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丑小鸡
魏贤默默坐在主座上，手里酒杯空空荡荡，脸上也早已没了笑容。
他现在确实很失望，也很生气。
生气是因为那些人对女儿的嘲笑。
失望...或许就是对自己失望吧。
他知道自己女儿心智不全，却没有多加关爱，他也早应该猜到，女儿默默承受了多少白眼和非议。
可是平日处理公事、照顾夫人，已消耗了他太多精力，即便是现在，他也必须顾全大局，而无法对那些嘲笑女儿的人发难。
再忍一忍吧...
只要再招来更多驯妖师，只要有更多的妖兽...
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至于你们。”
城主大人眯着眼睛打量过去，只见那些驯妖师仍在嘀哩咕噜的，好像在说着什么笑话。
呵，一群蛮子。
本来只想留下你们的妖兽，如今看来，便连人也留下吧。
“爹爹爹爹！”
落落忽然又跑了回来，手里端着一盘花生，因为刚刚哭过，眼眶到现在还是红红的。
城主大人顿时很心疼的摸了摸她脑袋，温言道：“怎么啦？”
小萝莉把盘子一推：“给你吃花生！”
城主大人一愣，他看了看眼前被剥的干干净净的花生米，又瞧了瞧娇俏动人的女儿，满脸的不可置信。
“给...给我吃的？”
“嗯！”
“好好好...”
魏贤默默捻起一颗花生米塞入嘴里，眼泪也顿时流了下来。
女儿...还是爱我的啊...
“甜吗？”落落很奇怪的歪头看着他，不明白为何吃个花生也要哭。
嗯，没用的爹爹！
城主大人却不自知，只是热泪盈眶道：“甜！”
“咦？糖衣明明都被我舔掉了呀，为什么会甜？”
“？？？”
城主大人愣住了，好半响才问道：“你为什么要舔糖衣？”
“大哥哥说了，猫咪不能吃太甜的东西，会死的。”
“......”
小萝莉终究还是一蹦一跳的跑远了，身后不知何时还跟来一只妖兽。
一人一猫都好像很开心的靠在那个青衣公子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一眨不眨的望着...
城主大人两眼无神的呆坐在那儿。
眼泪好像流的更凶了。
......
这一头，汇贤雅叙的趣事聊完，一群外堂青衣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八卦。
“诸葛小青呢？好像散值后就没见到他。”
“唐长老不想让他来，觉得他会给九龙青衣丢脸。”
“嘁...老家伙太古板，况且小青自己也不想这样的。”
“是啊...”
众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对那位喜着女装的矮壮同僚深表惋惜。
沈河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没忍住问道：“诸葛小青最开始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他也是个苦命人啊...”
老李头一边嗅着手指，一边轻叹道：“据说他原先相貌俊朗，气度卓越，便是比起我也毫不逊色。只可惜...他遇人不淑，遭到心爱女子的背叛，自此以后他就心性大变，连身材和外貌都似变了个人...”
众人跟着齐刷刷地点头，表示他们可以作证。
“......”
沈河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怀疑道：“性格变了我可以理解，但身材外貌怎么可以变化这么大的？”
“你有所不知，他所爱的女子来自天魔宗，在离他而去时，还他身上种下心魔，让他日日夜夜都如万蚁吞噬般痛苦，也改变了他的体态。”
“他...一介凡人，居然能得到修士的倾心？”
“你也觉得不可能吧，修士怎么会爱上凡人呢？所以从一开始，他就被人骗了。那女子修的魔功便是吞人真情，情越深，她获得的力量便越大。最歹毒的是，小青体内心魔仍会继续吞噬，他此后无法爱上任何女子，一旦有了情，便会立刻失去。”
“这样啊...”
沈河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很同情诸葛小青的遭遇，但也对修行界感到了一丝畏惧。
平日和内堂修士们接触多了，便总以为修士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可真正的修行界，或许远比想象中还要残酷的多。
凡人皆蝼蚁，谁又会真正在意一只蝼蚁的感受呢？
众人也都沉默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过了片刻，老李头才嘿然一笑：“这样看来，人还要有自知之明，不该为了所谓情感而丢了尊严啊。”
“即使对方是寡妇？”
“寡妇可以。”
“......”
落落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虽然什么都听不懂，但觉得这些青衣大叔们好像有点厉害。
不过最厉害的还是大哥哥，吃橘子一口一个，就和她一样。
“大哥哥，给。”
“唔...”
沈河低头看了看小萝莉，只见她手里又捧来一个剥好的橘子，果然干干净净的，甚至连一点白丝都没有。
他顿时笑了起来：“我还是怀念你当初桀骜不驯骗我鸡肉吃的样子。”
“明明是大哥哥请我吃的！”
“好好好，那看你表现的这么好，我讲故事给你听？”
“好耶！”
于是沈河便起身和众人打了个招呼，再牵上小萝莉，一瘸一拐朝着没人的角落走去。
那只猫咪妖兽自然屁颠颠跟了过来，显然也想蹭故事听。
沈河本来猫瘾就犯了，见状也不客气，屁股坐在石墩上，身子则靠着大猫咪，整个人都好像泄了一股气般，彻底放松下来。
不过看着这只大猫，他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想了良久却也没头绪，索性便放弃了。
“说个什么故事好呢...”
“阿拉蕾，那个玩屎的女孩！”
“你在这方面记性倒蛮好的...”
沈河嘴角抽了一下，但还是摇头道：“那个故事有点长，我说个更适合你的故事吧。”
“咦？”
“决定了，丑小...鸡！”
“听名字就知道不好玩...”
“啰嗦，你到底听不听？”
“听~”
于是沈河清了清嗓子，在一人一猫期待的眼神中，渐渐把魔改版“丑小鸭”的故事说了出来。
当他说到一只很丑很丑的小鸡仔被大家嫌弃厌恶时，小萝莉眼眸低垂，好似想到了被所有人讨厌的自己。
当他说到丑小鸡被鸭儿们打、被佣人踢时，大猫咪身子颤了颤，好似想到了被驯妖师教训的自己。
丑小鸡终于决定离开家乡，开始主宰自己的命运，小萝莉微微点头，表情若有所思。
丑小鸡发现自己原来是远古神兽之一的凤凰，并真正觉醒自己的血脉之后，大猫咪眼中绿芒一闪而逝，继而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最后啊，那只美丽的凤凰终于找到了自己同族，它们一同飞往星辰大海，自此在天地自由翱翔...”
故事很短，沈河说完之后还无聊的打了个呵欠，却发现小萝莉和大猫咪都好像听入了神，一副马上要得道飞升的样子。
这世界该不会连少儿读物都没有吧？
不然我去做个文抄公好了...
沈河随便琢磨了一阵，再拍了拍手：“好了，故事说完了，现在老师开始提问！”
“哎...？”
“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有你，别以为你是猫，我就不会让你写作业了。”
“喵...？”
“问题来了，你们觉得丑小鸡为什么会变成凤凰呢？”
“我知道！”
小萝莉很自信的抬头：“因为它本来就是凤凰，长大了就肯定变成凤凰了！”
“喵！”大猫咪也在旁轻轻点了点头，就像自己如果有神兽血脉，长大之后肯定也会成为神兽了。
“不对哦~”沈河摇了摇手指，换了个问题问道：“那你们觉得什么才叫‘长大’呢？”
“唔...”
一人一猫都不吱声了。
长大就是长大，还有原因吗？
“很多人都觉得，随着一年一年的过去，个子长了，人变大了，这就是长大了...
“甚至连很多大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在我看来呢，能真正感受到被爱，也懂得付出自己的爱，这才叫长大。
“当然，一个人如果可以独立、可以自律、可以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也是长大的一种。
“但是‘爱’才是基础嘛，懂得爱和被爱，懂得珍惜和付出，你的心灵才会强大，最后才能变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
沈河一口气说完，看着两个小家伙都很懵懂的样子，自己也不禁笑了起来。
很多大人都不明白的道理，小孩子家家的当然更听不懂了。
自己好像做了一件很傻的事情啊...
就像那个时候，他觉得说出这番话的老爹也很傻一样。
只可惜，再没有人会讲故事给他听了...
沈河默默望向远方，模糊的视线中，他好像看到了一座铺满鲜花的墓碑，上面有一颗很红很红的星星，星星下是一张照片，一个中年男人正对他慈祥的笑着。
“无论如何，先学着多交朋友吧。”沈河摸了摸小萝莉的脑袋。
朋友，大概是亲情之外，这个世界最初的善意了。
“多浇朋友吗？”落落想到了自己房间的尿壶，若有所思。
大猫咪好像也在思索着什么，于原地一动不动。
可是它身子却在微微颤抖，后面毛发上的绿芒愈发耀眼，于外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团金色的光芒也于体内渐渐出现，最后凝聚成一颗小小的金色圆石。
“嗯？”
沈河敏锐注意到大猫咪身上有一丝气息若隐若现，鼻尖也能闻到阵阵幽香。
这就是妖气吧...
和那天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的神秘能量很像，且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不过妖兽有妖气再正常不过了，沈河稍微诧异了一下，便也没放在心上。
而在离他们不远处的角落，一个人影已默默伫立良久。
他背靠着石柱，一袭青衣松松垮垮地落在身上，但脸上却没了先前与城主大人密谈时的从容，而是深深的惊骇。
‘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少儿杂记，可为何从他嘴里说出，竟如同天道法则一般...’
‘甚至连我的道心也有些动摇...’
‘是了，他一定来自于那个地方。’
‘可既然有了那样的身世，为何甘愿当一个凡人？’
‘而且我怎么觉得隐隐对他有些熟悉...’
“啪嗒...”
枯木断裂声传来，沈河好奇望去，只见刀疤脸远远地朝这边招了招手。
“天气不好，城主大人已经到门外送客了。”
“哦...”
沈河抬头看了看天，只见黑漆漆的夜空不知何时已乌云密布，空气也愈发变得潮湿起来。
要下雨了啊...
明明自己最讨厌下雨天，但老天爷就好像和他作对似的，一年都没几场雨的北方，这个月好像已经第三次了。
希望能及时赶回家吧，可千万不要打雷啊...
“轰隆！”
沈河心思还未落下，夜空里便响起一阵惊雷。
雷声轰鸣，如同众神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