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这小奸贼原来是你儿子啊
自十余年前，宁宗皇帝在韩侂胄坚持下发动北伐，一败涂地之后，南宋君臣总结教训，都说是有北伐之兵，无北伐之将，更无统兵的帅才。
于是宁宗皇帝提拨了不少北伐中表现出众的人物，比如如今守卫荆襄的孟宗政父子、比如在两淮战场所向无敌的毕再遇将军等。
精通兵法、善于把握人心的淮东制置使贾涉，也是自开禧北伐后被逐渐提拔起来的军政人才。
因为答应替李全送信，所以抵达楚州，安顿好妻子以及杨铁心夫妻后，郭啸天后便去了制置使的衙门。
贾涉听说有人带着李全的书信而来，当即倒履相迎，待见到是郭啸天时，更是惊讶无比。
郭啸天当年就挺佩服贾涉的兵法学识。
如果说郭啸天来自后世，言语中不乏高屋建瓴的见解，那贾涉就是务实一派，能够根据当前局势分析出郭啸天提出的那些观点，哪些可行，哪些是废话，哪些不但无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郭啸天昔日与他辩论时，常被他驳斥的体无完肤，不过虽然当时气得不行，事后反而觉得有趣，想出更多点子再来找回场子。
贾涉只比郭啸天大两三岁，算是同龄人，交情便在你来我往的辩论中建立起来。
时隔十八年，郭啸天再见贾涉，也觉得十分高兴，不过贾涉现在的状况似乎不大好。
“贾大人，多年不见，你怎么老成这德行了，虚成这样，是不是女人太多给榨干了？”
贾涉本来挺高兴，闻言顿时垮下脸来：“谁都跟你一样，管杀不管埋，什么事都开个头，之后就完全不去操心么？”
郭啸天笑道：“来来来，我替你操心操心，手伸过来，给你把把脉。”
贾涉伸过手去，狐疑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竟学会把脉了？”
“我没学过医啊，不是跟你讲过，学医救不了天下，写小说才行！”郭啸天一边贫嘴，一边捏住他脉门，一道阴柔之气寻脉而入，游遍他的十二正经，随即收回，皱眉道，“还真是亏空得厉害，你知不知道，你要死了？”
当年初见之时，贾涉也是略通武艺，精气都有二十多点，神更是有四十多，十八年不见，如今不过四十五六的贾涉，精气两项都跌到了个位数，显然是重病缠身，方才他内力过处，发现他肾脉尤为衰弱，显然是操劳过度所致。
贾涉抖开他的手：“你又知道了？”
郭啸天面色严肃：“相信我，从现在开始好好调养，我再传你一门养生的功夫，你练一练，还能多活五六年，否则，你的大日子差不多也就是这一两年的事了。”
贾涉见他如此说话，也信了七八分，但还是摇头一叹，道：“如何能歇得了，最近几年，宋金边境摩擦不断，淮东一带都乱成了一锅粥，我如何走得开，你不是替李全来送信的吗，信呢？”
郭啸天从怀里将信取出，递了过去。
贾涉接过信，当即翻阅起来，随即一叹，对郭啸天道：“郭贤弟，你可害死我了！”
郭啸天不解：“我就送个信，怎么害死你了？”
贾涉道：“还不是你以前路上说得那些话，说真的，若在乱世，争霸天下，你那一套说不定真的管用，但眼下这个局势，李全按兵不动，暗中发展，压力便到了我们这边，否则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了。”
郭啸天已经看过信里的内容，不解道：“他不是答应起事了么？”
贾涉道：“他虽答应起事，但他的野心也大，以我跟他的交情，尚且只能私下通信，无法将他招安，朝廷这边的压力便也会落到我的头上，前日，金国还派遣议和使团，如今差不多已经过了长江，这边迟迟拿不出成果，是战是和，这压力，哎，你说我现在这身体，哎，岂不是你害的！”
论口才，郭啸天肯定是比不上贾涉的。
他虽不是进士出身，但到底也是文官序列。
“好了，别啰嗦了，你死不死的，跟我屁关系没有，我这篇养生法，你到底学还是不学？”郭啸天穿越之后，结交朋友不多，除了江南七怪，便是贾涉和李全了。
贾涉道：“多活两年也是好的，怎么不学？”
郭啸天闻言，要来纸笔，便准备将明玉功前两层中涉及养生的法门默写下来给他。
正挥墨间，忽听管家快步进来，禀告道：“老爷，二少爷在街上跟人斗蟋蟀，又打起来了！”
贾涉道：“打起来就打起来呗，小孩子打架而已，有人受伤吗？”
管家道：“倒是没人受伤，只是对方是崔相公家的子侄，须得给个交待。”
“哎，这小子，尽给我惹麻烦！”贾涉叹了口气，走回书桌，准备写拜帖，崔相公是他的举官和上级，淮东招抚义军的物资还需要他帮忙筹措，只好投贴去登门道歉。
郭啸天已经将功法写完，纸张留在桌上，等待墨干。刚才管家的话他都听到，便问道：“你儿子还会斗蟋蟀呐，多大了？”
“是我二儿子，才十岁，一天到晚不干正事，跟你倒是挺像！”
郭啸天笑道：“什么叫跟我挺像，我可十八年没在中原，你别冤枉我！”
“我说的是脾气，谁跟你鬼扯！”贾涉写好拜帖，忽然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郭啸天，随即一笑，道，“郭兄弟，你看为兄现在这副样子，眼见着也是命不久矣，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郭啸天猜到必然跟他这个儿子有关，便道：“不会是想要我替你养儿子吧？”
贾涉忽然郑重拜道：“拜托了！”
郭啸天见他如此郑重，笑道：“有这个必要吗？”
贾涉叹了口气，道：“我这个儿子，哎，说来话长……”当即讲述起来。
原来当年贾涉为了替父亲平反，将妻子托付给朋友照看，自己孤身北上，虽最终成功为父亲平反，但夫妻关系也变得十分紧张。
之后他娶了一个小妾胡氏，妻子更是生气，常常刁难，后来胡氏怀孕，贾涉担心小妾在家保不住胎儿，便设计让好友的妻子来他家里做客，以借奴婢的借口，把胡氏接走。
胡氏生完孩子之后，贾涉也不敢带他们回家，最终经过朋友劝解，贾涉便把孩子接了回来，又拜托朋友给胡氏另寻了婆家嫁了。
他怕儿子养在妻子膝下，不利于成长，所以来楚州赴任时便把他带在身边，妻子则带着长子女儿生活在临安。
“可惜我军务繁忙，虽将他带在身边，却没功夫教导他，他成天在街上跟人厮混，打架、斗蛐蛐，不成体统，我也是没法子，眼下宋金形势难料，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这孩子只能找一个值得托付之人教导。”贾涉语气真挚，“啸天，你是我所识之中，武艺最高之人，有你带着他，我也放心！”
郭啸天抬手指着贾涉的鼻子道：“贾大人啊贾大人，你真他老母的不是个男人，自己的家事都弄不明白，亏你还想保家卫国，你们读书人不是常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么？我看啊，大宋皇帝叫你做封疆大吏，这国家吃枣药丸！”
贾涉知他是在变着法子劝自己辞官，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拜托了！”
郭啸天无奈摇头：“行吧行吧，你把人叫来，我就当再收个徒弟，咳，李全那小子没告诉你吧，半个月前，那小子已经正式拜我为师，你家这小子成了他的师弟，你老小子直接长了一倍，高兴吧！”
贾涉抚须大笑道：“待我再写一封信给他，看他这回还不乖乖归顺我大宋！”
“你想得倒美，这小子现在都在设计未来的国号了，怎么可能乖乖投降！”
贾涉神秘一笑，却没解释。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闲天，便见管家领着一个十岁的男孩到来。
那孩子年纪虽小，但神态慵懒，眼神灵动，一看便不是个安分的主。
贾涉冷哼一声，道：“臭小子，还不给我跪下！”
男孩跪得很爽利，把头一低，一双黑黝黝得眼珠子却咕噜噜转个不停，不知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样得说辞，才能逃得今天这一顿打。
贾涉忽然一叹，道：“似道，你也不小了，我看你平时也不爱读书，只爱打架，便给你请了一个师父，他武功高强，你好好跟他学武，记得一定要听话，知道了吗？”
男孩闻言，眼珠子登时不转了，偷偷抬头看向郭啸天。
郭啸天长相威武，看着的确像是很能打的那种人，他心思活络，知道今天自己只要把师父拜了，这一顿打肯定就免了，于是小膝盖立马对着郭啸天那边挪了挪，磕头道：“弟子贾似道拜见师父！”
“嘿，就你小子叫贾似道啊！”郭啸天差点一口气没岔过来，转头看向贾涉，眼神戏谑，仿佛在说：“这小奸贼原来是你的儿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