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谣言（上）

收到函谷关大捷的消息，刘禅甚为高兴，他又听闻诸葛瞻最近画工水平又长进了不少，已经可以独立完成人物全身像了，便特意叫人把诸葛瞻接进宫里，打算给自己画一张全身像作为奖励给前线的几位少将军们送过去。

不过按照诸葛瞻的笔速，这一起笔画没几个时辰是注定结束不了，一般人早就吓跑了，可皇帝注定不是一般人，特别是刘禅反而对静坐几个时辰凝视着诸葛瞻画画这事儿相当乐在其中，完全不觉得辛苦无聊。

直到刚画完半身像时，一个时常在刘禅身边服侍的宦官忽然神色匆匆的进到殿里，见诸葛瞻正在给刘禅画画，便低声说。

宦官：“陛下，小人有事禀报。”

刘禅：“那就说吧。”

宦官：“小人这件事只能单独向陛下禀报。”

这让刘禅十分不耐烦的瞪了那宦官一眼：

刘禅：“吴魏压境啦？蛮荒犯边啦？还是谁要造反啦？没看见朕这儿正画了一半吗？除了以上这三项之外，那都不叫个事儿，一会儿再说！”

宦官：“可这还真是上面那三项其中之一的要事。”

刘禅：“那还得了——不是，上面那三项事儿也不归你管啊，今天早朝也没听谁跟朕提起有什么要紧军务，怎么这一眨眼就如此十万火急了呢？”

宦官：“军务之事自然是不归小人管，可……这也是小人才听来的传闻，宫里面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这事儿，城里面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刘禅：“那你就快说。”

宦官：“陛下……您看……”

宦官看了看在认真画画的诸葛瞻，以眼神示意刘禅是不是让他暂避。

刘禅：“咳，思远又不是外人，朕能听得，他也能听得，再说你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什么……”

这让诸葛瞻停下手中的笔，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刘禅说：“陛下，瞻儿不是孩子，瞻儿四岁了，瞻儿已经懂事了。”

刘禅当即对诸葛瞻换上一副憨态笑脸，继而冷脸转向宦官说：“听见没有，人家懂事了！懂事了就更知道轻重分寸了，说不定还能帮朕分析一下局势出出主意！有事快说，没事出去！”

宦官只好压低声音说：“最近都城有传闻说，丞相在函谷关大捷，不日将进兵洛阳……”

刘禅：“呦，这事儿你都知道了？这不是传闻，是真事儿！你看相父带兵就是厉害，这才攻下潼关多少日子，就把函谷关也打下来了，看来用不了多久朕就可以考虑迁都一事了，瞻儿，你说是不是啊？”

诸葛瞻：“陛下，小孩子不懂你们大人的事，不过陛下不可以乱动，不然瞻儿万一失了手，就得重头开始画了。”

刘禅：“好好好，你画你画——”

宦官：“陛下，传言说的不单是这事儿——还说丞相率军如此势如破竹，假以时日或许当真攻破曹魏——”

这让刘禅顿时横眉瞪眼一拍桌案说：“大胆！什么‘或许’！这根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曹魏怎么就不能攻破了？你告诉那些传言的人，让他们谨慎措辞，少给朕长他人志气，灭相父威风！”

宦官：“是……陛下，但传闻说的也不是这事儿，是说攻破曹魏、克服中原这功劳太大，到时恐怕陛下赏无可赏，封无可封……”

刘禅又当即打断那宦官说：“这话朕可就不爱听了啊，什么赏无可赏封无可封？你当朕坐这儿是干嘛的？不就是让瞻儿替朕画像给相父送去吗！怎么就赏无可赏了？告诉你们，瞻儿这画是无价之宝！你们想要瞻儿还不给你们画呢！是吧瞻儿。”

诸葛瞻：“嗯，除了爹爹和哥哥之外，瞻儿只给陛下画过画哦。”

刘禅立刻双眼含泪，十分感动的点头说：“瞻儿，你对朕真是太好了……”

宦官：“陛下，这传闻后面还有几句要紧的话……”

刘禅：“那你到是赶快挑要紧的说啊！刚才磨磨唧唧都絮叨啥了！没看朕现在忙着呢吗？”

宦官：“是……传闻说……丞相最近又怨上之意……他……”

宦官还没说完，刘禅的脸色已经煞白了。

刘禅：“你说什么！相父他，他，他怨上？也就是生朕的气了？朕最近好像没有做什么让相父生气的事情啊！无非也就是起床晚了一点儿、娱乐长了一点儿、正事儿干的少了一点儿，后宫去的勤了一点……但是相父在前线日理万机，他怎么会知道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啊！一定是你们有人给朕打小报告是不是！朕告诉你们，朕要彻查此事！别都以为朕好欺负！”

看到刘禅那副欲哭无泪惊慌失措的样子，诸葛瞻很是早熟的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走到刘禅身边摸了摸他的头说：

“陛下，别担心，爹爹不会生你的气，万一真生气了……瞻儿负责去劝爹爹消气。还有，陛下待会儿要表现得开心一点儿，每次爹爹生气，瞻儿只要眨着眼睛给爹爹一个大大的微笑他就不生气了。所以瞻儿把陛下的笑容画下来，爹爹看了应该会消气吧。”

刘禅含泪一把抱住诸葛瞻：“瞻儿……朕就知道，在这个王宫里，只有你对朕最好了……”

宦官：“陛下，小人对陛下也是一片丹心，下面这最重要的两句话，小人就算万死也要说！”

刘禅：“那你就快说！别杵在这儿给朕破坏气氛！”

宦官：“传闻说，丞相拥兵自重，早晚必将自立——”

这让刘禅脸色大变，继而慌忙捂住了诸葛瞻的耳朵，大声斥责道：

刘禅：“混账！当着小孩子的面儿你胡说什么呢！这一会儿他要是好奇细问起来朕该怎么跟他解释！”

宦官顿时失色跪地回话说：“陛下，刚才是陛下让小人说的……”

耳朵显然捂晚了的诸葛瞻，不负众望的眨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陛下，拥兵自重是什么意思？”

刘禅满脸冷汗着答道：“那个，拥兵自重就是……手里掌握着兵权的人，他，他，他一般体型都会比较胖，体重很重的意思。”

诸葛瞻：“那爹爹算不算掌握兵权呢？”

这让刘禅哑然，慌乱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心想真是怕小孩子联想什么，对方就会马上联想什么。

诸葛瞻：“可是爹爹不胖啊，上次陛下带瞻儿去看爹爹，娘看了带回来的画像说爹爹又瘦了……”

刘禅冲宦官瞪着眼睛、扯着脖子大喊道：“听到没有！相父为了朕的基业又瘦了！相父他日夜为朕操劳，殚精竭虑，你们……你们怎么敢，朕真想现在就……”

刘禅说着，咬牙切齿着比划出了一个“掐住脖子拧巴拧巴掰断”的手势。

诸葛瞻却继续满眼天真的追问：“陛下，那什么叫做‘早晚必将自立’呀？”

刘禅顿时感觉自己脸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一边四处寻找能抄起来打人的家伙，一边瞪眼看着那宦官说。

刘禅：“是啊，话是你说的……你马上给朕解释，什么叫做‘早晚必将自立’？朕警告你，好好照着朕刚才的样子掰开揉碎了讲清楚，你要是敢胡说半个字——今天你就是先帝雌雄双股剑的专用磨刀石！”

宦官也满脸是汗的低声回答说：“这个——早晚必将自立的意思就是……丞相现在忙于公务，日以继夜，茶饭不思……自己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所以说他……不能自立，那么等日后攻破了洛阳，击溃了魏兵呢，丞相他不就有时间照顾好自己了吗？所以到时候他就能自立了……”

这种只能勉强骗一骗小孩子的话术，让刘禅满意的点头笑了笑，而后温和的对诸葛瞻说。

刘禅：“瞻儿，今天就先画到这里吧，朕还有事，你先回去……”

待刘禅挥手目送着诸葛瞻离开殿堂的身影，当即转向宦官时，已经换上了一张充满杀气的脸。

刘禅：“你，你敢把刚才的话重新给朕说一遍吗——先帝的雌雄双股剑呢！”

宦官吓得当即连连磕头谢罪说：“陛下，陛下饶命！这全是小人听来的啊！”

刘禅：“说！还有谁在传！”

宦官：“这，都城里面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小人这才马上来禀报陛下，还请陛下明察啊……”

刘禅：“告诉你！不许再传了！以后宫里面的内侍，谁敢说这件事你就大嘴巴抽他们！就像今天朕抽你这样！要是朕再在宫里面听到关于这传言的半个字，还是大嘴巴抽你！就像今天朕抽你这样！知道吗！来人啊！把他拖出去给朕狠狠抽20个大嘴巴体验一下！”

那日，伴随着宦官的凄惨哀嚎声，刘禅本以为这件“谣言”事件已经就此了结，然而当晚他刚合眼安睡时，忽然只觉得寝宫阴风骤起，灯火摇曳，灭而复明时，只见灯下恍惚出现一人威武的身影，刘禅揉了揉眼睛，继而不敢置信的轻唤道：“父王？难道真是父王？”

那人正色回应到：“阿斗你可是早已忘了朕临终时的嘱咐？”

刘禅：“孩儿不敢，孩儿时刻谨记父王教诲，未敢怠慢……”

那人听罢叹了口气说：“以阿斗你的才学资质，尚不能安邦定国，更要勤奋精进，励精图治，切忌玩物丧志、轻信奸邪之言。朕离去前，曾特意托付于丞相，如今丞相为扶保汉室基业竭股肱之力，尽忠贞之节，可谓鞠躬尽瘁，而你却为何任凭都城谣言四起，怀疑丞相有不臣之心？”

刘禅：“孩儿没有！孩儿向未怀疑过相父！今日孩儿听到那谣言后，还狠狠处罚了那些奸邪小人！”

那人听了又摇了摇头说：“光是惩戒一两个宵小之辈，尚不足以平息谣言，现在丞相在前方指挥奋战，正是攻城夺地的紧要关头，阿斗你也应学会稳固后方大局，以使丞相和前方将士无后顾之忧。”

刘禅：“那禅儿要怎么做？还望父王指点！”

刘禅只见昭烈皇帝皱了皱眉头，而后沉声说：“如今阿斗你已长大成人，不能事事都靠先人长辈替你出谋划策，这件事你自行定夺处理，三日之内必须平息谣言，若是不能——”

而后一阵冷风吹过，刘禅猛然醒了，只觉得额上满是冷汗，手里则凭空多了一条看着十分眼熟的鞭子。

刘禅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似乎就是传说中三叔曾用来鞭笞督邮的那条短鞭，只是他一直不太明白为什么自打自己记事时起，这条鞭子就一直被先帝带在身上。

而后他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梦中的种种情景，顿时心里大叫不好道：

“完了，先帝特意托梦而来，还给了朕这条鞭子……该不会是三日之内处理不好这件事，先帝就要到梦里拿鞭子抽朕吧！这是哪个不要脸的混账东西，非得造出这等没边儿的谣言出来给朕找事！让朕抓到你，看朕不先拿你试先帝的雌雄双股剑！再拿你试先帝的皮鞭！”

刘禅在寝宫里的一通乱骂，这让远在数千里之外魏营的司马大都督，狠狠打了好几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