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生日礼物
自从季汉取得了长安和潼关以后,由司马大都督率领的魏军就一直严守函谷关,始终不肯出战。
好在自攻取长安以前,丞相便着手安排兵士在陇右种粮,加上几座城池自身的储备,军粮的供给相对充裕,也有足够时间应对和魏军的长期对峙,士兵们也可借此机会得以暂缓休养。
随着刘禅督军结束,诸葛瞻也随着一起返回成都,诸葛乂这才恍然想起了一个被自己忽视的大问题。
那天傍晚,有事去找诸葛乂商量的姜维,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借着昏暗的油灯光,他看到诸葛乂正在低头一手拿针一手拿线在艰苦的缝补着什么,随即一副孤独凄凉的既视感油然而生,让姜维脑海中顿时浮现出诸如“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之类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的诗句。
姜维恍然楞在门口半天,才小心翼翼的问:“宁远,你原来还会缝衣服吗?你这是在给丞相缝衣服吗?”
诸葛乂翻了个白眼,答曰:“我爹要是等着穿我给他缝的衣服,怕是到了明年春天也出不了门。”
姜维:“那你拿着针线这一脸想不开的样子——是打算做什么?”
诸葛乂叹了口气说:“给我弟做生日礼物。前两天我弟跟陛下回成都了,我这才猛然想起来再过一个月就是他的生日了,你看我弟千里万里跑来长安给咱们画像,我这个做哥哥的,已经因为出门打仗错过了他一岁、两岁、三岁的生日,这次不想再错过他四岁的生日了。这不是前两天兵士们逮了几只野鹅下酒,我就让他们把鹅毛给我,不是都说鹅毛衣服暖和吗,我这才打算给思远做件棉衣。”
这让姜维相当困惑的盯着诸葛乂手下那团扭曲的白布许久,怎么看都觉得对方缝得是个枕头,加之对方手拿针线时周围环境涌现出的那股极端不和谐的诡异感觉,让姜维总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觉得会出什么大事的样子。
姜维:“宁远你的手工活原来已经精巧到可以做衣服的程度了啊——”
诸葛乂:“不,起初我是打算找人来做,可是这长安城里一直兵荒马乱的,裁剪衣服的店铺全都关了门,所以我就只能亲自动手做了。反正小时候闲的无聊时,我娘也教我缝过面口袋……”
姜维:“哦,那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诸葛乂:“感觉距离一个完整的面口袋只差一半……”
诸葛乂说着,向姜维展示了一下他的作战成果——两张四四方方的白布被几行歪七扭八的缝线连在一起,中间塞入了许多鹅毛填充。
姜维叹了口气,心想这果然还是个枕头啊。
但他打算尽可能不打击诸葛乂履行兄长职责的积极性,只委婉的向他表达他目前制作的物体和棉衣没有半点关系的想法。
姜维:“宁远……你把四面都缝上以后,打算让思远怎么穿上这件衣服?”
诸葛乂:“哦,我都想好了,等我缝好以后,会在上面和左右各开一个口,下面开两个口,这样头和四肢就能钻出来了吧。”
姜维扶额设想了一下诸葛乂原本设计的服装造型,感觉当他弟弟真的好可怜。
姜维:“缝好以后再剪开,那里面装的鹅毛会掉出来吧……”
诸葛乂:“哦,也是,那要不这次就先缝件单衣好了……”
姜维:“你这样缝出来的单衣,又和面口袋有什么区别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让丞相家的幼子穿着面口袋出门!”
诸葛乂:“你是在嫌弃我的设计理念吗?不然你来!”
于是诸葛乂索性将针线、鹅毛和布都一股脑塞进了姜维怀里。
姜维:“我来就我来。”
其实姜维当时也十分想参与到给丞相家幼子制作生日礼物的过程中,而且他有理由相信自己能胜任这份工作,因为他也懂得一点儿缝纫。
但真的就是……只懂得一点儿而已。
待稍晚一点儿,关兴、张苞和赵统也有事想要找诸葛乂商量,三人来到他住所门口,就也随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们只见诸葛乂和姜维两人正一脸愁苦盯着油灯下的一团白布,此时白布上已染上了星星点点的红色。
关兴:“宁远!伯约!你们两个有什么想不开的,为什么大晚上要凑一起写血书啊!”
姜维:“不!我们只是在给思远准备生日礼物!”
诸葛乂:“都怪伯约你!说什么交给你来缝,结果连一针都没逢就扎了好几次手,把我好不容易准备的布都给染红了!而且你为什么不扎你自己的手,每次都故意扎我的!”
姜维:“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不擅长缝纫……”
赵统:“你们这是想给宁远准备什么礼物……”
诸葛乂:“我找了些布和鹅毛,最开始是想给思远做身棉衣,但是现在……只要是个物件表达一下心意就可以了。”
张苞:“哦,那缝个枕头怎么样?要不然把我现在用的那个拿走给思远也行。”
诸葛乂:“就没有更得体一点儿的选择了吗?”
赵统:“衣服我是缝不来,但是以前为了哄弟弟,我给他做过布娃娃。”
赵统云淡风轻的一席话,让屋里剩下四个人八只眼顿时一起瞪大了凝视着他。随即诸葛乂十分不客气的,将针线布料一起塞进了对方手中。
诸葛乂:“四哥!救星啊!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手艺?!”
赵统:“我也只能随便缝个物件出来,你们不要对造型报以什么太大期待啊!”
关兴:“你不是说给你弟做过布娃娃吗?我觉得如果护国都能接受,思远也一定可以啊。”
于是,在众人的鼓励下,赵统拿起了针线、布料和鹅毛,开始埋头苦干起来。
大约过了两个时辰以后,夜已经深沉了。
众人望着逐渐成形的布娃娃,脸上的笑容逐渐开始扭曲,各自展现出了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诸葛乂:“那个,四哥,娃娃大小的问题咱就不苛求了,就是……你以前给护国做的娃娃外观也这个样子吗?”
赵统:“啊,是啊,他收到的时候起初和你们一样十分震惊,但是后来就挺高兴的啊。”
于是众人再次打量了这个等身大小,基本上可以概括成一个球形脑袋、一个椭圆形身子和四根长条四肢的“娃娃”,怎么看都一副相当垂死的样子,造型和可爱相距甚远,到是和可怕无限接近。
张苞:“那说明护国他真的很爱你……”
关兴:“话说这东西我看着怎么有点瘆得慌啊,这真是能给小孩子玩的东西吗?”
赵统:“你们不要这么夸张,这娃娃是鹅毛填充的手感很好,再找点东西做成五官的样子缝上去,看起来就会可爱多了!”
于是众人又在屋里寻觅了很久,只找出了一些草绳和有颜色的布,而后将这些就地取材之物精心剪裁成头发、眼睛、鼻子、嘴巴、乃至胡子的形状缝在“娃娃”头部,然后整体打量一看就……
感觉就更吓人了。
张苞:“那个,宁远,我看你还是明年连着前四年的礼物一块送思远吧。”
关兴:“嗯,人在小时候看到什么产生心理阴影的东西可是会影响一辈子的大事。”
赵统:“喂,你们够了啊!哪有这么夸张,明明挺可爱的,你们看它的头还能180度旋转,能看到自己的背耶。”
关兴、张苞、诸葛乂、姜维:“三更半夜的,求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正常人的脖子不能旋转,也不能看到自己后背啊!”
然而此时几位少将军不知道的是,他们的齐声抱怨让远在曹营的司马大都督打了个很大的喷嚏。
赵统:“我觉得还能再补救一下,如果在娃娃前身绣上个可爱的小动物……”
诸葛乂:“四哥,你还会绣花啊?”
赵统:“抱歉,不会……”
姜维:“要不……我试试?”
关兴、张苞、赵统:“伯约你居然还会绣花啊!”
只有诸葛乂捂着自己的手,默默退到了几百米之外的角落一言不发。
于是又过了好几个时辰,天快亮时,姜维的“旷世之作”终于完成了。
众人强撑着上下眼皮打架的困倦凑近一看,顿时就变得睡意全无。
关兴:“这是……小动物?”
关兴提出这个质疑时,声音都不禁抽动起来。
张苞:“这玩意儿看着不像蜈蚣也不像壁虎……到底是啥啊?”
赵统:“我知道了!是蚂蚁!巨型蚂蚁!”
诸葛乂:“从着翘脚的造型看,这蚂蚁还是死的……”
姜维:“有本事在这里挑毛病,你们自己绣个试试啊!”
于是在四人一致的贬低之下,姜维终于扔下针线撂挑子不干了。
然而几位少将军不知道的是,远在曹营的司马大都督这时又打了个比之前更大的喷嚏。
那之后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在长安城暂歇的汉军前往潼关准备与函谷关的魏军交战时,诸葛乂也没能准备好更合适的礼物。他舍不得丢掉众人合力做好的礼物,便将那“布娃娃”从长安城带到军营许久,眼看着诸葛瞻生日越来越近,最终他还是决定托人将这份几位少将军齐心准备的礼物送回家中,并特意附上一封书信说:
“思远:
这是哥哥和安国、兴国、定国、伯约几位哥哥一起亲手为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虽然做的不太好看,但代表了我和其他几位哥哥对你健康成长的祝福和寄予。”
怀抱着“虽然礼物本身不怎么样,但至少包装得好看一点儿”的心情,诸葛乂特意找来了个外观十分精美的巨大锦盒,而后就将众人合力制作的“布娃娃”放入其中,交给了前往成都的使者。
然而诸葛乂所不知道的是,恰好在同一天,还有另外一位使者,带着外观一模一样锦盒装载的礼物,前去曹营拜会司马大都督。
那日,面对长日不肯出兵的魏军,丞相特派一名使者前去魏营,给司马大都督送去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和一封书信。
司马大都督先是当众拆开那书信,只见上面写道:
“仲达既为大将,统领中原之众,不思披坚执锐,以决雌雄,乃甘窟守土巢,谨避刀箭,与妇人又何异哉!今遣人送巾帼素衣至,如不出战,可再拜而受之。倘耻心未泯,犹有男子胸襟,早与批回,依期赴敌。”
司马大都督看毕信函,心中虽然大怒,脸上却依然佯装着笑意说:
“孔明视我为妇人啊。”
然后他在众将面前打开了礼盒,脸上本就不稳定的笑容顿时就显得更为扭曲了。
因为他发现锦盒中躺着的不是什么“巾帼素衣”,而是做工和造型都相当一言难尽的限量手工定制布娃娃。
这让在场众将的神色从义愤填膺、倍感受辱,接连转为了“啊,这……”的迷茫困惑状态。
然而很快司马大都督却认为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致使他立刻进入了读条沉思状态,内心涌现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猜测:
司马懿(心声):“我说那个,诸葛亮啊,你说我是妇人激我出战也就罢了,你派人给我送套妇人衣服也就罢了……可这,这是妇人衣服吗!你们季汉管这玩意儿叫巾帼素服是吧!你让我怎么穿!让我怎么穿!给我搞描述与实物严重不符是吧!搞最终解释权归物品本身所有是吧!你敢给我送布娃娃,信不信我下次给你寄婴儿手推车!”
原本,司马大都督尚打算佯装着笑意,针对这个“货不对板”的问题嘲讽挖苦那来使一番,只是忽然他脑海里闪过一击闪电,随即再次意识到一切可能并没有这么简单。
司马懿(心声):“等等,诸葛亮素来行事谨慎,绝不会犯送错东西这种低级错误,这娃娃一定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深意……话说这娃娃到底是谁做的!外表这么难看不说,为什么脖子居然可以180度旋转看到后背!为什么胸前绣着个蚂蚁还是死的!他这是在映射谁呢?这是给谁起外号呢!慢着……我听说南蛮那边有巫人可以通过布偶下咒,只要将被诅咒者的生辰八字和头发缝进布偶中再施加妖术就可以让对方当场毙命,难道说……那诸葛村夫是想让我误以为他送错了东西,再借此获取我的头发,缝入娃娃里向我施咒吗?难道说,这娃娃里已经缝了我的生辰八字?!”
这让司马大都督顿时护住了自己头部,而后愤而拔出宝剑,将锦盒中的布娃娃挑到半空,再狠狠的一劈为二。
随后雪片般的鹅毛,就此从娃娃体内喷涌而出,在曹营中漫天飞舞起来,没有半点唯美之感,反而不出意料的沾了司马大都督一脸。
然而自认为早已预判到所有可能性的司马大都督却没有预料到一个超出他认知的事实——他对鹅毛严重过敏,更何况还是如此铺天盖地的鹅毛攻击,让他立刻感到喉咙肿胀、呼吸困难,继而捂着胸口,面露难色,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这次不管众将怎么愤怒,司马大都督一时片刻、十天半月怕也是爬不起来指挥作战了。
不过他也没死就是了,而且事后虽然众将都认定司马大都督是被气倒的,唯有他自己坚决不肯承认这一误解。
回去向丞相复命的使者,并不敢据实已报说自己拿错了锦盒,只吞吞吐吐着说:“司马懿一看丞相送去的礼物,就手捂着胸口昏了过去。”
一想到司马大都督病倒就更无法出战,丞相略感到有些后悔,认为这次礼物送得有点力度过猛,不过他到是完全没想到——原来司马大都督这么在意别人将他当做女人吗?
半月之后,诸葛瞻在生日前夕收到了自家哥哥从前线寄来的礼物,原本一脸欢乐、兴冲冲打开锦盒的他,却在看到其中礼物的一瞬间,犹如遭遇晴天霹雳,随即哭着扑入黄月英怀里。
诸葛瞻:“娘,相比于我这个弟弟,哥哥们是不是心里都更希望有个妹妹啊?”
这让丞相夫人低头一看,竟发现那锦盒里果然躺着一身格外精美的巾帼素服。
又过了半个月,诸葛乂收到了自家亲娘寄来前线的刀片和一封信,信上写道:
“以后不要再给你弟寄奇奇怪怪的东西了!要是再把他教出什么不良嗜好,为娘绝对饶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