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特别待遇
袁啸风现在很后悔当时带着小珍逃出诸暨县城的时候,没有去望江楼的后院放一把火,把郦天罡研制的驱鬼药连同望江楼一起付之一炬。
要是郦天罡家里留着驱鬼药,而这些驱鬼药又落在了日本人手里,谁知道日本人会利用它干出什么腌臜事来呢?
当时确实大意了,记得在汽艇上小珍还曾经提醒过他,不应该把驱鬼药留给日本人,可袁啸风只当耳边风,根本没拿它当回事,那时候情况紧急,急于逃离虎口,实在也没有足够的时间想得更多、干得更多。
当时不屑一顾的小事情,现在有可能酿成心腹大患,遗恨千秋。
驱鬼药像达摩克利斯之剑般悬在袁啸风头上,令他寝食难安。
四明山游击大队总部虽然蜗居大山腹地,但触角遍布浙北各州县,诸暨县城自然也有联络处,袁啸风托南下办事的同事打探诸暨城中望江楼的情况,带回来的消息是望江楼依然还是浦阳江边最繁华的饭店,姚彩凤依然还是望江楼的当家主人,每天忙得脚不点地应酬日本人和汪伪要员,还有南来北往的客人。只是望江楼的后院现在已经被日本人征用,成了随军妓院,养着十多个妓女,来自好几个国家,每天晚上灯火通明,歌舞升平,热闹非凡。看得城里的汉奸们眼馋,可惜这家妓院只为日军官兵提供服务,汉奸们只能隔江兴叹。
难道日本人没有把郦天罡的驱鬼药当回事?要不然郦天罡的女人姚彩凤不可能还是望江楼的主人,生意这么好的饭店早就被日本人霸占。
这让袁啸风悬在嗓子眼的心又暂时落地归位。
也许没事!最好没事!
不过一切猜想只能用时间来证明是否正确。
事情的发展自己又无法改变,何必杞人忧天呢?袁啸风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时间在一天天过去,诸暨那边始终没传来异常消息。
而袁啸风加入锄奸队后,也参加了几次行动,有几次还是挺惊险的,现场发出过‘这回我一定完了’的哀叹,虽然最后都没“玩完”,但事后想想小命都差点没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渐渐地也就把驱鬼药这回事抛诸脑后,不再纠结。
袁啸风在锄奸队的身份有点尴尬,他是舒大勇手下的锄奸队员,可在大队长金钱豹眼里,他的地位远在舒大勇之上,金钱豹不拘言笑,吐字如金,很少搭理舒大勇,可遇到袁啸风,不管有事没事,一个笑脸,几句温馨话,一定会给。
锄奸队干的是世上最危险的行当,对手都是像周彬一样的穷凶极恶之徒,你变着法子想送人家下地狱,人家也在绞尽脑汁设圈套想送你上西天。凡是铁杆汉奸,没有善茬,都是狠人。
袁啸风加入锄奸队一年多,屈指一算,十个编制的锄奸队,已经来过三十人,恰好“换了一茬又一茬”,死的死,伤的伤,只有舒大勇和袁啸风还活蹦乱跳好好活着。
舒大勇之所以还能喘气,靠的是他的运气和机敏,这家伙天生就是干这行的料,他的身体里似乎比别人多了一套提前感知危险的神经系统,他能嗅到即将迫近的危险的气息,往往在大祸即将来临之前的瞬间迅速做出反应,堪堪避开。
而袁啸风能安然无事,就完全是靠大家对他的照顾。平常有暗杀行动,只给他安排事先制定计划的任务,就算直接参与行动,他也是外面望风的,即使行动失败,望风者往往有足够时间全身而退。
有次在杭州城里搞暗杀行动,出了大篓子,所有人还没到伏击地点,就和大汉奸的保镖在一条巷子里狭路相逢,对方举枪向袁啸风射击,袁啸风措手不及,瞬间预感这回真玩完,没想到关键时刻舒大勇挺身挡在了袁啸风身前,竟然替他挡子弹。幸亏对方枪法不咋的,子弹擦着舒大勇的耳边飞过。要不然舒大勇就要代他而死。他舒大勇是队长,你袁啸风只是他的手下,哪有队长代队员而死的?这是什么待遇?
这样的特殊待遇令袁啸风很不爽,锄奸队员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为什么他袁啸风能享受特权长生不死?他感觉自己有点活得不耐烦了。
袁啸风向金钱豹提意见,金钱豹笑着解释道:“你是袁大巡长,天大的人才,你的小命比那些汉奸值钱多了,不能等价去换。放心吧,以后一定有的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在我金钱豹还没有下地狱前,一定不能放你上路,你得替我料理后事。”
金钱豹看来把袁啸风当他的接班人培养着,袁啸风哭笑不得。
他只好找舒大勇发飙,舒大勇在混江湖时,袁啸风就是巡长,始终有种血脉压制存在,至今犹存。
舒大勇起先还支支吾吾敷衍,后来被逼急了,只好说了实话,舒大勇说道:“上面有人罩着你,我们这些具体执行者只能奉命行事。”
袁啸风顿时睁大了眼睛,问道:“你说的上面是哪个上面?我不明白。”
舒大勇解释道:“你的上面可不得了,能压死人,他是第三战区司令部里的人。司令部里的这位高人给金大队长下过命令,一定要保证你袁巡长的安全,如果你出了意外,唯他金钱豹是问。他金钱豹顶不住上头压力,只能狠心命令我,一定要我保证你的安全,锄奸队里所有人都可以死,就是你袁巡长不能死。就算真要死,你袁巡长也必须是最后一个倒下的。金钱豹的命令掷地有声,我当然不能违抗。金钱豹本来想把你调到队部里去做参谋,可当时司令部的命令不少人都看到了,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都不满。国难当头,匹夫有责,为什么平常人可以轻易赴死,长官的亲戚必须享受不能死的特别待遇?金钱豹最怕被人指责假公济私,处事不公,所以只能硬着头皮把你留在锄奸队里,不过对你的安全问题他是亲自过问的,决不能出错。”
原来是这样!
袁啸风百思不得其解,自己一个乡下出来的农家子弟,世代务农,五代内房族里找不出一个做官的血亲,哪来什么“上头有人”?
一定是人家把人搞错了,同名同姓,鱼龙混珠。
这事情必须找合适机会对金钱豹解释清楚,我袁啸风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细民。不然到时候水落石出,真相大白天下,游击队最后保护的是一个张冠李戴的人,所有人都狼狈,司令部的长官、金钱豹,包括他袁啸风本人在内。必须阻止闹出一个天大的笑话来。
这个合适的机会不久后就被他逮到了。
这天早上,舒大勇天还没亮就起了床,提着一只大皮箱急急往楼下走。估计皮箱太沉重,舒大勇提着皮箱下楼,结果把中间的一级老朽的木梯板踩碎,整个人滚下楼去,手中的皮箱也马上中间开花,里面一套精致的西装、一双铮亮的皮鞋,还有手表、皮夹子什么的,摔得满地都是。
袁啸风闻声从床上起来看情况,见状吃了一惊,他是识货的,这些东西对山里的游击队员来说都是奢侈品。
袁啸风看见舒大勇狼狈的样子,开玩笑道:“舒队长把全部家当带上,是不是想叛国投敌?”
舒大勇从地上爬起来,有点懊恼,解释道:“袁巡长别这么说,这些东西都是向人家借的。我要去上海出趟公差,没办法,不得不扮得人模狗样的。”
舒大勇说得轻描淡写,但袁啸风心里一顿,他深知舒大勇的行为方式,越是说的轻描淡写,说明背后的事儿越大。可队里有纪律,不该知道的事是不能过问的。
袁啸风急忙下楼帮他收拾一地狼藉。
舒大勇自言自语道:“这楼梯板一直好好的,怎么突然会断呢?我感觉这次出差不会顺利。可我不知道问题会出在哪里,真不是味儿。”
舒大勇的直觉总是很准确的,他也正是靠这些直觉,屡屡能化险为夷。
袁啸风开玩笑道:“如果能有我陪着你一起去,或许就能逢凶化吉。不知肯不肯把我一起带上?我们路上可以互相照应。”
舒大勇叹了一口气,说道:“要是有你袁巡长作伴,那就太好了。可惜金钱豹不会答应,你是他的保护动物,只能关在院子里吃草,要是跑到了森林里撒欢,就得担心有豺狼虎豹伤到你。”
袁啸风心里很不舒服,舒大勇简直在奚落自己,不过心里也马上活络起来,说道:“你先别急着走,等我一会儿。或许我这次能说服金钱豹,让他改变主意。”
舒大勇点点头,说道:“我可以等你半个小时,要是超过半小时,说明你有麻烦,我只能独自一人走了。”
大队部就在里离奸队不出五百米的地方,半个小时足够办完自己的事情了。
袁啸风正要起身,却被舒大勇一把拉住,舒大勇从皮箱里拿出一支斑竹短笛,递给袁啸风,说道:“如果这次我真出了事回不来,希望你能把这支短笛交给我妹妹,她现在跟我父母一起还住在租界里。她很喜欢吹笛的。不知怎么的,这几天晚上我总是梦见她,她埋怨我一点不疼她,把她忘了,哪有这事呀?哎!早上醒来,枕头上一片湿。挺难受的。”
见舒大勇说这么凄凉的话,袁啸风有心安慰他几句,但现在最迫切的任务是去大队部游说金钱豹,他没时间婆婆妈妈。
袁啸风接过舒大勇手中的短笛,只向舒大勇点了点头,表示会记得他交代的事,就衣衫不整飞快往大队部跑。
袁啸风拿定主意,这回一定要让金钱豹放弃对自己的过度保护,他已经被“溺”出病来,必须同意他和小畜生一起去上海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