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洛的史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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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蝴蝶(二)

阿顺见阿莫将阿洛顺利送入名师门下,而自己的孩子阿辉仍然只是在田地里跟着自己劳作。他心里开始焦急,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继续过着与泥土打交道的生活。

阿顺的妻子有一个远房表舅,在青山集市做木匠;上回他妻子回娘家时,正好碰到那个表舅,一番攀亲后,表舅当时就表示只要阿辉愿意学木匠,随时可以到青山集市去找他。阿顺妻子回到木石后,将事情告诉丈夫,阿顺自然欣喜不已。

经过一番准备,择了一个吉日,一家人和几个亲戚一同带着阿辉过去拜师。在众亲友的见证下,阿辉正式拜表舅公为师。虽然拜师后,阿辉的辈分和他母亲一样高,可是,大家都不在意,都在为阿辉有个好出路而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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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舅公对待阿辉没有特殊照顾,就像和其他徒弟一样,该打的打,该骂的骂。

阿辉逐渐适应了学艺的生活。初入师门,师父让师兄教他基本的磨刀,跟在师兄后面搭把手,出力搬木头,最主要就是帮着师娘为大伙儿做饭。

在木匠铺没有活的时候,或师父带着师兄去雇主家干活时,阿辉则坐在木匠铺门口磨着刨刀、凿子、斧头,磨完后,他则坐在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当有人过来找师父时,阿辉便到后面叫师娘出来与客人谈正事。

木匠铺的对面是米铺,米铺家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刚出嫁,二女儿已订婚,明年便出嫁。老三是儿子,到南城的名师下读书学业。最小的女儿和阿辉年纪相仿,时不时的在米铺帮着父母做买卖。米铺男主人名叫获,他的妻子叫纯,三女儿叫蝶。

每次蝶出现在眼前时,阿辉都感觉莫名的开心。他不敢多看蝶,看一眼就觉得很幸福,看多了,他会醉。醉了会脸红,心跳会加速,头会犯晕。

阿辉装作若无其事,看一眼后,便左右看其他的人。可是谁都不知道,阿辉眼里看着其他人或物时,心里却只想着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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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匠铺的米都是在对门的米铺买的,一来方便,二来熟悉,木匠铺在对面米铺拿米都是先挂账,然后月底师父带着钱去清账。顺带着,师父在米铺家品着茶坐半日,和获聊半天。

阿辉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到对面米铺去拿米,有时碰见蝶在的时候,还可以和蝶聊两句。

每回和蝶聊过后,阿辉都会快乐好几天。

然而,这一切都是阿辉心里的秘密,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蝶在他的心里就是高高在上的神,他仰慕着她,如同虔诚的信徒跪拜在自己崇敬的神面前一般。蝶的一颦一笑都牵挂着阿辉的心思。

蝶深蹙眉,阿辉的世界便是阴暗。

蝶浅浅笑,阿辉的世界就成为天堂。

蝶的举手投足,都牵动着阿辉的心。

在远离父母的异乡,蝶给予阿辉活下去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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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熟悉后,阿辉知道蝶喜欢蝴蝶。她不喜欢死的蝴蝶,她不希望因为自己喜欢而害死一只活生生的蝴蝶,她的心是如此善良。

蝶有一个精巧的大笼子,笼子使用细细的竹篾编织而成,竹篾削的如此之细,从远处看整个笼子就像一团薄纱一般。笼子有个小门,可以放入和取出物品用。在天气暖和时,大笼子里总是有蝴蝶在翩翩起舞,蝶则坐在笼旁看着自己心爱的蝴蝶。

蝶的蝴蝶有时是邻居捉着送的,有时是拿点小钱托邻居顽童跑到野地去抓的。

阿辉在没事的时候,也常常去抓蝴蝶送给蝶。

刚开始抓蝴蝶时,由于力道拿捏不准,抓到的蝴蝶十之八九是残缺不全或死的。后来有经验后,十之八九都是活的、完整的带到蝶面前。

当阿辉将蝴蝶放入大笼子时,蝶高兴的对着阿辉道:“谢谢,阿辉哥!”

听着蝶的声音,阿辉心里甜似蜜,开心的答道:“举手之劳,小事而已。”然后,嘿嘿笑起来,此刻他的心正在暖阳下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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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师兄和师父的教导下,阿辉的手艺渐渐有了师父的手艺的影子。他做的榫头方正平直,挖的榫眼同样规矩直方,榫头对着榫眼用力一敲,对的严丝合缝。他刨的板平直细腻,不认真看还以为刷了淡淡的一层桐油。师父对阿辉的手艺很满意,对自己教出这样的好的徒弟很自豪。

阿辉和师兄一道成为师父的左膀右臂。两个徒弟越来越能干,师父手里的活做的又快又好,整个青山都知道木匠乔和他两个徒弟做的活好,于是青山那边但凡有婚嫁和修屋需要木匠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请他们师徒来掌事。更有大户人家,提前两年便约好下定金;以至于每次乔承接木匠活前都要查一遍,看看时间是否来的及。

师兄娄是乔的儿子,娄与乔一样为人忠厚,做事聪明机巧。阿辉和娄两个人逐渐变的和亲兄弟一般。虽然按照家谱娄比阿辉长一辈,但这不妨碍他们成为好兄弟。阿辉的心思,娄早已看在眼里,只是不方便点明而已。然而,娄知道,蝶与阿辉之间不会有结果。

闲时,娄和阿辉在木匠铺的后院坐着。透过落叶后的树冠,看着蔚蓝的天空,秋阳照在身上让人温暖舒适。

娄闭着眼,脸朝着太阳。阿辉靠着树干,低着头在闭着眼安静的休息。

“阿辉!”娄道,“山上的水流到小溪,小溪汇入小河,小河流入大江,最后归于海,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阿辉答得很干脆,他确实不知道。

“因为命运,小溪的命运是汇入河流,河流的命运是进入大海。如果说,每条小小的水流都是一个人,溪水流入河就像每个人按着自己的轨迹走。每条小溪都是有固定的道,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有时候,同一座山,山南的溪水流入一条河,山北的溪水流进的却是另一条河,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纵使曾经它们是那样的接近。”娄道。

“你的命运是什么?”阿辉问。

“哈,哈,我的命运就是做木匠。”娄笑道,“然后娶一个集市小贩的闺女或父母在十里八村给我找个合适的姑娘。”

阿辉没有说话。

“米铺家的闺女,蝶,她是一只蝴蝶,她会飞,不适合我们平常百姓。虽然,她比一般姑娘要好看很多。”娄缓缓道。

“原来你也觉得蝶漂亮!我还以为你不觉得。”阿辉笑道,“平时,也没有见你多看她。”

“我又不瞎,她比集市其他女孩都要好看多了。她是蝴蝶,我们是臭虫。再好看的蝴蝶,也比不上一只合适的母臭虫!”娄嬉笑道。

阿辉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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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年底,娄与离集市五六里地村庄上的姑娘结婚了。一只会木匠活的臭虫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母臭虫。

娄和新婚妻子搬到木匠铺后面的一个小宅院生活,两夫妻相处融洽甜蜜,白日一同到木匠铺,晚上一同回自己的小家。阿洛继续在木匠铺住着,但是,少了娄的陪伴,找人聊天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

每当夜里醒来时,阿辉心里感到孤独异常;想到蝶,心里更是陷入深深的绝望。

很多时候,阿辉都感觉自己只是烂泥里的癞蛤蟆,整日趴在臭水中,眼巴巴地看着美丽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他想做陪伴蝶一起飞的另一只蝶,可惜,他没有神力,只是一个学艺未精的小木匠。他的思绪很乱,心里很苦,唯一让他静下心来,全神贯注,便是做木匠活的时候。锯木头,用力拉扯之间,木屑如雪飘落,用心掌握锯的平衡,掌控着锯按照心里所想的轨迹前进,那条轨迹仿佛就是自己命运,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心无杂念的心、眼、手乃至全身都专注在一个地方。刨木头,双手稳稳地推着刨子前进,木刨花如秋叶一般,缓缓变幻而出,然后,如秋叶一般缓缓落下,起落之间,一块平整细腻的木板逐步在眼前形成,一块粗糙扎手的木头变得光滑细腻,这一切都是在长着老茧却年青的手里一点点蜕变而来,他用手将整个木板面都摸一遍,确认平整后,轻放至一旁。

干木匠活能将一些烦人的忧愁暂时忘记,因为这个原因,阿辉喜欢做木匠活。一块块木头在他的眼里,不再是简单的木头,它们变的有自己的灵魂,在斧锯刨凿的修饰下变成一个个有用的活物,然后组成一件家具、一栋房子;给人们带来喜悦欢笑。

阿辉对木匠活的专注为他赢来了人们的赞赏。不光是师父对他赞赏有加,雇主买主对阿辉做出来精美的木器也是满意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