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循环里的曹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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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开始循环

曹雨来大叫着从睡梦中醒来。

他坐直身子,满头大汗,瞪大眼睛,身体因为情绪的变化而剧烈起伏抖动。

我死了吗?

他将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感觉到了轻微的疼痛。

我没死。

还好,原来是一场噩梦。

他大大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床头柜上的闹钟一直响个不停。他把它一把拽过来,看了眼上面的时间。

八点零八分。

他按掉闹铃,然后仰面倒下,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

说实话,现在回想起来刚才的梦境还有些后拍,只因那一切实在是太真实了:暴雨,洪水,山路,挂空挡的电瓶车,滑坡,从悬崖上掉下去……

幸好是一场梦,否则人生就到此为止了。

他想,我才二十五岁,大好年华才刚刚开始呢,怎么能就这样白白死掉呢?岂不是太亏了吗?

不过很快,他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既然是一场梦,那昨晚我干嘛去了?

他隐约记得昨天是中秋节,经历了异常倒霉的一天,晚饭的时候还跟父母吵了一架,之后他就独自进房间了。

后来,他玩了一会儿手机游戏,偷看了一下杨晴的社交平台,到了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接到了黄站长的电话……

不对,他并没有接到电话,而是直接倒床上睡着了,随后,就做了一个去执行泄洪任务并掉下山崖的噩梦。

应该就是这样。

他抬起身,用手指掀开床头窗帘布的一角,朝外看去。

屋外阳光明媚。

根本就没有下什么暴雨嘛,看来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为了进一步证明,他需要找到自己的手机。

去哪儿了呢?

他低下头开始在被窝里面翻找。

在被窝深处,他找到了手机,用力按了几下,发现没电了。

糟糕,又忘记充电了。

他叹了口气,下床找到充电器,把手机插上,然后再次躺回到床上,继续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发呆。

虽然是一场梦,可那开闸后、在明晃晃的月光下、大水倾泻而下的画面,此刻却像幻灯片一般在他的脑海中清晰播映。

明明是梦中的情景,为什么会如此壮观和记忆深刻?

这对他而言算是非常少见的情况。

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那种做了梦之后、醒来什么也记不得的人。

而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接着,他思绪又飘得更远了:杨晴怎么样了?

她还在天穹山吗?

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和危险?

就这样胡思乱想耗到了八点半,他终于打算起床了。

来到卫生间,上完厕所,然后站在浴室镜前,拿起牙刷和牙膏,准备挤牙膏。

突然,他愣住了。

这支只剩一丁点儿的牙膏怎么这么面熟?

等等,他想起来了,昨天早上起床之后,自己不是把牙膏软壳里最后一点牙膏用牙刷柄给刮完了吗?

而且,他还把用完的牙膏壳已经扔进了垃圾桶,怎么又出现在了牙缸里?

难道是我记忆出了问题?

他摇摇头,拿起牙膏软壳,然后再次用“刮骨”的方式,又从软壳嘴里挤出了一丁点儿的牙膏,一句话顿时从他的脑海中跳了出来:时间就像牙膏,挤一挤总是有的嘛。

他笑了起来,快快乐乐地洗漱完毕后,再次回到床边。

充上电的手机已经开机了。

他用面孔解锁手机屏幕,眉头紧接着就皱了起来。

9月28日?

这不是昨天的日子吗?

难道手机系统出现紊乱了?

这手机是他回来后,特意重新买的一部国产品牌手机——刚上班的第一天,黄站长就告诉他,本单位人员禁止使用苹果手机。他问为什么,黄站长说让你别用就别用,哪儿那么多为什么呢。

“你现在是公务人员了,记住,以后规定就是规定,你只要遵照执行就是了,别问为什么。”

他本来还想问问这句话是为什么呢,但一看到黄站长的表情那么严肃,就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好吧,他自我解释道,我只能说,就连时间日期都出问题,可见咱国货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哩。

接着,他点开通话记录。

果然,里面并没有黄站长的来电。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裤子,正准备穿上,穿到一半,再次愣住了。

咦,我膝盖的伤疤哪儿去了?昨天不是在路上摔了一跤么?

他以为自己记错了位置,又撩起左腿的裤管。

膝盖上依然光溜溜的,没有任何伤疤。

这是奇了怪了,难道那场摔跤也是梦中的情节?

他带着疑惑,换上衣服,拉开了卧室的门,一阵热牛奶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消说,又是母亲那老三样:牛奶、煮鸡蛋加麦片。

为了不吃这顿早餐,咱也得赶紧出门啊。他蹑手捏脚地朝门口走去,刚走到一半,那个熟悉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了。

“哟,起来了,吃点早餐吧。”

他转过身,无可奈何看着母亲。

她还是穿着和昨天早上一样的衣服、扎着一样的头发以及穿着一样的围裙。

“妈。”

“你这是干嘛?怎么这么走路的啦?缩头缩脑的。”

“我,我有点冷。”

“有点冷?有点冷就多穿点啦,我去年给你打的毛衣还能穿不?应该没发胖呀,实在不行,老妈我再给你打一件……”

“不用了,妈,我得出门上班了。”

“上班?今天不是中秋节么?你们单位不放假吗?”

“中秋节?”曹雨来迷糊了,“昨天不是已经……”

“吃点早餐再走吧,否则我白做了,有牛奶……”

“煮鸡蛋和麦片。”

“咦,你怎么知道的啦?”

“你每天不都做这些么……对了,咱爸呢?”他赶紧岔开话题。

“还能去哪儿?溜嘟嘟去了呗。你真不吃点吗?”

“不了,我真来不及,要迟到了。”

说着,他强行转过身来,开始穿鞋子,同时内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再叫自己,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等一下!”

唉,还是逃不过,这次又是要做什么……他刚转身,猛地一下子呆住了。

他惊讶地看着母亲手里拎着一盒月饼,笑嘻嘻地走了过来。

见鬼了,居然和昨天那一盒一模一样!

“来,今天中秋节,把这盒月饼给黄站长拎过去。”

曹雨来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怎么了,你发什么愣啊?”

“你昨天不是给过我一盒了吗?”

“昨天?”母亲伸出手来摸摸曹雨来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没人发烧啊?”

“不是昨天中秋节吗?”

“你是不是睡觉睡傻了?哦,我知道了,”母亲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不是怕送礼这件事啊?”

“跟这没关系。”

“有关系!儿子啊,”母亲一脸语重心长,“听妈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现在又进了体制,该懂点人情世故了,去吧,老黄会明白我们的苦心的。”

说完,母亲将月饼盒的拎手硬塞到他的手里。

“不是,妈,这……”

“别磨叽了,快走吧,我锅上还烧着粥呢。”最后,她还叮嘱了一句,“记得晚上早点回来吃团圆饭啊。”

曹雨来提着那盒包装精美的月饼,望着母亲离去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

什么情况?

难不成是因为我昨天没把月饼送出来,今天又弄盒一样地让我补送?

可中秋节都过完了,还送月饼,这像话吗?

不行,一会儿还是得给它处理掉。

他一边想着,一边换上鞋,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来到楼下,在车棚里找到了自己的电瓶车,走近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前一天,他在路上摔了一跤,车头的灯明明已经摔坏了,车身也瘪进去了一块,后视镜也掉了,可现在,为什么它毫发无损?

难道真的是自己记错了,昨天在雨中并没有摔跤?

可那种摔破膝盖的记忆怎么就历历在目呢?

他妈的疯了。

他暗暗骂了一句,然后把那盒月饼挂在了车头的挂钩上,跨骑了上去,插上钥匙,倒退着从车棚里退了出来。

出了单元门,电瓶车缓缓前行,很快来到了小区门口。

卖鸡蛋灌饼的摊位依然在那里。

老板一抬头,见是他来了,立刻露出了笑容。

和昨天一模一样的笑容。

“来啦,小兄弟。”

“是,给我……”

“一个鸡蛋灌饼,加火腿肠,土豆丝,还有一袋热豆浆,对吧?”

咦?好熟悉的台词。

“诶,其实我今天……”

“好咧,你稍等啊。”

不等他说完,老板就开始忙活了。

其实曹雨来本来想说,今天换个口味。

算了,既然开始做了,那就这样吧。

就在这时,他从电瓶车反光镜里看见了父亲牵着嘟嘟远远过来了。

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靠,怎么又来一次?

“老板,快点……”他焦急地说道。

“马上好了。”

他拿出手机,扫上二维码,然后输入了六块钱——两份鸡蛋灌饼的价格。

“支付宝收款到账,六元。”老板的手机喇叭传来收账的声音。

“诶,小兄弟,你是不是多付了?一个鸡蛋饼三块。”

“我知道。”曹雨来心不在焉地看着不断接近的父亲,“不是昨天差你一个的钱吗?”

“昨天?”老板虽然疑惑,但手上的活儿一直没有停下来,显示出了极高的煎饼师专业素养,“昨天你没来我家买鸡蛋饼啊?”

“怎么没有?”曹雨来以为对方忘记了,“我……没时间跟你解释啦,反正我欠你一个的钱,收下就是。”

“那可不行。”

老板突然开始较真起来,而这是曹雨来最不想看到的,因为父亲已经距离自己只有二十米了,只要老头一抬头,就能看见自己。

但老板依然不依不饶,“我做小本生意,虽然只赚个糊口的钱,但也不能无缘无故多拿人家的,你把二维码打开,我转还给你了。”

说着,老板已经去拿手机了。

“哎呀,别这么费劲了,不就三块钱么?”

“对啊,不就三块钱么,你干嘛要多给我?”

曹雨来心想这算什么事啊。

“这样,你先收着,我赶时间,明天我再来的时候,你就直接给我做一个,就当预付了,行不?”

老板想了想。

“这样也行。”

“那鸡蛋饼做好了吗?”

“做好了。”

曹雨来一把接过来,挂在龙头上,心里祈祷着来个什么人能够拖住一下父亲。

刚想到这,果然,一个路人拦住了父亲,两人开始攀谈起来,完全注意到他的存在。

真是天助我也!他内心一阵狂喜,拧动把手,冲了出去。

不过这一次,他选择了和上一次相反的方向——出了小区后,朝左边开去,把后背给了父亲和嘟嘟。

他明显听到身后嘟嘟的叫声。

它显然看到自己了,不仅如此,父亲这时也应该已经抬起了头,正看着他的后背吧。

不过,至少他不用再面对父亲那双严厉的眼神了。

一想到这,他就拧紧了把手,车速快了起来。

往复镇是一个小镇,小到他虽然走了相反的方向,但只要在前一个街口绕一个圈圈,就很快回到了他每天必经的上班路上。

穿过一段狭长的石板小路,很快,他就来到了镇中心的广场。

梅将军依然骑着高头大马,手持宝剑,双目圆睁,怒视着人间发生的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他老觉得梅将军在看着自己,并且,梅将军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移动,如芒在背,吓得他赶紧又一次加快了速度。

往前两百米,便是那座水泥石桥了。

他下了车,拎着月饼,走到桥的中央,往下看去。

桥下,是湍急的往复河。

对不起了,既然又来一次,那我就只好再扔一次咯。

天边,一抹红日缓缓升起,远处的天穹山在金光中显得更外巍峨,壮丽。

他还是像上次一样,朝后退了几步,然后再次使出了那招扔铁饼。

金色的月饼盒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抛物线,然后落入了湍急的水流中,并随着河水流向了下游的位置。

这盒月饼将顺流而下,然后在几个小时之后到达下游的淹没地带,被一群生无可恋、饥饿难耐的人捞起,成为他们临死前的最后一顿晚餐。

不过,此时的曹雨来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是得意地跨上电瓶车,拧开电瓶,然后伸手去拿挂在把手上的鸡蛋饼。

然而,手刚伸到一半,他就愣住了。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觉得接下来肯定有什么倒霉的事情发生。

来不及准备,霉运就如期而至了。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车轮正好碾过一摊污水,然后毫不留情地溅了他一身。

又一次。

而且好像还是昨天的那辆车。

虽然鸡蛋饼是保住了,但身上还是被弄脏了。

说实话,曹雨来并不是一个凡事都要计较的事情,他的人生格言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两次,他的怒气瞬间就被点燃了。

于是,他拧动把手,猛地冲了出去,要追上那辆大奔。

然而很可惜,他虽然费劲了力气,也才不过三十五迈的速度。

而对方似乎赶着去什么地方,“嗖”的一下就把距离拉开到了一百米以上,他根本就在后面追不上,等他好不容易停下来,望着对方已经消失在了远处,才猛地想起来,忘记把对方的车牌号码记下来了。

行,反正我记得你这辆车了,别让我再碰到你,不把你玻璃砸了算我是孙子。

他气呼呼地这么想着,然后调转龙头朝单位的方向骑去。

没多久,他就到了集贸市场。

停好车,穿过热闹非凡的早市,上了楼,来到了镇水利站的办公室。

黄站长还是不在。

难道他生病还没好吗?

年纪大了,就是这样,得一场小病也得脱成皮。

他来到自己电脑桌前,打开电脑,然后去卫生间清洗身上污渍。

洗的过程中,他越想越觉得不大对劲,于是拿出手机。

没错,日期显示,今天就是9月28日,农历中秋节。

一开始他怀疑是手机系统问题,但经历了一系列的事情,他开始有点怀疑了。

就在这时,那个保洁大妈扛着拖把进来了。

和上次一样,她的眼里仿佛曹雨来不存在似的,俯下身,开始若无旁人地拖起地来。

“阿姨,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阿姨瞟了他一眼,没说话,手上的活儿也没停。

“今天什么日子?”

“中秋节啊,你这都不知道啊,傻孩子。”

他浑身打了个激灵,然后急忙走出了卫生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桌上的日历显示是中秋节,电脑开机后显示也是9月28日,就在他发愣的时候,手机响了。是王站长。

“喂,小曹啊……”

“站长,你是不是在医院?”他抢着回答。

“啊?”

“你是不是因为前一晚去拉闸泄洪,然后受凉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打点滴?”

“怎么?你看见我了?你也在医院?”

“没,我猜的。”他不动声色地说道,“站长,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吧?”

他其实心里在暗暗较劲,看看是不是真的。

果然,站长说话了。和昨天一模一样。

“今天啊,我就不过去了,有啥事你给盯着吧。哦,对了,今天是中秋节,给我向你爸妈带声好。”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曹雨来在座位上呆坐了半晌,随后,他缓缓露出了笑容。

他意识到了自己可能遇见到了一件超级有意思的事情。

他循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