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起兵归唐在今日
“吐蕃人狼子野心，想让我等化汉入胡，想让我等忘了祖宗衣冠。”
“此乃亡国灭种之恨！”
张议潮一双拳头紧握。
吐蕃人残暴不仁，待河西汉家唐人百姓如同猪狗。
吐蕃军在河西有过多次大规模屠杀和焚掠，被俘的汉族老弱妇孺，或挖眼，或砍掉手足。
随后弃之道旁，令其煎熬痛苦而亡。
至于幸存精壮，男子分给吐蕃属部羌、浑等部落为奴，女子则被人肆意欺辱淫秽。
唐朝遗民，每日皆是东面而拜，哭辞故国。
故而河西唐人不堪受辱而自杀者，不知有凡几？
为防止唐人逃走，吐蕃人以皮索洞穿奴隶肩胛骨，使其成串。
自轮海以东，神鸟、敦煌、张掖、酒泉，东至于金城、会宁，东南至于上卦、清水，凡五十郡、六镇十四军，皆唐人子孙，生为戎奴裨，田牧种作，或丛居城落之间。
或散处野泽之中，及霜露既降，以为岁时，必东望啼嘘，其感故国之思如此。
也就是在看到同族之苦后，一颗渴望复仇种子，就此埋进了张议潮的心田之中。
为了拯救同族，张议潮读文习武，结交四方。
哪怕吐蕃人让张议潮继承了他父亲敦煌都督的官职，张议潮也不认为自己是吐蕃人，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故国是大唐。
……
“二弟，我张氏族中男子，下到十六，上到六十，已经尽数聚集在外。”
“城中各世家大族，也都已经按照约定派人前来。”
张议潮的大哥张议潭，带着几人奔进了祠堂。
“是时候，该复我河山了！”
张议潮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先是再次对着祖宗牌位一叩头，然后就坚定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大哥，此番起兵，当快刀斩乱麻。”
“若是世家大族有异心者，可尽数杀之。”
张议潮今天要干一件大事，那便是带领敦煌百姓归唐，不再做吐蕃人马蹄下的奴隶。
这一天，张议潮等了快五十年。
只不过因为跪得太久，张议潮起身之后一时脚麻，竟然摇摇晃晃站不稳。
“叔父！”
张议潮的侄儿，也是张议潭儿子的张淮深，立马就要上前搀扶。
“不用。”
张议潮摆了摆手。
对于侄儿张淮深，张议潮一向视做自己的亲儿子。
张议潮和张议潭兄弟情深，有过孔融让梨之美谈。
吐蕃人授予的敦煌都督一职，本该是长子张议潭受领。
只不过张议潭知道他弟弟的才能要高过自己，所以才把世袭职位推让给了张议潮。
再加上张议潮的儿子们还年幼，所以兄弟两人有过约定。
等到张议潮老去之后，张氏家主之位会再次回到张议潭一脉，也就是再由张淮深来继承。
“我张氏此番所谋之事，事关敦煌和沙洲数十万百姓之存亡。”
“此刻不宜示人以软弱，唯有自强不息！”
张议潮这是在说他不用张淮深扶，更不愿意让外人看到张议潮年岁已高。
而且张议潮不止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张氏必须强硬，方才能够压制住不服，才能引领敦煌世家大族一起驱逐吐蕃人。
“侄儿受教了！”
张淮深一直被当做张氏下一任家主来培养，他也是人中龙凤。
“大哥，咱们出去吧！”
拉起张议潭的手，张议潮率先出去了祠堂
“诸位，我等之前助纣为虐，非是本愿，乃是时局所迫。”
张氏祠堂之外，除了张姓族人，还有一众其他豪门大族子弟。
张议潮现在就是对着各世家大族代表开的口。
吐蕃占据河陇后，一面迁移他族来稀释唐民比例，一面还拉拢河西唐人世家大族。
张、阴、索、李等大族，都有族人在吐蕃政权中为官，并免除了税收。
河西世家大族也和吐蕃合作，维护吐蕃人的统治，更扑灭过好几次唐人起义。
这些世家大族还和吐蕃官上下勾结，借着清点田亩数量的机会，大肆侵吞良田、果园和牧场，将土地上的唐民变为奴户。
如此行事，虽然吐蕃人的统治得到了维护，然而还有一个潜在弊端。
就是让河西大族保持了影响力。
一旦吐蕃统治不稳，世家大族们串联起来，足以撼动吐蕃当地政权。
“故人言，朝闻道夕死可矣。”
“古人也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今日举事归唐，便是我等一雪前耻之时”
张议潮颇有古时游侠之风，在豪门世家中的影响力很大。
而且河西豪门世家之间彼此通婚，早就已经结成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共同体。
“愿举兵归唐！”
豪门世家一众子弟，皆是对着张议潮一拜。
这些人处于河西上层，对于吐蕃的颓势，以及民心所向，都是洞若观火。
他们知道一个道理，只有这个时候配合举事，日后才能不被清算，才能继续维持荣华富贵。
当然，民心所向只是一方面。
吐蕃的衰落和内斗，才是催生各个世家大族愿意追随张议潮起兵的本因。
对此，张议潮心知肚明，也不打算深究。
“大师，佛家本慈悲。”
“今日连累大师犯杀戮之戒，实在心中难安。”
张议潮这是对着洪辩法师致歉。
洪辩法师俗家姓吴，本是河西官宦之后。
因为洪辩法师在河西名望甚高，故而被吐蕃任命为“释门都法律兼副教授”之职。
为了洗刷家族和吐蕃人勾结之罪，为了布大慈悲于河西各族之民，洪辩法师决心脱蕃归唐。
为了助张议潮的起义，洪辩法师往来奔走联络，不顾风吹雨打之苦。
也正是因为洪辩法师的相助，张议潮才能得到世家大族支持，以至于信奉佛家的其他民族也愿意一起驱逐吐蕃。
“渡一人，小慈悲。”
“渡千万人，才是大慈悲。”
洪辩法师一开口，话语里面就是充满禅机。
洪辩法师若是为了自己不造杀戮，那就是假仁假义。
为了河西民众而杀人，哪怕死后进入额鼻地狱，他也是愿得其所。
而且洪辩法师还不是独自一人，他的身边还聚集了一批武僧。
吐蕃人信奉佛教，哪怕河西僧人和吐蕃本土僧人不是同一派别，他们也是容忍河西佛寺的存在。
而且为了更好的统治各族，吐蕃人更是对河西寺庙中的僧人加以笼络。
唐代虽然有过武宗李炎灭佛，然而河西之地在武宗时期不属于大唐管辖，因此僧人们也躲过了会昌法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