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跨越时光的礼物
两人在枯萎的草丛中穿行，时而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时而离目的地越来越远。
徐萦则带着他往这里看看，往那里走走。时过境迁，往事遥远，她忘记了具体的位置。
慕正光把金步摇递给她：“试一下，不一定有用。”
徐萦则用运行力运转金步摇，过往诸事的画面纷至沓来。临近毕业，教室里传递的同学录至少有五本，其中一本是我的。我从商店里买来崭新的同学录，把第一页让给光同学写，之后再去找其他好朋友，让他们挨个填写。我把这几页留下，单独保存。其他人写的，不过是陪衬。毕业后，我把陪衬装进玻璃盒子埋入土里。
金步摇让她想起主要部分，却无法唤醒她对次要部分的回忆。
“想不起来。”徐萦则把铁锹往地里一砸，铁片深入地里，“没办法了，挖吧！就当锻炼身体了，开始。”
“嗯。”慕正光不排斥挖地，反正这块地的面积是固定的，以他的身体素质，全挖一遍，也不会太累。挖地之前，他把一个耳机分给同学，两人一边听歌，一边干活。
半小时后，徐萦则铲碎玻璃盒，劳动到此结束。她用沙漏轮廓拨走碎片，拿起同学录，抖掉上面的土。
“找、到、了。在被时光消耗殆尽之前，再次回到我的记忆里。”
徐萦则发动运行吸收。一页页蓝色厚纸，颜色与字迹，都变得鲜艳明丽。埋没的记忆，也清晰可见：在四年前的某个夏天傍晚，刚下过雨，风大，凉爽，我独自走到这里，拿着一把“大铁铲”，挖了个“大坑”，把盒子放下。
风车颜色改变了，从紫色变为蓝色，随即又恢复原状。
慕正光瞪大了眼睛：运行力竟然还能这么用？这么用的好处是什么？
徐萦则看出了他的疑惑，但她不急于解答：“走吧，地挖完了，该回家了，我还有东西要送你。你要看同学录吗？”
“好。”慕正光很好奇同学们写下了怎样的寄语和祝福。而且，年幼时写下的词语和句子，长大了之后再看，更容易招致思念。有些东西会“被时光消耗殆尽”，也有些东西与之相反。
徐萦则拿着两把铁锹，慕正光边走边看同学录。
慕正光缓缓翻动同学录，从第一页有字的，到最后一页有字的，再到第一页空白的，直至最后一页空白的。全书中，没有任何一字是他写的。不过，却有写他的。他心生感动，惊觉这一切事，竟都恰到好处。原来在四年之前，就已经有同学把“慕正光”和“徐萦则”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了。
慕正光告别往事，回归现在，他想知道他写的那一页在哪里。
徐萦则注视着他翻动书页，也注视着他合上封面，未等他开口问，就先说了答案：“你们写的都放在我的卧室里了。宋渝滢、孟溶溶、陈聆君，她们都已不知去向。”
她说出那三个名字时，语速极缓，像是在为旧友们送上一曲悠长的饯歌。
怀念和惋惜共同执笔，让过去与此刻短暂相逢。
慕正光被她带入久远之前的往事，也不由得为之忧伤，他尽力掩盖自己的心绪，先想办法安慰同学：“或许她们也曾想过你如今在哪里。或许还能再见。在这个时代，人们的心意坚定、坚固，远超以往。”
“嗯。我们的心意坚定、坚固，远超以往。”
两人回到家里，放下铁锹，去到二楼。二楼很大，有两间卧室、一间浴室、一间晾衣房间，剩下的是空地，也可以说是客厅，客厅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仅此而已。
两间卧室，大的那一间是同学的，小的那一间没人住。慕正光曾经来过，早已知晓。
卧室里除了有大床、衣柜，还有书桌、书柜、橱窗。橱窗里摆着玻璃、金属、塑料、陶瓷、贝壳、水晶、石头、纸、布，当然，不是原材料，而是玻璃制品、金属制品……
慕正光看了眼橱窗，想着这里的假水晶可真不少，套圈套来的水晶球多的是。
在小镇的春天有一场盛大的集会，许多其他地方的人来到镇上，他们在一大片荒地上架起游乐场、演出台和帐篷，在街道两侧摆摊，其中就有套圈的小摊。
集会持续好几天，新街老街的人都会去看，游人拥挤，望不到尽头。那地方离三小很近。不过那时候三小还没建起来。等三小建成了，路边多了不少房子，荒地减少了一大半。
记忆收拢、汇总，慕正光蓦然想到集会是不是没有了？没注意过。初二时还有，以后就没再去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初三时还听到过建房子的声音，荒地还在减少，有老师开玩笑说，“建房子可是大事”。时间过得真快啊，只是稍微“打了个盹”，往事就看不清也记不清了。这一切事物，变化得真快啊！
徐萦则仰躺在床上，慵懒地说：“很重要的事，只有你我能听。”
慕正光收回散开的思绪，看着她点了点头。
两人都很谨慎，确保万无一失后，才开始交谈。
“你挖出同学录，是为了固定元素？”
徐萦则拿起桌上的同学录，缓缓翻动：“纸上写着愿望和寄语，随着时间流逝，有的愿望实现了，有的没有实现。时间本身就是绝佳的‘运行力’，它能让字迹变浅、颜色褪去，能把人带到过去、带到未来。我取回时间的轨迹，用于强化自身。”
“哪种形式的强化？”
“不清楚，我也不太明白，而且，强化的也不多。你也能看到‘时间的轨迹’，对吧？”一切运行的事物及运行的过程都离不开“运行力”的支持与衬托，也都在运行力的“注视”之下。由于域半径和人的心约束了渐近线，徐萦则只选择“时间的轨迹”，只看到无数片摆动的羽。
“对。”慕正光从未见过时间的轨迹，说这话时，依旧如此。存在力是一件很有用的工具，但他不想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使用它。摘柿子时，没有必要。找同学录时，也没有必要。
“时间的轨迹就是可见可感可知的以非质量非能量的形式存在的事物。用渐近线实体固定时间的轨迹，就能获得强化。”
“那个人的鹿角变成白鹿，可能也是因为元素固定？”
“他的渐近线实体改变了，我的实体还没变，或许是因为强化得不够多、付出的代价不够大？但我们也不需要那么显著的强化。不过，你有想固定的元素吗？”
“有。空间的体系。家、学校、树林、池塘。”慕正光选择空间，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空间”与“时间”对应，二是他见过“空间”。那日在赛场上，骑着白马的对手随时出现、随时消失，他想找到她，便窥视了“空间”。鳞片飞梭，撑起、分割事物，这是他看到的“空间的体系”。
徐萦则放下同学录，兴高采烈地拍掌三声：“你拿了空间，我拿了时间，以后沙漏轮廓和风车轴心是不是就可以叫做空间之轮和时间之轴了？”
“可以，而且名副其实，时间和空间本来就是我们的力量的一部分表现形式。”
“你帮我挖土，我送你一些东西吧。”徐萦则打开衣柜，取出校服。
慕正光一眼就认出那是小学校服，四年级时买的。小学六年，他买了四套校服，一年级时和四年级时各买了两套，分别是夏装和秋装。
风车转动，校服的颜色、形状都在变化，变得面目全非。
慕正光目光灼灼，他的惊讶和疑惑不断增多，最后聚成一个问题：运行力还能这么用？
“小学校服不分男女，你可以随便穿。颜色、款式还满意吗？”徐萦则用两只手捏住T恤的肩部，轻轻一抖，摊开，放在床上。
黑白渐变色半袖T恤。
慕正光的疑惑再次增多：大家常说新年穿新衣，但这件衣服不仅不是新衣，而且……
“这不是和我平时穿的那件一样嘛？”
徐萦则轻描淡写地点出两者的区别：“材料不一样。我看你经常穿这件衣服，应该是很喜欢的。”
“嗯。十分感谢。”
“不用谢，这里还有裤子。你的那条裤子变形得太厉害，穿着不是很好看，你试一下这条，如果不合身，我再改。我出去了，你换衣服。”
徐萦则说完这话就走了，留他一个人在屋里。
慕正光很麻利地换上“新衣服”，之后，他扯了扯衣袖，拍了拍裤腿。校服是纯棉的，用校服制作的新衣服也是纯棉的。比起他以前穿的那套衣服，这套衣服更柔软。他走出房间，激动地甩了甩手臂：“衣服很合适。”
徐萦则眼中一片欣喜：“合适就好。我们进屋，有些事还没解决。”
密谈再度开始。
慕正光问她：“你制作衣服的原理是？”
“原理很复杂，但也还是运行力的范畴。以后，‘运行力’要改成‘变化力’啦，这是能变化一切事物使之与我的想法相符的力。”
“变化后的事物，能稳定、长久存在吗？”
“能。”
“你的体力……”慕正光担心她过度耗费力量了：制造衣服肯定比构造渐近线实体轻松，但运行力并不是很适合用来更改具体的、有质量的事物，在这方面，运行力不如存在力。变化一切事物使之与想法相符，听起来很美好，但真正付诸实践后就不一样了，不仅会很累，甚至会让人对渐近线的依赖性陡然增加。
“消耗了很多，但没关系，只要我近期不再使用……不，还得再用一次，我想给我自己也做一套衣服。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好。”
徐萦则把初中校服裁成宽松的白色卫衣和灰色长裤。她日常的穿搭便是如此，亲手裁衣时风格也未变，换好衣服后，她把同学的衣服叠好，找了个塑料袋装进去递给他：“小同学，我好看吗？”
慕正光恍惚了片刻，这个称呼可谓“一言难尽”：比之以往更显亲密，但同时也更被占便宜了。不过，那又如何？只要我这里还有便宜可占，都给你也无妨。
“好看，非常好看。”
“嗯，我想也是。”徐萦则的欢欣雀跃似要形成手舞足蹈，在她的心里，已有这样的舞蹈，只是没有在身体上表现出来。
慕正光点了点头，补充道：“一直都是。”
徐萦则笑道：“不全是。我不急着回县城，你要是有事，可以先走。”
“有事，再见。”
“好。再见。”
慕正光回了自己家。偶尔回来一次，既然同学那边的事已做完，那就要赶快回家，多看看爷爷奶奶，多和他们说说话，也多听一听他们说话。
徐萦则也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