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辅导员说今年的军训要持续到9月的最后一天，最后一天学院会给新生发月饼作为奖励，军训完正好有个国庆节假期可以休息休息。叶槿和宋筱雅在周五傍晚的集合讲话时听到台上说这些的时候，简直失望极了，当即约好一会儿解散后要一起去校外不远的必胜客好好吃一顿，犒劳她们这两周的辛苦和并肩作战。

确实，军训刚刚过去两周，太阳非常给学校面子，每天都是灿烂的大晴天，一个雨天都没有。宋筱雅和叶槿身高差不多，被老师安排挨着站在方队的中后段的位置，向左看就是叶槿看筱雅的肩膀，向右看就是筱雅看叶槿的肩膀。作为同班室友和军训“战友”，她们俩渐渐熟悉彼此玩在一起，经常一起吃饭、一起去超市、一起洗衣服、一起去听学院要求听得讲座，还一起选了新学期的课，打算上课时坐同桌。她俩也开始聊些有的没的，比如军训的鞋子磨脚要垫什么型号什么牌子的卫生巾当鞋垫，比如各自高中时的经历和好玩儿的事情，比如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是累的女生之间的话题。叶槿还把自己走错宿舍，误闯进0607的囧事分享给筱雅，筱雅笑得几乎嘴抽筋，一直说她有糊涂又好可爱。

叶槿在宿舍的室友们都很好，四个人关系很好，其中当然当属她和宋筱雅最好。其他两个室友都是北京人，经常不在宿舍而是自己回家住，而她俩都是来自二三线城市的学生，目前除了学校，对BJ的生活不算熟悉，他们发现连BJ的必胜客都和家乡的必胜客的装修档次不一样，真是长见识了。

这天的校外聚餐，她俩在必胜客聊得很开心，吃得也很幸福，叶槿和筱雅吃披萨竟然都吃得饱饱的，后来回到学校后又在操场上一起走了几圈，大概10点多回到宿舍的。

宋筱雅记得自己初中的时候，老家的第一家必胜客开业，门口排了上百号等位的人。她和另外两个初中同学一起好不容易排到了，一看菜单才发现披萨那么贵，大家瞬间局促起来，但好不容易排了快一个小时的队财进店的，空手而归又可惜，于是点了那边菜单上最便宜的小号披萨，把堂食改成了带走吃。她吃到第一口披萨时上面有两块没熟的青椒片，夹生的口感让她觉得好难吃，而且又贵又难吃，但不知怎么的，有感觉吃过披萨确很骄傲。

一个同学边吃边也说难吃，但同时又说，说不定只是这一家难吃，大城市的披萨肯定不是这个味儿。宋筱雅听进去了。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当时的宋筱雅一直期待以后能在北上广这三个地方其中一个地方的披萨店里，在店里吃一顿披萨。说来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这件事成为了宋筱雅想要来大城市的第一个原因。

筱雅是比较直爽的性格，高考完之后她不想保持三好生的模样，想尝试新鲜事物，于是在军训之前和特地剪了短头发，套皮筋砸不起来的那种，她觉得那样很凉快，而且看上去有点儿男孩子气，酷酷帅帅的，很有范儿。她跟叶槿说等军训之后，下一步她想尝试染头发，她从来没染过，因为染头发这种事情好像是不良少年然会做的事，她高中的老师和她妈妈都不同意的，但现在她是大学生了。

叶槿很喜欢筱雅这个好朋友。筱雅有高高的鼻梁，眉宇间有一些女孩子类型的英气，特别是剪了短发后，整个人看上去勇敢而又自信，每每她和叶槿说话时，叶槿都能感受到筱雅这种直爽和自信。

筱雅知道，她目前的尝试只是浮于表面的在外形上做出改变，本质上的她还是不怎么想改变的，她想踏踏实实的读书然后在BJ找份稳定体面的工作，像电视剧里面的白领一样，在这里生活。

来到学校报到的那天，宋筱雅明确地告诉自己她想留在BJ长期生活和工作。契机简单又神奇，不亚于初中的那一口披萨。报到那天，因为筱雅的妹妹还在家，所以筱雅的爸爸妈妈就按原计划，在她住进0606后就坐上当天回老家的火车会去了，筱雅从火车站坐公交车回学校，独自在学校门口的公交车站时，看到一个白领打扮的大姐姐从公交车上下车，她知性大方，画着淡淡的得体的妆容，单肩背着好看的黑色的包，包好像挺沉的，但她走路的样子和表情是自信而优雅，居然让筱雅觉得太惊艳了。

她在老家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白领，她只有在暑假的恋爱番电视剧中看到过这样的人物。那位大姐姐下车后往学校方向走，然后掏出学生证给校门口的保安，筱雅才知道原来她还是同校的学姐！于是筱雅心中就产生了一个未来自己的模样，她想在不久的未来，也像那位学姐一样充满魅力。具体怎样做她也不知道，但她觉得既然同学的学姐都可以，说明不难，她首先就在新的学校里，和在高中时候那样，要好好读书。

一个人的想法会时时刻刻左右一个人的行动，宋筱雅从成为大学生的第一天开始，就想好了要在为留在BJ儿努力学习。

好好读书的同时，但也不耽误宋筱雅在学校中的各种社交活动。她比叶槿性格更外向大方，在这两周已经认识了好多新生同学，没事的时候，还去学校的各种社团招新活动中转了一圈。筱雅获得的信息里面还有关于0607的情报，她吃饭的时候想起来，拿出来和叶槿分享。

“小槿，我今天刚刚知道的，你们上次去咱们院刘焕文师兄宿舍参观，然后阴差阳错遇到了他隔壁的大神，是院系特等奖学金级别的那种哦。”

“李道宪？”自那次以后，小槿就记住了李道宪的名字。

“嗯嗯，他们高年级的管学习厉害的或在院系里面有名气的都叫大神，我也是刚学到的。”筱雅兴致勃勃地八卦着0607的李道宪和徐皓恩，“我听说哦，计算机系的李道宪，本科然后直博，听说他已经在计算机科学的顶会上发过几篇重量级学术论文了，已经达到了他们院系的博士学位毕业要求，按理说两个月之前都可以直接博士毕业的。不明觉厉呀！”

“哦哦！好厉害！”

“听说很多学姐暗恋他呢，也难怪，他在学术圈的名气和有目共睹的科研成果，自然很多仰慕者吧，也不知道他长得帅不帅，如果还是个帅哥，那就完美了。”筱雅一看就是经常追娱乐新闻的，嗅觉灵敏，评价精辟。

“这么厉害啊。”叶槿听得也认真，也很捧场。

“李道宪因为直博所以连宿舍都不用搬，他原来的室友毕业离校了，所以0607新搬来的是经济管理学院的硕士生，名字叫徐皓恩，听说他长得特别特别帅，身材特别特别好，性格也特好，人缘特好，反正哪儿哪儿都好，在校内校外你都很吃得开。而且他是美国来的ABC，有种是神秘又洋气的感觉，据说不知为什么自带偶像剧男主的台北口音，能把和他说过话的学姐迷倒。”筱雅的描述生动得仿佛自己和徐皓恩很熟的样子，夸张但夸张中又带着真实和细致，让人容易相信，“怎么样，我消息灵通吧！哈哈哈！”

“你太厉害了筱雅！”

很多年后，徐皓恩曾说筱雅，总是这么能说会道的，这还真是成为律师需要的基本技能。

在”误闯隔壁“后的快一个月时间里，叶槿都没有再见过李道宪。因为平时她们和他们的时间大致上是相互错开的，军训要求8点半早场集合，所以她们不到8点就出门吃饭了。而道宪最近几周在赶论文，习惯在实验室泡着，然后深夜回宿舍休息。除非是要通宵赶论文是时候，因为要在论文截止日期之间提交，实验室一般不让通宵，所以遇到这种情况，道宪会留在宿舍里写。

当然，李道宪从两周之前，开始记得阳台要随手锁门了，他可不想刘焕文高中的学弟学妹再从隔壁闯进来。他也提醒徐皓恩提的锁阳台门，皓恩说“知道了”。徐皓恩这个学期的课基本上是下午的，所以他一般睡到中午起来，下午上课，然后晚上还有丰富的社交活动，别看他是新来的硕士生，但是五年前也就是皓恩大二的时候，他作为交换留学生在BJ另一所大学生活过一个学期，当时认识很多好朋友，对BJ还算熟悉，而且还谈了女朋友。后来徐皓恩回美国，就和女朋友约好异地恋也没关系，皓恩觉得他们能一直好到现在，真的是互相的真爱了。

还有几天就要正式上专业课了，叶槿开始和其他同学一样，尝试着去图书馆自习。BJ的天气比较干燥，她随身带着妈妈给买的保温杯，自习累了困了就站起来走去出口方向的休息区接水。

水杯还没接满，一个人从背后走近，叶槿回头，一个男生拿着水杯站在后面等，和她保持距离。

“啊。”叶槿还是吓了一跳。因为她认出来了，是李道宪。

叶槿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按着饮水机的手机也松开了，水流停止。她疯狂地回想着上回筱雅说李道宪是怎么厉害的。气氛一下有些尴尬起来。

就听李道宪说：“我不着急，你先接满。”道宪手里端着玻璃杯，来给自己饭后泡的乌龙茶续杯。道宪看到叶槿，心想这是第三次看到她了，他已经记住她的样貌和声音了。

“哦，学长你好。”小槿莫名羞涩，“好的，再等一下，我马上就好。”故作淡定，又转身继续接水，道宪站在身后等着。她第一次觉得饮水机的水好慢，她的保温杯好大啊，为什么不换个小一点儿保温杯呢。

道宪看出叶槿的尴尬，想到自己还不认识她呢，正好小槿的保温杯差不多满了，她正要转身和他说“可以了”“学长再见”“学长晚安”之类的话，只听道宪打趣地说了一句：“这次和上次见到我不同，这次我头发是干的。”

叶槿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旁边的窗户半开着，微风送进来，窗外暖黄色的路灯遮掩了一些红热的脸颊，晚风很轻，些许吹散她声音里面的紧张：“那个，上次，实在不好意思。”

道宪发现，原来她刚才没认出来他呀。“没关系啊，我开玩笑的，刚才。”道宪看了看她。

叶槿给她让道，道宪绕过去接水。茶叶在隔热的玻璃杯中散开，一杯乌龙茶看上去很浓的样子。

叶槿羞愧地不行，就想快些回去，但又怕不礼貌，只能没话找话，“晚上喝浓茶的话，会睡不着的。”叶槿怯怯地说。

“嗯我知道，我故意的，今晚论文deadline，估计要写到后半夜，没得睡。”

叶槿没听懂“deadline”什么意思，气氛好像更尴尬了，叶槿端着自己的水杯，假装用它捂手，但那是保温杯呀，一点儿也不热，“那个，帆布包，我下次还给你。”

“你认识我么，下次怎么找我？”李道宪突然问。

叶槿刚松弛一点点，又重新紧张起来。“那个，我......”

“我是李道宪，目前博三。就是博士三年级。”

“哦哦。”叶槿紧张到迟钝，她甚至不记得自己那时候在想什么了。

“你不会和开学第一天在操场上听演讲的时候一样，又跑神儿了吧。”道宪笑着问，还顺便印证了一下她是不是自己那天看到的在操场上跑神儿的那个女生。

“你怎么知道我那时候，没认真听？”叶槿不免有些惊讶。

“我猜的。”李道宪轻描淡写地说。

“你和刘焕文一个高中的？现在又都是法学院的？”道宪好奇地问。

“对。他在我们高中特别有名。我中考高考前都问他借过好多本学习笔记。”

“哦。你不会喜欢他吧。”李道宪轻描淡写地问。他问这个并没有什么嫉妒的意味，因为此刻她对叶槿纯属好奇，而并没有到喜欢的程度。

就这一句，叶槿的脸瞬间红了，还一直红到了耳朵，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这次和上次误闯0607宿舍那一次一样很丢脸。

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叶槿自己也不清楚。或者换一个角度，叶槿喜欢的到底是现实中的刘焕文还是想像中的刘焕文，可能更多是那个想像中的版本吧。“没有啊。我和他其实不熟的，只是校友而已，真的。”

李道宪看着她，不说话，不评价，他觉得叶槿眼里有对刘焕文的崇拜和喜欢，毕竟他也谈过好几段恋爱了，单纯的女生有时候是藏不住一些激烈的心情的，无论是慌乱还是爱慕。“这样啊，”他没有明说，但试图提醒，“对了，刘焕文和你说了么，他今年冬天毕业，明年年初入职上海的律所工作，他女朋友明年毕业也要去上海。”

“没说。”叶槿顿了一下，“不过，他真的好厉害，从小到大都好厉害，我也想像他一样厉害。”

“快了，再等你年，你可能更厉害，所以现在不用羡慕这些。说了这么多，那你叫什么啊。”道宪笑着问她。其实他记得她的名字，叶槿。上次在宿舍门口刘焕文介绍的时候说过了。

“叶槿。树叶的叶，木槿的槿。”叶槿说。

她很紧张，不自觉地搬出筱雅来“撑场面”，和道宪补充说：“那个，我室友也都是法学院的，在对面的室友叫宋筱雅。”

李道宪又一次噗嗤一下笑了，笑她紧张地介绍室友。叶槿发现自己刚才的慌乱完全被道宪看出来了，真是逊。

叶槿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她说法学院的时候，她觉得他笑的时候让人觉得很舒服很温暖，那个瞬间，不知道是看到了夜空中返照玻璃窗上月光，还是面前的李道宪身上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