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父子相见
刘安做为一个捕头,在这永安城中实在算不得什么人物,但却在距离县衙约莫两条街处,有着一个独立的小院。
陆寻此时就站在这院门口,向里张望。
院子还算干净,正对面有三间瓦房,东西两面则是围墙,除此之外便是南边敞开的门洞了。
别小看这么一间院子,如果只凭捕头的那点子俸禄,恐怕不吃不喝也得好些年才能买得起,可见刘安定然有其他来钱门路,只是原主向来不关心这些,陆寻自然也就不清楚是如何得来的。
陆寻刚进入院子,便见对面正厅一侧,刘安的卧房门“吱呀”一声打开,由内走出三道身影。
这三人皆是一身皂衣,腰佩雁翎刀,显然都是衙门里的捕快,陆寻一眼扫过,见他们此时各个面露悲色。
看来自己这位便宜义父的伤果然很严重。
眼前这些人这幅表情,倒不见得与刘安的关系有多么要好,想来还是兔死狐悲的情绪居多。
得了此世记忆的陆寻,明白县衙里的捕快并不像自己前世看的影视剧中那般的光鲜,实质上乃是没多少人愿意从事的贱业。
普通捕快非但没有编制,而且但凡是做捕快的,那么三代之内一律禁止家中子弟参加科举。
正经人家,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做这捕快呢?
但凡有些能力的,无不是消尖了脑袋,想尽一切办法进六扇门,那个同属捕快,却远比衙门里这些炮灰强太多,不但有编制,而且福利超好。
也因此,这些普通捕快虽然大都会些拳脚功夫,少说也是淬体境,但也多是出身地痞氓流之类的,自也不可能有什么为国为民的伟大情怀。
如此情形下,一次抓捕竟然死伤这么多人,这些人有些想法自然是在所难免的。
月俸不过几钱银子,拼什么命啊!
虽说做了捕快,他们便可以光明正大的欺压勒索平头百姓,油水丰厚,但这些钱财与自个的身家性命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此战之后,恐怕不少捕快要就此逃离。
陆寻打量了三人几眼,发现除了最后一人曾有过一面之缘外,其他的都不认识。
而他见过的这个人,记忆中似乎是叫周勇,乃刘安的副手!
此时看到陆寻,周勇竟是一眼便认了出来,他紧走几步迎上。
“贤侄这是打哪里来,让我们这两日好一通找。”
话语中的熟络和亲切,让陆寻几乎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真的只见过一面?
“原来是周叔叔!”陆寻连忙见礼,随后才道:“本应早就回来的,只是我练功出了点意外…”
“咳咳咳……”
陆寻刚说到‘练功’二字,屋内顿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语。
紧接着,屋内传来刘安那熟悉的声音:
“是寻儿回来了?咳……咳,先替我送送你几位叔伯,之后再进来叙话不迟。”
不知道是否受伤之故,刘安此时的声音比之陆寻记忆中来的尖锐了一些。
周勇自然也听到了,他叹息一声,压低声音对陆寻道:
“不用送了,快点进去吧,你父亲现下的情况不大好,之前始终昏迷,如今喝了药才刚刚转醒,他对你这个义子真的没话说,这段时间即便是在昏迷之中也一个劲的念叨着要见你呢。”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陆寻的肩膀,叹道:“如今你来的正好,好好陪陪你父,衙门里还有一堆事,我们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你记得来寻我们。”
仔细叮嘱一番之后,周勇一行径直离去。
而陆寻听了周勇之言,知道刘安的身体恐怕好不了了,他心中先是一松,随后又猛的提起。
这般垂死之际,想要见自己,难不成果如自己所料,自己辛苦修来的一身嫁衣真气其实是那救命的灵丹?
接下来的父子会面,心中的疑惑或许便会解开,但也很可能是那图穷匕见之时。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沉痛而又焦急的表情,随后紧走几步推门而入。
一进门,一股浓烈的药材味直入口鼻,陆寻暗暗放缓了呼吸,目光快速的扫了一眼屋内。
屋子的布置极为简单,除了摆在中心处的桌椅,便是靠墙的一张床榻,除此之外几乎再无他物。
此时在床榻之上,斜躺着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头,与前身记忆中颇为高大的形象有些不符。
陆寻进门之后,二话不说,一撩衣摆,有淡淡尘土洒落,昭示着他这一路的风尘仆仆。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门口,眼睛红红的道:
“义父,孩儿不孝,直到此时才归,您的伤怎么样了?”
原本斜着身子,靠在床榻一侧的刘安,见到陆寻,目中有一缕异色一闪而没,他仔细打量了陆寻几眼,这才声音嘶哑道:
“你离那么远作甚,近前些,让为父好好看看。”
陆寻却并未起身,他面色愈加悲痛,一脸惭愧道:
“孩儿不孝,前日刚将嫁衣神功修到了第八重,正打算进城告诉义父这个好消息,可听到义父重伤的消息,孩儿悲痛之下,一时心神失守,致使走火入魔,如今非但功力全失,一身经脉更是多处断裂,已彻底成了一个废人,孩儿……孩儿实在是对不起义父啊……”
刘安闻言,顿时如遭雷击,面色变得一片铁青,一口逆血立时吐了出来。
他原本满是希冀的双眼,渐渐被一股深深的绝望所笼罩。
“义父!”
见状,陆寻惊呼一声奔到床榻前,一把攥住了刘安的双手。
入手竟是一片冰凉,宛如铁石一般。
这哪里还是活人的手?
分明是一具死尸!
见刘安兀自咳嗽不止,陆寻又赶忙倒了杯水给他灌下。
“吁……,时也……命也!”
一杯水下肚,刘安长长舒了口气,涣散的目光这才重新收拢,随之缓缓凝聚在陆寻那张惶急的脸上。
然而此刻,他的表情非但没有了惋惜和失落,就连往常的严厉也消失不见,竟是只剩下慈爱!
“好孩子,这并不怪你,神功绝艺向来都是极难修炼的,何况是这门旷古绝今的功夫!”
陆寻心中吐槽,嫁衣神功的确算得上不凡,可那也要看在哪,放在这个世界,顶多就是不错,用“旷古绝今”来形容未免过于夸大了。
刘安简单安慰了陆寻几句,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陆寻,寓意莫名的叹口气道:“其实,这于你而言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陆寻闻言,却是不由的一愣。
自己猜对了,刘安果然别有所图,不过如今见谋划落空,这才心灰意冷,准备表演父慈子孝那一套了?
可若是他所有的希望都被自己毁了,难道不应该陷入疯狂而想要拉自己同归于尽么?
陆寻暗暗戒备,刘安却絮叨了起来。
“江湖之路何其难走,且不论动则厮杀,如遇强敌,很容易便会丢掉性命,便是单单修炼一途,又哪里简单了,每一次境界的突破莫不是有着万般凶险。
若你能就此做一个普通人又未尝不好,有我留下的家底,你也能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
这一番言语,哪里还是什么心思歹毒的不怀好意之人,分明是一个一心为儿子未来筹谋的父亲。
陆寻心中不由得疑惑起来,难不成见自己再无利用价值,抛开了往日的算计,人之将死,忽然想起来这十多年的父子之情了?
陆寻心思百转之间,却见刘安忽然面容一肃,凝声问道:
“你……可是想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