可怖地从鲜血淋漓的皮肉撑出。

脑海中原本模糊的画面陡然变的清晰：

今晨，乔冷汐端着给云姨娘熬了一夜的汤刚进门，便兜头挨了一巴掌，汤锅打翻在地，滚烫的汤汁浇了一身。

“你这贱蹄子敢跟二小姐抢姻缘？梓柔可是乔府嫡女，才貌冠绝京都，你使了什么下作法子竟让萧王不娶她反而要你这贱货？”

来不及喊疼，乔冷汐忙跪倒在地，

“姨娘在说什么？女儿连萧王面都没有见过，又怎敢抢二姐姐的姻缘？这定是有什么误会......”

不待乔冷汐话毕，便听得云姨娘尖声怒骂：

“误会？萧王都来府上下聘了你还装什么？来人给我绑住她，再不交代清楚就给我狠狠地打！”

粗使嬷嬷闻声冲上前来，乔冷汐眼前猛地闪过往日被打的画面，突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狠力推开一众下人抢过一旁的木棍，在身前胡乱地挥舞。

她手打着颤，步子踉踉跄跄，仍竭力提着声音：

“姨娘！你为了何总为了二姐姐责打我！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嫡母胡夫人都从不为难女儿，你是我娘啊，为什么如此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话音还未落，她便被一个扑过来的嬷嬷压住，被用麻绳绑的动弹不得。

云姨娘面色阴沉，走上前夺过下人手中的棍棒，朝着乔冷汐重重挥下，一声闷响后是骨头细碎的劈裂声，

“你还敢问为什么？满府谁不知梓柔钟情萧王，你还敢私下勾搭？

你什么都没做萧王会拿着你的画像上门？

你以为瞒得不漏风声就能顺顺当当嫁进王府？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下贱货色。”

“姨娘，我日日在府中称病不出，上哪认识什么萧王？我不曾有一件好冠饰，便是萧王见了我又怎能看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姨娘！”

乔冷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云姨娘却全然不听她解释，只兀自骂着：

“你个下贱坯子在背后耍了什么心机手段，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一棍棍落在乔冷汐身上，钝痛蔓上四肢百骸，她次次辩驳可没人信她的只言片语。

“不说是吧，行！来人！给我打断她的腿，我倒要看看你还怎么抢嫡姐的富贵。”

云姨娘发了狠，乔冷汐被牢牢按在地上，她拼命挣扎，粗粝的麻绳搅进皮肉间，血淋淋一片。

可怎样也避不开打向她的棍棒。

她的泪和着地上的泥搅了满面，双目撑得血红，死死盯着云姨娘远去的背影。

便是她声声泣血，一声声“娘”裂破了苍穹，也没能让云姨娘多看她哪怕一眼。

临昏迷，云姨娘身边的李嬷嬷对着她呵去一口浓痰：

“梓柔小姐才是云姨娘千宠万爱的骨肉，就凭你个捡来的贱骨头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我呸！”

思绪回笼，乔冷汐胸口气血翻滚，原来是如此。

十五年来她总告诉自己再做的好一些，再听话一些，姨娘便会亲近自己。

所以她从未想过为何明明乔父对云姨娘的疼宠都越过了大夫人胡氏，身为云姨娘亲女的自己却过的清贫破落连丫鬟都不如。

也从未想过为何嫡姐乔梓柔和同胞庶弟乔铭都能被云姨娘宠上天，自己却被踩进泥里。

甚至只因姨娘不喜她高嫁，她便一待及笄就缠着隔壁的白身小伙夫要嫁。

便是自己并非姨娘骨肉，十五年的拳拳孺慕，寒冰都早已融水，可姨娘待自己的狠辣从未消减半分。

今日更是因着什么莫名的萧王，便打折了她的腿。

乔冷汐生生憋回去了满眼的泪，忽而听到屋外断断续续的交谈：

“萧王听闻她失足摔断了腿，竟从宫中请了御医上门，还说哪怕她身有残损仍坚持以王妃之位求娶。”

“啊？这萧王是昏头了不成？不过一个庶女，还断了腿，萧王可是皇家最宠的嫡幼子，如此这般宫里能同意？”

前一人叹气，接着说：

“就算不同意，宫里也不会为难萧王，只会觉得他年轻，随性了些。

但我们乔府要真敢顺着萧王的意嫁三小姐过去，那可真就是不知轻重了。

因而云姨娘动手，日后再说不过是意外，这事也就了了，知情的甚至还会道一声乔府识时务。”

“可云姨娘是三小姐生母，她当真狠的下心？”

“唉，大户人家的骨肉间能有几分真情？”

......

声音渐渐走远了，乔冷汐耳边心跳如鼓。

恐惧溢满了这块她动弹不得的方寸之地，云姨娘还要做什么？

还有那萧王到底是何人？怎没来由的纠缠？

不多时阵阵刺鼻的气味传来，乔冷汐呆呆看向自己手边一片黏腻的火油，终才知道云姨娘的打算。

轰的一声，远处突然燃起了火苗，只是一瞬的停滞便化成火龙从四方逼近。

看着火光照亮自己简陋的屋子，满屋唯一亮眼的只有摆在桌台上要送给云姨娘的生辰礼。

乔冷汐退无可退间，突然就笑了，笑的笑的笑出泪来，泪珠一滴滴落在窜起的火舌中，瞬间化成白雾，带着她的魂灵升腾。

凤之凰兮，浴火而生

四季倒放，百花重盛

世间似有梵音回荡，久未停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