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飞渡: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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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百转情肠

王轻微从阿耶手中取过药方,细细看过,颔首浅笑,眉眼弯似新月。

孟诜见了,心中荡漾起欢喜,正要多看,却又想到王绩在,还是留下好印象要紧,忙将眼垂下,装作仍在斟酌。

又听得她清柔的声音:“何为适量饮酒?”

抬眼见她却在蹙眉,一对清眸从纸上移看向自己脸上,

心下略慌:这只是自己的小伎俩,应对嗜酒如命的五斗先生,可讨得欢心。

其实,疗效要比绝不饮酒差了五六成,只能循序渐进,用六个月逐步控制到“少饮酒”,再到“不饮酒”。

此时,伊人发问,声音又如此美妙,却是不得不答,只好道:

“五斗先生,饮到五斗时,身体感知如何?”

王绩扬眉笑道:

“我性嗜酒,形骸所资,闭门独饮,不必须偶,每一甚醉,便觉神明安和,血脉通利,既无忤於物,而有乐於身,故常纵心以自适也。”

孟诜问:“若减去四斗,只饮一斗,又是如何?”

王绩不笑,只道:“略感酒意,身热头轻而已。”

孟诜又问:“若饮二斗,又是如何?”

王绩答:“身感和煦,身轻飘然而已。”

孟诜却道:“这便是适量了,如此恰好。”

自觉不够,又补充道:“我等这具人身,天性求乐,但乐不可纵,尤其不可假借外物,不假外人,必遭反噬!”

这话一出,王绩也感惊讶,捋须闭目,斟酌其中意味。

王轻微听了,见阿耶有所触动,也是另眼相看孟诜:

若真能令阿耶不假外物,自得其乐,那可太……

黄裳听了又是好笑:

话说得好听,可你自己不也是假于色、假于钱、假于医么?坐而论道罢了。

孟诜却是从孙思邈与高人论道时听来,此刻拿来对答,自觉似神来之笔,恰好用上,也顾不得自己是否已至此境界了。

仲长潜听得真切,大为震撼:

乐不可纵,不假外物,不假外人!此话甚妙!修身自当如此……只是,如何能做到?

我对阿微的痴心,念想越来越深重,不能自拔,是在纵乐么?

不假外物,先生不假于酒,不假外人,我不假于阿微,那乐从何来?

正是我须要阿微,阿微不要我,才遭了反噬么?

若是阿微也待我以爱念,那又有何反噬呢?

一时思量得入神。

黄裳见他愈加魂不守舍,一时也不明所以,有些担心。

见屋中只仲长身旁的女子无所事事,一双杏眼美眸,不时偷望一眼仲长,自以为无人看见。

不如等下先问问她,眼下先将仲长唤醒再说。

开口道:“仲长,仲长,你不看看药方么?”

仲长潜从迷思中出来,怔了片刻,才摇摇头。

此时,药方正在阿微手上,他又如何敢走近接过?

若是自己情绪控制不好,怕是被人看出自己对阿微的心思。

既然无望,那更要将那一份心思永埋在心底最深处。

莫不是命运弄人?自己早上刚刚开悟,正要试着去转变自己与阿微的相处。

方才去落雁滩寻阿微,告知请来了孟诜为她阿爹诊病,便当是一个新的开始……

不料,却竟是终结。

他不似黄裳薛礼那般,有着更大的宏图抱负,甚至理想远景。

就连去高祖庙许愿,他心中所求,也只是一些生存生活的平常事。

可连这些,他也求之不得。

他忽然想找个地方,放声大哭一场,为自己卑微的生活,卑微的念想,卑微的恋情。

黄裳见他面色越发不对,顾不得许多了,起身径直过去,拉起他:

“走!去你家取样东西。”

也不待他应答,不容拒绝,拖着便走。

出了院门,走在那日月夜自己搬酒、阿微抱琴一起走过的小路上,

仲长潜心下黯然:人生行程,与子同行……连那一份可望不可即的情思美好,也将要失去了。

走得稍远些,黄裳见左右无人,拉着仲长潜,直视他的眼睛:

“仲长,你方才怎地了?魂不守舍的,是去外面见了王十二娘与那小娘子,发生了甚么事么?”

仲长潜心下一惊,不知被他看出了甚么?

但黄裳这一问,反而提醒了他,暗自收敛心神,面上装作无事,只道:

“方才是担心先生病情,思虑一些医方而已。

而且,只在落雁滩见两个女子,能发生甚么事?!”

黄裳见他面上变得更加平静,话中也无破绽,又道:

“有些事,你也无须瞒我,自我戏那孟诜来见王十二娘,你便有些异样。

仲长你莫非是钟情于王十二娘?可为何不告知我?

我后来有意试探,你也从不透露,我也吃不准。

若是,我定会阻止孟诜!你放心!

方才见他过于执礼,便未提醒他,无功先生性子简放,不喜虚礼。”

仲长潜心下感激,却无法明言,只道:

“我与王十二娘亲似兄妹,自是不愿不良之人接近。

后来见那孟诜虽然随性而为,却也不失天真赤子之心,也便不拦着了。

你我眼下也不一定能看准,还须多加观察,若是纯良之人,拦他作甚?

……王十二娘若是欢喜,与他自有良缘,更无须拦阻。”

这一段话,临时编出,却也是他心底的另一种声音,

是他开悟之后的想法,只须在第一句话前面加一个“若”字,便完全真实。

他想加,却不愿加,但如今听了阿微的那一句话,却是已无须再加了……

黄裳听他这话,也自是合乎情理,只得道:“你无事便好!”

又不放心,叮嘱道:“若是你钟意那王十二娘,你便大胆去暗示,暗示不成便明说,总要求得一个明白!

切莫错过!万一她也钟意于你呢?万一她也将为你打动呢?

切莫多想,甚么家世,甚么门当户对,甚么钱财,都不如你二人的心意长久相合,来的重要!

我与芊娘,不是也隔着重山,她家还是门阀世家,不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么?”

仲长潜心想:这些话若在半个时辰前,自己若能听进去,或许还有用。但如今,尘埃落定,已是用之不及了……

回了一句:“我会记住这话,若是钟意哪个世家的女子,或可用上。芊娘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