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以身作饵
仲长潜退出后院，转从禹王祠大门溜出，绕到虚峰道人小院外墙下，仔细观察了草地泥土与墙壁墙头，并无人迹。
再走出十丈远，寻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在树下一动不动，坐了一刻来钟，见左右无人。
倏然敏捷地爬上树，找了处结实的粗枝丫坐下，躲了起来。
这个位置可以看见小院的外墙与墙内。
他抬头望望空中月，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几家团圆几家离。
如此良辰，自己无法与阿微一起赏月，只能一个人来此地行事。
连黄裳也不能告知，定会阻拦。
守了一夜，也未见那人来。
天欲破晓，他溜下树，轻轻拍掉身上的树草泥土，绕到正面回客房，躺下。
眯了一会，听得观中晨钟响起，又爬起来。
简略收拾了一下，出门去听晨课。
走入太上老君殿，清脆的引磐声中，八名道士跟着一名年长道人正在叩拜老君。
礼毕，接着颂经声起。
“老君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
这是《常清静经》，主旨为“如何清静，渐入真道。”据传老君西游龟台为西王母说此经，后经仙人转传，为三国时葛玄所得，笔录传之于世。
颂经毕，年长道人飘然登坛，开始讲经。
“今日讲《妙真经》第三节，第一段。
经曰‘制杀生者天，顺性命者人也。非逆天者勿伐，非逆人者勿杀。故王法当杀不纵天贼，当活不活杀天德。为政如此，使后世条长禁苛，兴克德之本，德莫大于活也。’
此段中，制者，掌握也。天者，天道也……”
仲长潜听他讲得无甚新意，心中原有的敬意渐消。
讲经毕，众道人问道，到得问完时，仲长潜出口问道：
“请问上师，晋惠帝永兴二年，老君命我河东尹轨真人降于楼观，授道士梁谌以日月黄华上经、炼气隠形之法，及水石还丹术，谌后隠于终南山，丹成能飞行变化，身轻如羽，颜若童子，目能视地中物，耳能听数里声。可是真有其事？”
“太和真人乃我楼观先辈，考成子乃我楼观先师，《楼观先师传碑》《真仙碑记》载记，自是不假。你是何人？”
虚峰道人先答后问，并不失礼。
“弟子王无病，听闻上师讲道，听得心喜，弟子好慕丹药先师，却未得指点，特请教方丈上师。”仲长潜答。
“你何以在此？”虚峰道人问。
“弟子乃龙门一采药人，五日前采药掉下山，落水不死，特来拜谢禹王神……昨晚错过日头，借宿贵观。”仲长潜答。
随即又问：“弟子听闻《周易参同契》所言的炼丹鼎炉，圆天方地，上乾下坤，上炉下鼎，为何与所见炉鼎相反？”
“一个是内丹，一个是外丹罢了。”
“那若是外丹的鼎炉也做成内丹一样，炼成的丹药，是否可内外丹合一呢？”
“自是也可。”虚峰道人答，心中却奇：哪见有上炉下鼎的。
“弟子受教，多谢方丈上师。”仲长潜行礼，心下好笑：怕是你也不懂，信口胡说吧
他随即告退，出门后，又见虚峰道人招人叫来了知客道士务知，看来自己的一个小目的已达到。
他昨日打铁，太费力气，又走路上山，躲在树上守株待兔，一宿未睡，这下心中略松，开始感到疲乏。
赶去观中用过免费早饭，回到房中，倒下便睡。
到得脯时，他又起来，摇摇晃晃去用饭。
务知道人见了，只问他为何还未走？
他答了“落水后身虚，早饭后身子不适，无力下山，怕是要多待一两日。”
务知道人想起师傅早上问话后，并未让赶他走，便也不再催他。
到了亥时，大多人已睡下，务知道人应不会再来寻自己了，仲长潜又起来，去了昨日那树上，接着蹲守。
约莫子时两刻，忽见一道高大身影悄然出现，在这夜间山中，如鬼魅般走近那小院外墙处。
仲长潜心中惊警，身子绷紧，不眨眼地盯着那鬼魅身影，见其四下张望片刻，倏地拔地跃起，跳上墙头，又观望片刻，跳入小院中。
动作迅捷得惊人，远超过自己，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高。
仲长潜见了，不禁心中犹豫，自己是否太过冒险了，要不要退缩？
但想到来此的四个理由，咬咬牙，双手握固，给自己打气，接着干！
旋即溜下树，潜回自己房中。
一夜无事，竟未等到那人来找自己。
早起，他又去听晨课，又提了两个关于丹药的问题。
用过饭，他却不再回去睡了，而是漫山逛走，游山观景，多寻幽僻处，看看药草，只不去天机观那边。
到得下昼脯时，他又回去用餐，然后又出观来，走走看看。
直到戌时天黑，他才慢慢往回走。
蓦地有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自己左前方。
终于等到了！
那身影迅疾迫近，竟若猛兽来袭！
他却并未本能反击。这一刻情形，这两天来，他脑中准备了很久。
他只吓得倒退，腿下一软，坐在地上，抬头惊惶地望着来人。
脑中却响起那胖胖的敬谷道人的尖细声音：
“他四十六岁，高过六尺，身形魁梧……白面长须，大耳大口，深目淡眉……眉间还有两点痣，喜穿蓝色道袍，应是好认出的。”
一一对上，眼前这人正是天机子。
仲长潜如此大费周折，是作了两手准备：
一是从虚峰道人处着手。
如果那日黄裳推测不错的话，天机子的首选，是依仗虚峰道人在龙门山地界脉络，重启炉灶，伺机寻仇。
如今山中还有携弓带刀的捕班快手，他的形象也已被孩童报官，或许已有海捕文书，观中道士也多见过他，
虽然以身手而言，他不惧，却多少要顾忌--避免被看见他仍与虚峰来往，以致虚峰被查，便失去这个援手。
因此，很可能会晚上等人睡后，凭借身手翻墙来见虚峰道人。
若在第一晚，自己见到了，便要去路上装作迷路去碰他。
天机子不缺钱，最急缺的应是人，是能帮他炼丹药的得力助手！
既然第一晚未见他来，那么，便可试试诱得天机子主动来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