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存在吸收渐近线

林木之中，四季飞快交替。船锚经历四季，质量，也可说数量，增加四倍。

林海从绿色到黄色，从黄色到橙色，从橙色到红色，变化的颜色像流动的潮水，层层叠叠的潮堆积出生命与时光的惊涛骇浪。

四季海潮推移四季的锚，锚的速度提高到3.4倍标准速度。四季、二十四节气以不同的形式、不同的途径增强船锚的威力。

慕正光被数万个船锚包围，他再次展开四季域，躲过了一次袭击。他从船锚里吸收的四季之力，正式耗尽。

现阶段的存在吸收不能让慕正光从外界汲取无限能量用于补充自身，即便以后存在吸收有这种效果，他也不太想这么用。比赛开始时，他吸收四季之力，是为了了解对方，早做防备，并得到一种有限的反制手段。因为一场比赛最多持续十分钟，要反制对手，也只需要在这十分钟内反制，而不是要反制那人的一生。

黑日高悬，慕正光吸收了更多的四季之力，他甚至能操纵船锚的轨迹，而不是让它们暂时停滞，失去攻击性。

船锚进入对手的渐近域中，失控。然后，船锚飞出对手的渐近域，计约俱树控制船锚，让它们在返回域中。船锚来回往返数次，一秒钟过完。

慕正光被密密麻麻的船锚包围，它们似乎遮天蔽日，让人看不到光明。他的体力所剩无几，但他心中却没有认输的想法，他只想粉碎这坚固的阴影，得到片刻的安宁。

慕正光手握时轴，头顶黑日，尽力抵抗船锚。

有漏网之鱼穿过了他的胳膊，他的左臂断裂，坠落，血液流到掌中，那里出现了一块发光的橙色鳞片。

宇宙星空从鳞片中升起，璀璨光华照亮浩瀚世界。

光芒化作血肉骨骼连接手臂和躯体，并赋予断臂生命和活力，消除伤痕和疼痛。

所有船锚在顷刻间全部消失，而后完整的四季之力的渐近线实体在星穹下浮现。

衣服重现，血迹埋没，这就是兼有创造与毁灭之能的存在力的固定域！

失去了渐近线实体，计约俱树的渐近域、域半径都没变，不久之后，他还能制造出新的船锚，船锚的体积和质量都和以前一样，他的固定域中还是有那么多棵树。

但是，四季之力推动船锚，不能再达到340%的速度。四季之力复制船锚，不可再使其质量增加400%。每一次季节交替，他的年龄不再减少一岁。

慕正光展开了固定域，那时，他把域当做屏障，他躲在屏障中，专注于“创造”。

星空的屏障挡不住飞梭的船锚，主人的“创造”即将化作乌有，是存在力自动选择了最有效的回击方式，存在吸收，才化解了危局。

计约俱树察觉到船锚不见了，他无心思考为什么船锚不见了，他专心打量着对方的固定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轻视：他的域这么明亮，这么狭小？半径约为两百米？假如他的域半径是两百米……他不是上古者，也不是中古者，而是近古者？怎么可能呢？近古者怎么能在决赛中八连胜呢？他不是近古者。他应该是中古者，而且还是域半径比较小的中古者。我和这样一个人“势均力敌”，真不应该啊！

桕树的叶子旋转飘舞，四季合一缔造出年兽。

计约俱树的四季年兽和狮子很像，但它头上有角、爪上有鳞、尾端有羽，浑身通红，披着绿色的甲。

树林失去了叶子，恍若荒芜的枯枝。

年兽得到了身躯，仿佛承载了意志。

年兽身高数十米，体长超过百米，它存在在一日，计约俱树的年龄又会增加5.8725天。但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输给中古者。

年兽身边落叶飞舞，凡乌桕树叶所在之地，它都能在一瞬间抵达。星幕笼罩之所没有落叶，它无法使用瞬移，只好抬起前爪，走进域中。

慕正光用星空禁锢巨兽，用岁月驯化巨兽，在时间、空间合一的那一刻，他的私心因骄傲而膨胀：如果我能长久占据四季之力就好了。我什么都不做，这股力量就会长久地留在我这里。他打断了我的胳膊，我让他损失渐近线实体，也未尝不可。

这样的想法持续了片刻，然后被压制。

慕正光有意撕开星空的一角，让对方看到巨兽身上缠着金色的绳索、被困在紫色的光球中，光球缩小，兽的体型也在缩小。

计约俱树能看得见星幕里的场景。年兽是无生命之物，它连攻击对方的本能都没有，是他分出一部分思维牵扯着年兽发动攻击。年兽能“看”到的，他也能看到，年兽能“感觉”到的，他也能感觉到。对手特地给他留了观景的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和蔑视！

黄宇一直站在赛场中央，赛场是他全力展开的固定域，一旦他挪动了位置，赛场也会移动，这对参赛者来说是不公平的干扰。林海铺开时，他在林海中，星海铺开时，他不在星海中，星海帷幕拉开，他才得以窥探里面的场景，红色狮子的体积只剩下原来的1/10了。

年兽消失，固定域消失，计约俱树化作红色的球飞进星空。

四季温度不同，温度不同的其中一个原因是太阳直射点在移动。计约俱树如移动的太阳，照耀出春夏秋冬四个季节。

黄宇认出这是三阶渐近者共有的能力，元素通行。在渐近域以外使用元素通行，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在渐近域内使用元素通行，会显出特殊的形象。固定域依附域渐近域，他在我的固定域、在对手的固定域中飞行，当然会有痕迹。

计约俱树来到对手身边，恢复人类形体。树海重现，光环重现。四季合为一体，年兽重现，四季之环变成年轮。他掰断年轮，一半握在手中，像月状的刀，另一半丢到年兽口中，年轮急速放大，成为一把大刀。

慕正光做好准备后，才吸引对手前来。思念之力激荡，他观察到裂痕爬满月刃，但月刃没依然存在，他猜测思念之力可能没有起到他想要的效果。这没关系，对方和对方的帽子都在域中，存在力会起到应有的效果，弥补思念之力的缺欠。

存在构造，速度，帽子飞走了。

存在封印，行为，对手在停滞。

倘若是在以前，慕正光还要封印对方的思想，并且他会很得意地发现封印对方的思想比清除对方一瞬间的思想更轻松，造成的损伤也更小，此刻，他不封印对方的思想，不是因为没必要，而是因为“不可以”：我不可以这么做，存在力也不可以这么用。

黄宇窥见飘飞的帽子，这场比赛，是那位中古者赢了。

计约俱树又能动了，他确切地察觉到头上的帽子不在了。

我输给了一个中古者？为什么？这是真实还是幻觉？也许是幻觉。因为我刚才好像看到了年少时的我在向我招手。即便是真实，我能不能把它当做幻觉？

计约俱树挥舞月刃，月刃击中了对手，但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他更加相信自己身处幻觉中，所见皆幻象。

慕正光飞到巨兽背后，远离了对手，然后，他吸收了巨兽和巨兽口中的半道圆环。他想在弄明白一些事情之后，就把吸收来的东西全都还回去。

“1-4赛场第九轮比赛，1号获胜。”

宣布了比赛结果后，黄宇让垂舆去看看。保护参赛者，是裁判的义务。尽管比赛已结束，但对方还赛场里，他也还是裁判，那就应当肩负起裁判的责任。

裁判也被幻象迷惑了？计约俱树再次挥舞月刃，月刃击中了女生。对方的年龄减去5岁。5岁，大约是他当前年龄的1/3。

黄宇见到垂舆被砍中了、变得年轻了，他立即飞往星海，顾不得其他同事看见他带着赛场飞行会有什么反应、吴倦律院长会不会说他玩忽职守。

垂舆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成年模样。黄宇初次遇到垂舆时，她还不到半岁。之后的半年里，他喂垂舆吃了很多食物，才让她有了成年人的外貌。

黄宇这么着急，不是因为心疼那些食物，垂舆吃的东西和他吃的东西基本一致，只是分量不同，他心疼，是因为那是他与他年龄相仿的伙伴。一刀下去，她倒回少年，再来一刀，她是不是会回到童年？多来几刀，是不是要重新开始？

得到四季之环后，慕正光对四季之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他知晓了为什么思念之力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这涉及到四季之力的另一种用法，以及对手为什么要这么用。

四季交替，则年龄减少。他想重返青春，但重返青春是有弊端的。在此过程中，他会丢掉很多记忆。他把记忆刻在圆环中。思念之力不过是把对方拉进思念的往事中，而他把往事刻在圆环里，圆环受损，但他本人的意志不受影响。不过，为了抵挡一刹那的思念之力，他损失了大约六个月的宝贵记忆。

他想重返青春，说的纯粹一点，是为了弥补遗憾。但他的遗憾着实太多。而且他想弥补遗憾的办法也过于不合常理。他不能倒流时间，但他能改变身躯的年龄，他会越来越年轻，和高中生成为同学，和初中生成为同学，和小学生成为同学……但也不必担心他因为过于年幼而从世界上消失，他有四季之力，他能控制好分量。

变得年轻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至少能多争取几次重来的机会，而且，他的四季之力并不是只能让他变得年轻，若是有人想要这种机会，他也给得出来。例如，被四季之环击中，也就是被后来的年轮、月刃击中，会丢失一部分年龄和记忆。虽然过程很惊悚，结果也很惊悚，但是在不知情的旁观者看来，这似乎还是件很令人羡慕的事。

我被年轮击中，只是有点疼，但年龄没变，记忆也没丢失。可能是因为我的年龄停在了“暗”降临的那一天，不会再变了，也有可能是因为存在力超越岁月、超越时间，超越四季变化的规律、超越四季之力的效果。我没有被四季之力影响，这是好事。他被思念之力和存在力影响了，这不是好事。在归还力量之前，我还要再做一件事。

“把刀放下，把事情说清楚，否则取消你的比赛成绩。”黄宇站在那人面前，两人相距约十米。他注视着站在他身旁的垂舆，以前垂舆和他差不多高，现在却比他矮了一截。

计约俱树把刀放在地上，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我以为刚才看到的是幻觉。”

黄宇洞悉了他的虚情假意：“哦？原来是你看错了，而不是他控制你了。你的比赛成绩还有效，但是要交罚款。你的奖金是多少？我们四人平分。”

“436425。”

黄宇思考了一会儿，又盯着他看了几秒，看来这个人上学很早、跳了很多级啊，这么年轻就上大学了。

慕正光听到这一数字，从四季之环中得来的信息得到了证实：高中生二十二连胜的奖金是290950，同为二十二连胜，大学生的奖金比高中生多50%，初中生的奖金比高中生少50%。四季之力的主人看起来像高中生，其实是大学生。

“平分后不是整数，不平分了，你给我三十万，我替你把其中二十万转交给他们。”黄宇看出这两位参赛者之间有纠纷，若是让他们因他的缘故在比赛后私下见面，万一引发更大的纠纷，他难辞其咎，保险起见，应当由他转交。

“我没这么多钱，我能等发了奖金再交罚款吗？”计约俱树不想得罪裁判，但他确实拿不出三十万。

这话不是假话。上古者也会缺钱？黄宇降低了罚金：“罚金减少一半，你给我十五万。”

慕正光用存在构造成功复原了四季之环里的记忆，这时他才分出一些体力，开口说话：“比赛规则里没写分享罚金，我就不用了。”

黄宇回头看向那位中古者：“比赛规则里没写，但我说的规则也是合法的，这五万块是你应得的。”

“不用了，谢谢。”

“好吧，那就降低为十万。”黄宇连续两次被“拒绝”，他的脸色不太好看，但他没有从对方那里感受到一丝恶意，这让他颇感无所适从，他不想面对这个人，于是转身，“我直接从你的奖金里扣。”

计约俱树捡起月刃：“好。”

慕正光收拢固定域，穹空夜海烟消云散。

记忆、船锚、光环、巨兽，都已归还，慕正光如释重负。

计约俱树忽然感到心里多了一些东西。

似如时光倒流，往事清晰可见。

2020年5月27日，计约俱树得到渐近线实体，升入一阶。那时，他的渐近线实体还不是船锚，而是滑板。滑板和四季之力没什么关联，船锚也是这样。

2020年11月17日，计约俱树升入二阶。耗时174天。在上古者中，这样的一阶渐近率算不上出色，但是与非上古者相比，那就过于出类拔萃了。

2021年1月3日，计约俱树把前天丢入水中的船锚捞了起来。水面上结了厚冰，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把船锚捞上来，但这也正是他想要的效果。打破坚冰的锚成了他的渐近线实体。

2021年2月3日，立春，这是计约俱树的四季之力定下的季节交替之日。到了这一天，他的年龄又一次刚好减少一岁。

从夏到秋，从秋到冬，从冬到春，再从春到夏，每次轮换，减少一岁。在比赛开始时，计约俱树的年龄是15岁1个月。

2021年5月26日，计约俱树升入三阶。他走上决赛赛场时，已到三阶。从二阶到三阶，耗时190天。比起一阶渐近率，二阶渐近率增加了9.2%。

计约俱树在变得年轻，在忘掉很多事。被遗忘的事被层层迷雾掩盖，几乎成了一片空白。但若是仔细想，竟然还能想到一些缥缈的影子。若是听别人提起或是找到往事的痕迹，比如说某年某月某日在日记上写上的那一天发生的事，他便万分难受，如鲠在喉。

计约俱树无比相信那些事真实发生过，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记得这些事，但如今却对此知之甚少，甚至完全想不起来，这种滋味很不好。

直到有一天，计约俱树找到了办法：我把我想留下的那些宝贵的经验和体会，全都刻在固定域实体中，也就是四季之环中。只要光环还在，只要渐近线还在，我就不担心再次变得无知，变得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四季交替，年龄减少，计约俱树想要的不仅是青春，还有站在超过青春的角度俯视青春的感觉。换言之，他有了年少时的身体，又有了年长时的经历，他想以这样一种状态重回年少时，尽力攫取成长时光中的无限可能。

为什么一定要重回年少时呢？计约俱树的答案是，“因为还有很多没做完的事”。

我4岁5个月时上一年级。小学六年再加中学三年，我总以为是自己年龄还小，所以没有同学们长得高、所以我是全班男生里面最矮的。上大学一年级时，我也有这种错觉，哪怕我的身高已经一年多没变过了。

2020年3月26日，我过完了十八岁生日，这种错觉在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固然有一部分人在成年后还能继续长高，但我不是这种人。我努力吃饭，努力喝牛奶，努力根据爸爸妈妈的建议去做那些能让人长高的事，但他们的身高约束了我的身高，这是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上小学时，身高还没有那么关键，毕竟大家都不太高，也很少有人攀比谁比谁高。但是，作为一个明显的“矮人”，我常常能收获到满满的恶意，异样的眼光、频繁的玩笑、拍在后背上的巴掌、被抢走的书和书包……

到了初中，我和班里的“矮人”发生矛盾，迎接我的是突然泼过来的墨水、被藏起来的书、被推翻的桌子、被“无意间”碰倒的杯子、被借走后就不再归还的尺子、被借走后很晚才还回来的手表……我也和“高人”发生矛盾，高人有诸多展示力量的方式，例如当着我的面把塑料笔壳折断、一下子把我的书丢从教室前面丢到教室后面……

如果那时，我是上古者就好了，我就能折断他们的钢笔、就能把他们的书从教学楼的左边丢到右边……

也许是因为年幼、也许是因为缺少思考，在我的学习成绩还算优异的年龄里、在还能够吸引到女孩子的年龄里，我的心思却总是放在学习上，对女同学的善意和示好毫无知觉。在我稍微打扮一下就能……其实也不能再获得女孩子的欢心了，但至少不那么另类，不那么让人讨厌。

许多年后，我考上了一所普通的211大学。再后来，在大学二年级下半学期，我升入一阶。大学三年级开学，我得知我是上古者。但也于事无补。在这个年龄里，找一个还算过得去的志同道合的对象，很有难度。她们的分数都不低，但那又如何？当我给得到了这样的分数时，我理解了分数的分量究竟有多么轻，它根本不值得我耗费十几年的心血。

我要用四季之力，把我失去的时间、尊严、挚爱、期盼、欢乐夺回来！我不会再毫无知觉、不会再不修边幅、不会再做那些年少时以为正确但长大后却让人追悔莫及的事……我愿意改正我所有的错误。我将，重生！若是别人做错了，我也要让他们改正错误！我是三阶上古者，我是四季之力的主人，很少有人能妨碍到我、很少有人敢不尊重我……

计约俱树走出赛场时，满怀雄心壮志。

黄宇很想提醒他一句“你输了”，但没有开口，他看了看获胜者的背影，怎么看都不像获胜的人啊：域半径190米的人竟然打败了域半径1110.66米的人。吴倦律院长的安排，带来了出人意料的结果。

慕正光出了赛场，站在冰桥上，看着男女人影交叠的域，他垂下的左手随意一握，掌中多出一个玉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