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河野小院,会奇人
他语气已柔缓。
仲长潜道:“快要船工赶紧行船,须看先生有无大醉!”
见过五斗先生醉态的三人不禁大笑,举觞共饮。
裴行俭见黄裳如此快平复情绪,做出调整修补,暗赞一声!
又见三人兄弟情谊,也是难得。
问起五斗先生近况如何?
一听之下,也想过去一见。他久在长安弘文馆,自也听过“斗酒学士”的趣事。
黄裴二人各自吩咐自家船工,加急行船,直奔龙门县。
几人一边慢饮,一边谈笑。
黄裳见柴瑶光仍在一旁,一觞一觞独饮,酒量奇大,数升未醉。
想到之前口不择言,令她不快。
踱步过去,欲举觞共饮,道:“柴小师傅,能饮一杯否?”
柴瑶光也来者不拒,一饮而尽,道:“我还未收下你这徒儿,你倒嫌弃师傅小了?”
黄裳又给她倒酒,也给自己满上,道:“柴大师傅,能饮一杯否?”
柴瑶光又饮,道:“甚么大小?态度端正些!”
黄裳又给两人倒酒,道:“柴师傅,能饮一杯否?”
柴瑶光又饮,问道:“你有话快说!”
黄裳点头,问道:“你酒量怎地如此大?”
柴瑶光道:“自小偷喝练的,习武身子好,自能消解。”
黄裳问道:“可有一女子,并未习武,酒量也有你这般大。”
柴瑶光问道:“柳家娘子?”
黄裳摇头,道:“是五斗先生家的王十二娘子。”
柴瑶光星眸忽闪,起了兴趣:“也是女承父业,她今日在家么?”
“去了便知!五斗先生饮酒,她多烧菜作陪。”黄裳笑道,
“所以,你暂且留些酒量,与她斗酒。”
柴瑶光道:“好!”
放下酒觞,抹了一把脸,径直出舱寻阿爹去了。
黄裳举觞,见她如此,也不知女子心事,但放下酒,走动起来,总是好事。
一行大小四船,在汾水夜行,溯流而上。
不多时,到得龙门县北码头,仲长潜引路,船出汾水河道,转入支流,向南折去。
行过四五里,山水之间,有一河渚,曲水环绕三面,松篁高下相映,有两处小院落,枕水而居,四周别无人家。
船停渚旁,几人下船登渚。
只裴休贞、金娘子几人及船工留在船上。
两院落相隔十余丈,仍分大小,大的有十五六间茅屋,小的茅屋才五间,灯光数点,在夜色中尤显幽僻。
仲长潜在前带路,走到大的院落篱墙外,见柴扉虚掩。
仲长潜先进去通报,片刻出来,道:
“先生居然有客,去了我那院落,更幽静些。”
几人又走去小小院落,篱墙外便听有人说话声,在夜间异常清远。
这处柴扉全开,仲长潜不再通报,几人鱼贯而入。
院中正有三人,坐在松下石案两旁对饮。
最年长的那个居然是一位道人,头戴黄冠,身披鹤氅,形貌清古,翩翩若神仙人物。
年约五十余岁的那人微胖,红面长须,身披白袍,襟带松散,慵懒简慢,落拓不羁。
最年轻者,也有四十来岁,身穿青袍,白发驳杂,却是丰神俊爽,眸色清亮异常,手中还拿着一卷书。
三人见到忽然来了一群人,却是不惊,只看着崔善为,大笑起来。
这一笑,又从厨房走出一人,竟是一名小娘子。
十五六岁,绿衣雪肌,清秀绝俗,若山谷幽兰,点漆双眸似沾湿了清露一般。
伫立门前,礼貌微笑。
仲长潜胸中一紧,忙拿眼看向别处。
崔善为大笑道:“无功!多年不见,今日一见,你又清瘦了,也不再寂寞,还来了两位佳客!”
“黄冠子,我还以为你已成仙了,不想今日下凡来见!”他又向另两人道,
“淳风,你怎地随阿耶偷闲来此?”
闲散简慢那人便是王绩王无功,他一时瞠目,唤着崔善为的字:
“公善,你是做了绿林首领么,怎地带了这许多人来,携兵刃,闯民宅,是来劫掠么?”
年长道人道:“公善,贫道今日便来渡你!”
他是王绩为数极少的好友之一,名李播,故隋高唐县尉,比王绩还不得志,早弃官为道,自号黄冠子。
白发俊爽男子道:“清河公,淳风知有贵客要来,不想竟是明公来此吓我。”
他正是李播之子,大唐太史局今年新任太史丞李淳风!
四人哈哈大笑。
崔善为道:“无功,你是酒眼昏发了么?我带来了三人而已,这二人皆是你家仲长的好友。”
于是将柴兴、柴瑶光父女与裴行俭介绍给三人,又将三人身份一一道出。
仲长潜再向李播父子介绍薛礼黄裳与自己三人,不能让好友失了相识高人的机会。
几人分别见过。
王绩安排小女再备些酒食。
仲长潜忙道:“阿微,我来帮你。”迈步走向厨房。
“你快去搬七个蒲垫过来。”柴瑶光抢步过去,拦住他道。
又问那少女:“你可是王十二娘?”
那少女答道:“正是!”声音清亮,如出谷青鸟。
柴瑶光又道:“听说你酒量甚佳,我来与你斗酒!”
王十二娘并无谦辞,微笑道:“那此处的酒不够,还须从我家那头再搬些过来。
你可亏些,满口酒气,已饮过了多少?”
“无妨!才五升。”柴瑶光答,又毫不客气地分派,
“黄五,你与仲长去搬酒来,仲长,取最好的酒。”
两人对她也不为怪,应声快步而去。
“哈哈,柴七娘有趣!实非俗流女子!英爽竟胜过男儿。公善竟有如此孙女。”王绩捋须笑道。
崔善为听他夸赞孙女,欣然接受,也捋髯颔首,打趣道:
“王十二娘出俗尘而不染,如清水青莲,无功的好孙女啊!哈哈!”
“老眼昏花!她是我第六女。”王绩笑道,不理他,转头向李淳风道:“淳风,你看如何?”
李淳风赞道:“自古以来,只先生撰得,追述革酒法为《酒经》一卷,又采杜康、仪狄以来善酒者为《酒谱》一卷,君,酒家南、董也!”
南董,分别指春秋时齐史官南史、晋史官董狐,以直笔不讳著称。
“知我者,淳风也!”王绩得意的大笑,“阿播真生得好儿!”
又对崔善为道:“公善,你也来看看这酒经、酒谱,如何?
便如十七年前那一场点评一般。
淳风上疏论傅仁均《戊寅元历》十八事,
皇帝令你考核二家得失,结果,你倒好,驳回了十一条,仅七条改从淳风的意见。
十七年过去,如今,淳风潜心钻研天文历算,成就已远超当年,或已超迈古今!
便如我之酒经、酒谱一般。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