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沈晓彤
法布尔的爱好与《昆虫记》的问世
世界上存在着数百万种昆虫。和人类相比,它们大多体积很小,时常容易被忽略。有时候,因为其独特的外形特征,甚至还会招致厌烦或恐惧。但是,作为地球上众多生命的一分子,它们也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行为举止、旺盛的生命力以及令人敬佩的品质。尽管昆虫们的一生普遍不长,却也在奋力演绎着微小而精彩的故事。
生命是平等的,值得歌颂的。这正是法布尔写作《昆虫记》的核心理念。作为首位在自然环境中研究昆虫并取得巨大成就的科学家,他通过对身边,也就是法国南部普罗旺斯地区的众多昆虫,例如蜣螂、蚂蚁、蝗虫、蝉等的观察,详细生动地记录了它们的外形、习性等特点,一点一点揭开了昆虫世界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法布尔生于1823年,幼年曾被寄养在祖父母家。当时,他不仅像很多同龄人一样,喜欢听大人讲故事,更是喜欢观察昆虫,平日里十分愿意与蝴蝶或蝈蝈为伍,细致入微地观察它们的生活。
不仅如此,随着年龄的增长,法布尔也喜欢上了诗歌。即便在生活遇到困难的时候,他还是不惜花大价钱买诗集,也没有放弃对昆虫的探究。
对昆虫的热爱非但没有使法布尔放松学业,反而使他变得更加努力。他不仅获得了奖学金,更是充分运用自己的天赋,在两年时间里就学完了三年该学的课程,剩下的一年,则被他用于自学博物学、拉丁语和希腊语。
毕业后,法布尔成了一名小学自然科学史教师,经常带孩子们去野外上课。在与学生交谈、互动的过程中,他对昆虫学更加迷恋了,因此开始大量阅读相关的专业书籍。为了能更深入地了解这门学科,他还自学了数学、物理、化学等,并取得相关学位。
除此之外,法布尔也与几位植物学家成了好朋友,从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非常有用的知识。法布尔写下了大量昆虫学方面的论文。其中的《节腹泥蜂习性观察记》修正了当时的昆虫学大师莱昂·杜福尔的错误观点,赢得了法兰西研究院的赞誉,法布尔也因此被授予实验生理学奖,一度被达尔文称赞为“无与伦比的观察者”。
后来,受到巴黎出版社社长的鼓励,法布尔开始写作面向民众的科普读物。不久,因为法国和德国之间的战争,他的生活变得动荡起来,但他依然坚持观察昆虫,发表论文,并于56岁时出版了《昆虫记》第一卷。之后他买下一所老宅子,取名为“荒石园”,日常居住之余,长期在那里研究昆虫,写下大量笔记,相继出版了《昆虫记》的后九卷。
《昆虫记》一经问世,就取得了巨大成功。人们惊诧于这位学者细致耐心的观察与严谨的科学态度,更为他充满诗性的语言所折服,认为这是一部关于昆虫的史诗,可以与古希腊的荷马史诗相媲美,称他为“昆虫界的荷马”或“科学界的诗人”。
众多荣誉也接踵而来。法国学士院授予他最高荣誉—布其·得尔蒙奖,法国、比利时、俄罗斯等国的昆虫学会吸收他成为荣誉会员,就连法国文学界也推荐他参选诺贝尔文学奖。在他92岁高龄离开人世后,《昆虫记》作为当之无愧的传世经典,依然长盛不衰,先后被翻译成六十多种语言,受到各国人民的喜爱。
1923年,周作人先生第一次将这部长达十卷的鸿篇巨制引入中国。这是一套概括昆虫种类、特征、习性的巨著。因此,首先,《昆虫记》具备很强的科学性。全书详细记录了一百多种昆虫,记述了它们如何建巢、繁育后代等真实细节,填补了昆虫学的很多空白,全面系统地阐述了严谨的专业知识。例如蝉需要在地下苦苦蛰伏四年,才能换来短短一个夏天的生命;蚂蚁是如何搬运超过自身几百倍重的东西,还能精准认路的;蝎子是怎样在石缝间克服干燥和炎热,生存、繁衍下来的……
其次,在法布尔的放大镜下,本来有些枯燥的科学摇身一变,变得绚烂而富有生机。法布尔本人也说过,相对于昆虫解剖学,他更倾向于“情感昆虫学”。他不喜欢把昆虫做成标本,再将它们解剖分类,而是更喜欢看到活生生的昆虫,乐于窥探它们的生活,探究它们与周围环境的关系,发现不同昆虫之间的共生与冲突。
很多时候,为了验证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坐在树林里或者荒草中,手拿放大镜,连续观察几个小时之久,就像一座雕像一样。如果这样依然不能满足研究所需,他还会小心翼翼地把昆虫带回家中,悉心培养,直到得出满意的结论为止。这些方法,在昆虫学研究中,大概可以归结为野外实验法与观察法。
正是由于大量熟练使用这些科学方法,并对长期的探究结果做出全面细致的总结,《昆虫记》才最终呈现在世人眼前。时至今日,它不仅向我们展示了关于昆虫的神秘世界,更传递了一种难能可贵的科学精神,一种求真务实的科学态度,一种孜孜不倦的科学追求。相对于前者,这些显然是更为宝贵的财富。
《昆虫记》独特的写作风格
《昆虫记》不仅是自然科学方面的丰碑,也是世界文学史上的佳作。尽管法布尔是具备高度专业造诣的科学家,写作的时候,却没有重蹈很多科学家的覆辙,采用高深的术语和枯燥的论文式写法,而是尽量从实际出发,照顾到普通读者的兴趣与理解能力。他运用大量比喻、拟人等修辞手法,在对自然界细致的描写中,让人们能够不知不觉地生出身临其境的感觉,切身体会到迷人的野外风光,进而拉近与昆虫的距离。
在行文过程中,法布尔巧妙地赋予了昆虫人的情感,将昆虫的一举一动与人的行为模式做对比,使原本陌生的昆虫世界变得栩栩如生,热热闹闹,容易理解。细细读来,每一只昆虫都像坐在读者面前,亲口讲述自己的故事似的。同时,他还引用了大量希腊神话、历史事件以及《圣经》中的典故,夹杂以大量的诗歌,这些都使《昆虫记》的文学性变得更加浓厚,字里行间充满着浓浓的浪漫主义风情。
在法布尔眼中,昆虫不是实验室里一串串冷冰冰的数据或者土地上长着六条腿的生物,而更像自己的朋友、亲人。甚至于很多时候,他把自己都当成了昆虫的一分子,想昆虫所想,急昆虫所急。正是由于这种难得的理解和换位思考,他才能真正把昆虫写好、写活。
《昆虫记》蕴含的哲学思想与人文价值
深植于法布尔思想中的人文主义关怀,对自然、对生命的热爱和尊重,对平等的向往,对自由的讴歌,使《昆虫记》蕴含深刻的哲学思想与人文价值。法布尔除了热爱研究昆虫,也喜欢写诗、绘画、谱曲,是一个很有生活情趣的人。在他的认知中,昆虫和人类都是组成世界的一部分,原则上是平等的,不存在高低之分,昆虫和昆虫之间更是如此。人们应该抛弃狂妄自大的想法,不能仅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来称赞或贬损任何一种昆虫,这是很不公平且没有道理的。
例如,蜜蜂很勤劳,在人类社会里,勤劳确实是一种值得称赞的品质。但我们必须注意到,即便是令多数人感到厌烦的苍蝇,也是自然环境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理所当然地具备生存和生活的权利。这是每个生命最基本的诉求。每一种生命,只要存在于世界上,每天都在努力地生活,为自己的生存和发展顽强而坚韧地斗争,就都是值得赞美的。
因此,作为高级灵长类物种,人类不应该带着固有的偏见,用人类社会的伦理道德去衡量昆虫。衡量身边的人,也不能仅以自己的见识和经验为基础,认为凡是与自己不同的、相悖的,无法理解的,就都是不可理喻的、不该存在的。这正是法布尔从观察昆虫之中得到的关于人生的感悟。
《昆虫记》的写作也带有时代的印记。在法布尔生活的年代,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完成,第二次工业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地展开。相对于工业革命前的法国乃至于欧洲社会,工业革命后,资本主义迅速发展,人们千百年来固守的传统观念被强烈冲击,时间观念被迫加强,生活节奏更加紧迫,行为模式更加机械化,社会上到处充斥着拜金主义的气息。与此同时,法国国内政局不稳,对外战争也很频繁。这样的外部环境不仅对法布尔的现实生活造成了一定的冲击,也引发了法布尔关于社会和人类命运的思考,影响了《昆虫记》这部著作。
在对昆虫的观察与记录中,法布尔在一定程度上表达了对社会现状及人类命运的担忧,但他始终坚信,只要保持爱与坚韧,充满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尊重,不忘善良、勇敢等优良品质,并一直践行下去,未来就一定是美好的,值得期待的。正是这种积极乐观的理念构成了《昆虫记》的不朽内核,使《昆虫记》时隔百余年,依然被人们喜爱着。
整体来说,《昆虫记》的基调是轻松的,作者写作的初衷,不是完成一部骇人的大部头著作,或者向同行阐述枯燥的科学成果,而是出于对昆虫学的兴趣和对自然、生命的热爱,并在生命达到一定积淀的时候,记述自己多年以来观察昆虫得出的科学结论,外加遇到的趣事,以及对社会、对人生的思考与感悟,在普及科学知识之余,传递给读者生活的希望、智慧的启迪和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