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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吃电的男人

认了车,二人又走出七队基地,在门口拐个弯,往前走出去几十米,正见着一家装修得破破烂烂的电子卡商店。

掀开磁吸密封门帘,商店柜台里坐着个烫了大波浪头发的年轻女人。

女人抬头瞥见猴子,然后也不理睬,继续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指甲。

猴子也不与人打招呼,只带着许远峰去到最里面的玻璃柜台,从柜台里拿出张巴掌大的电子卡来,递给许远峰。

“来了队里,就得用队里的通讯系统。这电子卡里预装了队里自用的软件,买一台吧。”

许远峰拿过这张卡,翻到背后看了看生产日期。

好家伙,七年前的老款式,至少落后两个时代,极容易破解,相当不牢靠。

如今的电子卡既有通讯功能,也有电子钱卡的功能,所以在信息安全层面格外重要。

说白了,用低端电子卡的人容易被谋财害命。

拿着比较高端的电子卡招摇过市,别人哪怕知道你的富有,但至少不会随随便便就动你小命的心思,因为别人知道即使抢了你的电子卡,也破解不了。

许远峰又看看价签,再掂量着这老旧机器,扭头看着猴子,“这太贵了。”

“是有点贵。”猴子悄悄回头瞟了一眼门口的女人,有些紧张地压低声音道:“但队内软件很重要,定位、回收区域划分、收成核算和站里的拨款都得用它。你还是买了吧。”

见许远峰还在犹豫,猴子又撞了撞他手肘,再压低声音道:“红红是去年队长的表弟领过来接管店铺的。刚到队里的新人都得在这买一张卡。”

“行吧,买一张。”

话都聊到这程度,许远峰也不是真不懂事的人。

初来乍到,该掏的腰包都得掏上。

随后二人又回了基地,猴子当着许远峰的面给组长秦山去了个电话,简单汇报了一下许远峰报到的情况,再赶紧自己骑着另一辆电三轮跑了出来。

“哥们,这会儿已经中午了,组长让你今天不用上工,明儿上午八点你到咱们组的车棚集合就行。”

现在许远将低配高价的电子卡插入到配发的防毒面罩脑后的插口里,倒是和猴子的面罩连上了局域网。

猴子在前面说话,许远峰的面罩里的扬声器能同步响起猴子的声音,这让俩人的交流变得简单很多。

“好的,多谢猴子兄弟。”

“哦对了,你在县里的住处搞定没?如果你要住员工宿舍,就再去综合办找曾主任。如果你打算在外面租房子。我这边有熟人,专门做这个业务,你找他能少花点冤枉钱。”

“啊,早知道我就不急了,房子我昨天已经租了。真遗憾。”

“这样啊。”猴子略显失落地晃晃脑袋,“行吧,我这会儿还得赶去干活,就不陪着你了。为了等你耽搁这一上午,损失惨重啊。”

说着,猴子似乎就要驱车出发。

许远峰却用手在三轮车栏上一撑,轻飘飘跃上车斗,拍了拍猴子的后背。

“反正已经耽搁了一上午,不差中午这一小会。今天实在麻烦你了,中午一起吃顿饭吧。我请你。你选地方。”

“这个好这个好!走走!那边拐角有家顺姐水饺。我跟你说,这家店的双椒盖浇饭绝了!”

猴子的心情又立马阴转晴了。

在穿过气密舱走进顺姐水饺大门的瞬间,许远峰就知道这顿饭不便宜。

进门就能看见几乎占了整面墙的巨大标价牌。

粗略一扫,许远峰就看见了从八十到两百不等的标价。

双椒盖浇饭这招牌套餐后面写的数字是一百元一份。

要知道,在来这里之前许远就已经打听了,一个回收公司底层回收员平均每天的收入是五十元,生活成本是三十元左右。

一份盖浇饭,够一个临冬县里的普通劳工吃三天的饭,还有得剩。

昨晚那妞的过夜费也就两百。

两份盖浇饭就能让那姿色尚可,身段姣好的妞儿使出十八般武艺来伺候他。

不过在看到餐盘里的盖浇饭的瞬间,许远就觉得这价格其实很合理。

不同于由回收星上栽种的各种转基因植物的可食用部分杂糅而成的黑乎乎的杂食饼,这双椒盖浇饭看着油光铮亮,既有翠绿的青椒也有红艳艳的红甜椒,还有好几大片肥瘦相间的回锅肉,下面还有满满大碗晶莹剔透的大白米饭,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也会对这些食材的来历感到好奇。

“远峰哥你可千万别觉得我故意在宰你。你知道这顺姐水饺里的食材都哪来的不?”

许远峰用勺子刨了口饭,辣油与白米饭混合着放进嘴里,确实幽香四溢,满口回味。

“哪来的?”

猴子指了指天花板,也不知道方向对不对,“这几片肉来自起源星上的农场,太空船运过来的,真正的无污染,纯天然。在整个临冬县城里,也就顺姐水饺能用这价格吃到这些东西了。”

“那确实值。”

让许远峰请了顿价值不菲的饭,猴子的态度在无形中也稍微有了点变化。

不再是装出来的客套热情,称呼都从虚头巴脑的兄弟与哥们变成了远峰哥。

饭吃到一半,许远峰假装有意无意问起那台带血电三轮的前任主人到底怎么回事。

“曾主任说那人是摔跤摔下去,刚好给钢管穿了喉咙,听起来挺邪乎。”

猴子下意识瘪瘪嘴,“这事儿吧……呃……”

他有点欲言又止,先抬头看了看许远峰,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盖浇饭,终究是一咬牙,压低声音道。

“其实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小武摔到钢管上这件事,是组长告诉我们的。他受伤后自行骑车回县城,死在了半道上。我们也是傍晚收工在回城的路上看到的小武,当时人已经死透了。”

许远峰不解道:“受了那么重的伤,组长怎么不安排人送他去医院,他也没叫个人陪着?”

猴子摇头,“这我可就真不知道了。不过小武人缘挺差,估计叫人也不会有人理他,大家都忙着回收东西讨生活呢,谁受了伤不是自个管自个啊。”

“人缘很差?咋回事?展开说说呗。”

“他来的第一天就满口嚷嚷,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站长钦点的人,来七队是要干大事的。结果嘞,大事没干成,死得倒是飞快。”

“那倒是,他飘了。一个飘在空中的人,摔死也是正常。”许远峰一边笑呵呵地说着,一边把勺子在碗里刮来刮去,卷走最后一粒米,塞进嘴里。

“哎远峰哥,你该不会也是站长派下来的人吧?”

“哈哈,别开玩笑了。站长多大的人物,我哪能接触得上。”

“那确实,不过远峰哥你和小武可不一样。咱第一眼见你觉着,在人情世故这块你可比小武拿捏得妥当多了。以后有事儿咱俩互相帮衬啊。”

许远峰伸了个懒腰,“没问题,猴子你吃快点赶紧出城去吧,我再回去收拾收拾房间。”

“成,远峰哥你有事就先走。我还得把碗底给舔干净,这多好的油水,不能浪费了。”

和猴子挥手作别,独自走出顺姐水饺,许远峰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狗日的唐秃子不地道,收了好处不办事,非但没丁点照顾,反而把自己一脚踢进了深坑里。

他和站长到底有没有关系?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

但在七队综合办曾主任的眼里,那铁定是有。

所以哪怕许远峰在猴子面前扯着犊子,但在七队里的处境其实已经明牌了。

肯定是不太妙,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步那什么小武的后尘。

不过许远峰并不沮丧,更没半点畏惧。

比起大荒地里更血腥残暴,更直白酷烈的斗争,才这点火候,算得了什么?

且走着看着,看谁弄死谁。

吹着口哨,手里提着基层回收员绝对吃不起的来自县城里最大规模的连锁超市的满满一口袋即热食品,许远峰回到了位于城南区老狗街区的出租屋里。

老狗街区位于临冬城南,在正南大道西侧,北起百业路,南至靠近城墙的外环路,内有大中小街道26条,居民楼和自建房屋一千五百余座,幅员面积2.4平方公里,统计户籍人口超过四万人。

临冬县城里并没有七层以上的高楼,在2.4平方公里的范围内堆积四万余人,靠的还大多都是三四层的砖瓦小楼又或是筒子楼,人口密度可见一斑。

这里的居住条件自然是完全算不上好。

大部分街道路表都泥泞破烂,充斥着奇怪的烂臭味。

街道两侧错落分布着或粗或细,或钢筋水泥或强化塑料制作的电线杆子。

几乎每一根电线杆子上都承受着各自年龄段不该承受的重量。

蓝色红色与黑色的电缆如同拧麻花一般拧在一起,混乱的程度足够逼死一个加强连的电工。

尤其是在街道的交错路口,过于沉重的电线被重力压弯拉长,也不知道是哪根倒霉蛋线承受了最大的拉扯应力,随时随刻都让人觉着这里下一秒就要一路火花带闪电。

人走路的时候,甚至得刻意低头,担心脑袋碰到头上近在咫尺的电线。

许远峰的临时居所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居住条件自然算不得太好,但比起完全没有生存保障的大荒地,这里却又算得上天堂。

许远峰在房子里四处溜达了一圈,微微点头。

早上那个火辣技师虽然嘴硬,但还是识时务的,很仔细地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了个遍,活干得很漂亮。

随后许远峰从背包里拿出一台人头大小的机器,是他在大荒地里找朋友利用废旧电子元器件废物利用组装出来的功率控制器。

控制器上有一个旋钮。

旋钮上的刻度代表着机器的输出功率。

此时指针正指着1200W这个数字,代表着通电后这台机器对外输出的功率正是1200瓦。

昨天刚租下房子时他就已经试过了。

老狗街区的供电线路老化很严重,通入房屋的线缆也是规格较低的单股铜芯线,电气性能不咋样。

所以这边的房子入户电表自带的保护开关设置的功率限制相当保守,顶多只有1500瓦。

连个大功率空调都带不动。

许远峰把控制器的输出功率一旦调到1300瓦,就立马跳闸。

安全起见,他选择把功率稳定在1200瓦。

他将控制器的插头插入墙上的插座。

他又从控制器上拉出分别接了火线与零线的两个贴片,并将贴片如同注射留置针一般粘在了双手的手背上。

做完这些准备,许远峰便拨下开关,电流瞬间涌过了他的身体。

如果是普通人,应该会在一阵猛烈的哆嗦后与世长辞。

但许远峰这会儿却没什么动静,反倒是舒适地伸了个懒腰,闭目养神起来。

他甚至想大喊一声爽!

自己放弃大荒地里称霸一方的土皇帝一般的生活。

不惜耗费巨大代价洗白身份,和生死与共的兄弟们暂时作别。

孤身一人来到这临冬县城里,图的不就是这稳定且恒久的电力供应么?

……

翌日清晨七点,许远峰从床上准时醒转,然后依依不舍地关掉控制器,再扯掉双手上的贴片。

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时间。

从昨天下午一点到现在,扣除吃饭和洗漱耗费的一个小时,一共通了整整十六个小时的电。

他活了二十一年,就从未这么爽过。

许远峰跳下床,捏了捏拳头,再伸展一下身子,能听到浑身骨节响起噼里啪啦的舒适震响。

他向前猛地挥出一拳,再感受着这瞬间爆发的力量感。

他忍不住想,我该不会是个充电的机器人吧?

要不是清晰地记得自己从小到大慢慢长高的过程,要不是身上左左右右十几个曾经流血和皮开肉绽的伤疤,要不是两年前一次拦路抢劫时偶然发现自己竟完全不怕高压电棍的电击,他还真会把自个当成充电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