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从工业系统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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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延绥之围

风向转北以后,大风就再也没有停过。

俺答的队伍陆陆续续地从山丘的一边冒出来,蹄声鼎沸,旌旗蔽空,尘烟雾霭,漫山遍野。鞑靼的将士各个持兵操戈,有的身着锁子甲,有的身着内衬铁叶的布面甲,铁甲下摆上的锁环随着摇晃的身子叮当乱响,胯下的骏马发出用力的喘息声。刀已磨亮锋刃,马已喂饱粮草,数万人的部队摩肩接踵地奔赴延绥镇,行进的队列井然有序。

俺答和阿利亚骑马在前方开路,行到延绥镇以西,一鞑靼的探子拍马狂奔而来。

“明军守备如何?”俺答问。

那探子咽了一下口水,眼神飘忽不定。

俺答叱道:“见到什么说什么!明军有多少人马?”

探子一五一十答道:“延绥镇未发现明军守备人马。”

“什么?!”

俺答和阿利亚面上一惊。

探子继续说道:“延绥镇各处城门大开,城墙上没有大明的旗帜,只有几个老头子在城门前洒水扫地,城里鸦雀无声。”

俺答驻了马,眉头紧锁。

阿利亚凑上前来,问道:“曾铣这是什么意思?”在空虚的城池,也不会有人大开城门,放空守备,难不成守军逃了?

俺答的身子都绷紧了,对阿利亚的问话充耳不闻,他低头沉吟,彷佛脑海里正在进行某种极为激烈的斗争。忽然,他猛地昂起头来,仰天大笑。

阿利亚不满地问道:“有什么好笑的?”她以为俺答这傲慢的笑声是对着她的。

俺答答道:“我笑曾铣无谋,陆炳少智。区区空城之计,也想诈我!”说完,他又笑了一阵。

“空城计?”阿利亚一脸狐疑。

“曾铣料我心思多疑,行事缜密,故而行此疑兵之计,大开延绥镇城门,让我误以为城中有伏兵,不敢轻易攻城,为他们回防争取时间。”

阿利亚追问道:“那万一不是疑兵之计,城中真的有埋伏,怎么办?”

“不可能。”俺答狠狠地勒了一下缰绳,“我已识破他的减灶之计,明军主力定然已奔赴贺兰山,这城中必然无人,难道这还有错?”

阿利亚有些犹豫了,她从瓦剌带过来的不过只有几千亲兵而已,冒然进城,风险太大,劫掠的收益却很少。

俺答看穿了阿利亚的心思,他脸上又浮现出那一抹自信的戏谑,说道:“你在此等着吧,我前去攻下延绥镇,再恭迎瓦剌公主殿下进城。”

有了之前的事,阿利亚不敢随意质疑俺答,她平静地说道:“那我就留在此处了,倘若你真中了曾铣的埋伏,我还可以领兵去接应你。”

俺答冷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对妇人之仁的不屑一顾。他随即传令下去,手下部众兵分两路,先后攻城。

俺答的士兵训练有素地攻城楼,占城门,除了打翻城门口扫地的那几个行动不便的老头子以外,他们几乎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延绥镇。城里不仅没有士兵,没有金银、丝绸、瓷器,曾铣提前把百姓都迁走了。

面对一无所有的延绥镇,俺答的心中没有喜悦,攻城夺地不是他的目的,劫掠才是。没有奴隶,没有财宝,便等同于空忙活一场。

少顷,四处搜寻财物的士兵在延绥镇的各个角落,陆陆续续找到了很多水桶。有的房间里,一整屋子都是这样的水桶。水桶里的水已经提前被倒干净了,桶底剩下一些白蜡状的物质。

北风呼啸,有胆大士兵用军刀割下一块“白蜡”,挑出来,放到眼前,看了又看,依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某种香料,值不值钱就更不清楚了。

有两个士兵为了争一桶“白蜡”,一言不合动起手来,争得面红耳赤,两厢推搡之下,把那盛了白蜡的桶打翻了。众人意外地发现,桶底下的土似乎有被人挖掘过的痕迹。

一个士兵兴奋地蹲下去,用手拨开那层层土。果然,土里藏的是一个铁盒子,铁盒大如圆斗,外部还画了五彩的花饰,想必是来不及运走的宝贝。鞑靼士兵把那盒子刨出来,捧在怀里,视若珍宝。

俺答远远望见了那个铁盒子,觉得有几分眼熟,本来失落的心情忽地又有了喜色,他想上前去仔细看看。他向着那士兵走了几步,忽地听见一声巨响。

砰!!!

那抱着铁盒的士兵被炸的粉碎,肉泥裹着血液,溅了俺答一身。

几个靠近那士兵的人有的炸飞了四肢,有的身上燃起了火。

爆炸将桶里的白磷引燃,然后溅射开来,苍蓝色的火焰一旦粘在鞑靼士兵的皮肤上就彻底甩不掉了。一个鞑靼士兵见了战友被活活烧死的惨状,径直把自己着火的手臂砍了下来。

俺答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

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在延绥镇的各个地方响起,紧接着就是鞑靼士兵惨叫。周围温度骤然上升,火势迅速漫延开来,形成一片声势浩大的火海,连北风也压不住它。延绥镇弥漫着浓郁刺鼻的气味,还有人肉烧焦的气味,转眼间,空荡荡的延绥镇成了人间炼狱。

“慢炮。”

俺答看着混乱的人群,他想起了那东西的名字。

准确来说,是白磷慢炮。

等炮声渐息,短暂的平静之后,延绥镇外响起了滔天的喊杀声,如滚滚天雷,震耳欲聋,彷佛群山都站起来了,无数的马蹄践踏土地,从四面八方,向着延绥镇俯冲而来,俺答感觉周围地动山摇。

“明军的主力一直都在延绥镇。”俺答恍然大悟。

他一直都被迷惑了,曾铣的减灶之计是假的,阿利亚的探子才是对的,曾铣突袭贺兰山的人马根本没有超过一万人。

“不足一万人就敢突袭贺兰山,我们当时可有十几万的精锐啊。”俺答难以置信。

他想,曾铣敢于如此兵行险招,除了此人胆识过人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俺答一直明白,要说这世界上,比鞑靼人更了解鞑靼的,曾铣肯定算是一个。常年对阵,无论是他俺答,吉囊,亦或是阿拉克汗,无论是他与吉囊的决裂,亦或是鞑靼左右两翼三万户的斗争,鞑靼早被曾铣摸透了。

但是,战争开始前,俺答也同样保持着这份绝佳的自信,因为,他相信,他也摸透了曾铣。

现在,听着明军的冲锋,俺答意识到自己错了,大明的人实在太狡猾了!他的每一步都在曾铣的算计之中。

从减灶疑兵之计,让他错误估计人数,到他与哥哥决裂分兵,曾铣将计就计,仅用一万人解贺兰山之围,杀掉了吉囊,再到这延绥镇的空城之计,请君入瓮,引他入城。

俺答意识到自己的每一步都是错的:“匹夫……”

俺答抹去脸上的血,拔出长刀怒指苍穹:“匹夫安敢欺我耶?!”

他不会就这样轻易的认输,他取过腰间的统领号角,这是他从吉囊的手里接过来的,他同样准备吹响这只号角,不过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右翼三万户,为了鞑靼。

***

延绥镇以北。一行数千人的骑兵轻装快速突袭。

陆炳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人马,又看了看曾铣,一路上他有太多话想问,可是军情如火,大家都在赶路,他一直找不到说话的间隙,眼看已经快要到延绥镇了,他多施了两鞭子,纵马来到曾铣身边,与曾铣并肩而行。

陆炳说道:“曾大人,此番朝廷出兵多少?你手里现在有多少人?都留在贺兰山了吗?”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曾铣面不改色,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他答道:“朝廷此番有八万精兵,不过不在贺兰山。那夜解围,突袭的铁骑加上放飞天舟的部队,不过七千人而已。”

陆炳惊叹地说道:“七千?那我军主力所在何处?”

曾铣还没回答,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从正前方几里开外的地方传来,他一路上都凑在一起的五官终于放松下来。陆炳把目光也投向了传来爆炸声的方向,竭力策马飞奔。不一会儿,爆炸声戛然而止,周围陷入一片短暂的平静。

陆炳一马当先攀上一处山丘,他狐疑的眼神转成了震惊。目力所及之处,人群如潮水一般,从四面八方朝延绥镇奔涌。延绵的旌旗在北风下肆意招展,像是巨大的乌云,遮蔽了天空和太阳,刀锋和甲胄上的铁片反射出阵阵寒冷的光芒,如同雨云背后的骇人闪电,而后,陆炳听见宛若惊雷一般的喊杀声,鼓声,马蹄声,脚下地动山摇。

远处的延绥镇里则燃起了熊熊大火,但这火注定要被这气势磅礴的大雨浇灭了。

“这些才是我军的主力。”陆炳若有所思地说道。

曾铣赶上前来,拱手说道:“陆指挥使,实不相瞒,皇上让我解贺兰山之围,救陆指挥使和前线战士,我当然是赞成的,但是,我断然不会冒着大开大明西北门户的风险,弃百兆生民于不顾,独救陆指挥使一人。所以,纵使我手中有八万精兵,我军主力只能用于驻守陕西三边,决然不会派往贺兰山,而能用来救陆指挥使的,只有我曾铣和我身边这数千将士而已。”

陆炳听完解释,脸上并没有什么不悦,反倒十分赏识曾铣,只用区区几千人从十数万鞑靼手里抢回了他的性命,这是何等壮举,再者,曾铣的决定与他在血书中给皇上的建议也是一致的。

陆炳对曾铣抱拳回礼,说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曾大人有勇有谋,胆识过人,皇上若是追究起来,我与曾大人共同进退。”

曾铣点点头,继续说道:“我等文臣武将上下一心,天兵天将为国为民,此战并非我神机妙算,只是俺答区区烧杀劫掠之徒,怎能理解天下苍生这几个字的重要性?俺答该有此败耳!”

说到慷慨处,二人惺惺相惜。

忽然,延绥镇里响起一声浑厚庄严的号角声,像是陷入绝境的草原狼发出的绝命反击的狼嚎。

俺答的部众先是受了白磷慢炮的轰炸,而后又遭到了明军主力的合围,毫无疑问,受了重创,但是,身经百战的俺答绝不会坐以待毙。

很快,他便在明军猛烈地进攻下,重新整顿出一支亲兵队伍,四下奋勇冲杀,把原本被分解合围的鞑靼军又重新集结了起来。明军与俺答兵力旗鼓相当,互有伤亡,杀得难解难分。明军进攻的势头被遏止住了,原本士气涣散的鞑靼士兵又看见了生的希望。

陆炳拔出绣春刀来,说道:“曾大人,待我去取了那贼人俺答的首级!”

“且慢!”曾铣伸手拦住陆炳,“出师之前,皇上给我一个锦囊,让我回师延绥镇时打开。”

曾铣从怀中取出锦囊,用干瘦的手指拆开来,取出一张薄纸,陆炳也凑过头去,纸上只写了一个字:“放”。

曾铣和陆炳二人一脸惊骇,一时哑口无言。

“这……这是皇上给你的?”陆炳难以置信地问道。

“千真万确。”曾铣的目光变得茫然了。

“那皇上的意思……是让我们放了俺答?”

“且不说为什么要放了俺答,皇上怎么知道我会在延绥镇合围俺答?难道我走的每一步都被皇上算到了?”曾铣越想越害怕,伴君如伴虎,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之后,他的汗毛都竖起来。

陆炳浅笑着说道:“这我反倒不觉得有什么惊奇的,可能我跟皇上一起长大的。吾皇十四岁从那鸟不拉屎的王府入住皇宫大内,随后三年之内,扳倒三朝元老杨廷和,在左顺门外,孤身一人打得百官嗷嗷叫,一下就把他们的志气全都杀了下去,我当时可就在旁边看着的。你那点心思怕是瞒不过他。这样也好,你总不用当心皇上会怪罪你了。”

曾铣缄默无言,还没从惊讶中缓过来。

“就说这‘放’字,难道真的是放了俺答?”

曾铣回过神来,若有所思:“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一想到自己这个想法可能也被皇上猜到了,他心里就觉得怪怪的。

“说来听听。”陆炳等着曾铣赐教。

“孙子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这‘放’对的便是这‘围师必阙’,包围敌军时,一定要留下一个缺口供敌军逃跑,否则,敌军置之死地,必然同仇敌忾,死战反抗,这样我军反倒不易取胜。”

曾铣目光所及之处,俺答的将士正在如他所说的那样舍命突围,彷佛眼睛都杀红了。

“怕他作甚?”陆炳看向鞑靼士兵的目光杀气骤增,“到嘴的鸭子,我还能让他飞了?大不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反正不会让他们活着出去。”

“这便是‘放’字的深层含义。”

“什么?”陆炳怔住了。

“正如陆指挥使所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且不说敌军那一千,我军这八百,不仅是八百将士,还是我朝八百个最好的青壮年劳动力。若在此处逞一时之气,自损八百,就算灭了俺答,而后又该如何?”

陆炳答不上来,他根本没想那么远。

曾铣继续解释道:“而后,鞑靼真正的大汗阿拉克汗没了对手,有了修养生息的时间,日后兵强马壮之时,他必然统领鞑靼六万户卷土重来,而我军东南要抗倭,西南每逢国王更替便有兵变,我朝还有万顷农田要种,百兆生民不能一日无粮,倘若国家再遭个灾,遇个干旱,国将不国矣。”

陆炳彻底听明白了,说道:“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若与俺答在此处拼个你死我活,必然会伤我大明的元气,动我朝之根本。我们只需在此处折了俺答的羽翼,将他放回去,阿拉克汗会自己动手,到时鹬蚌相争,死他们的人,用不着死我们的人。”

曾铣点点头,说道:“然也。我等谋在一时,皇上谋在一世。”

让敌人内斗消耗,从内部瓦解敌人,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仅仅一个“放”字,他对皇上的恐惧,变成了对皇上的佩服。

陆炳策马向前:“既然如此,我且冲阵杀个痛快,曾大人,我先行一步!”说完,便拍马朝延绥镇冲去。

军令传下去,明军的包围圈露出了一个口子,果然,鞑靼军的气势很快就下来了,人人都不拼命了,头也不回地向着那条生路跑去,丢盔弃甲,只恨身上的东西太多太重,影响了逃跑的速度,人踩死人也是常有的。

明军紧追不舍,一路追击掩杀,所到之处如屠戮猪狗一般,刀都砍到卷刃了,鞑靼军死伤惨重,而明军再也没有遇到强力的抵抗,几乎没有什么伤亡。

俺答以为那条生路是自己杀出来的,而逃跑的部队他也拦不住,于是,他只能带着亲军也从那条生路奔去。

阿利亚见机领着数千瓦剌军从山丘的一边冒出来,两军合为一处,接引着俺答逃向了远处。

陆炳领着数千人在后面穷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