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家中家中家（1）
异常项目组进到密闭的污染区，已经是半小时以后的事了。
孟洵一直站在那面吞人的白墙面前。
光从外观来看，它和普通到再普通不过的墙体没有任何区别。
如果不是检测设备上的扭曲值定格在92，他恐怕就要以为这一切不过是时韫熙的幻觉。
“灾降区域已经形成，如果我们贸然暴力抹除的话，他们两个也会遭遇不测。”赵芷如的手抚在墙体上，似乎正感受着什么，“再等等吧，只要找出灾降区域中的实体，他们便能顺利的逃脱。既然理论上都是灾降，那么无论是收容物异化，还是灾化物直接导致。它们的结果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异。”
因为扭曲值的陡然上涨，原本划分出的污染区域又扩大了两倍，隔绝污染的装置也在异常项目组的行动下，有条不紊的运行着。
以污染区的核心为中心点，五公里范围内的居民全部遣散完毕。
现在，他们只需等待灾降的最终结果就好。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黄昏的余晖也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浓稠的黑暗。
夜，再次降临。
*
如果说在墙外被拖拽的力度还算能接受的话，那么当秦妤的整个身子彻底被墙体吞噬以后，她体验了一把坐跳楼机的酸爽。
她仿佛被扔到了一个又高又陡，且四面封闭式滑梯内，本来蛛丝的拖拽就让下坠的速度又加快了不止一分。
结果，一直紧紧抓着她小腿不放的顾宇，则更是在速度上加了一把火。
好在防护服还算厚实，不然平日里的裤子在一眼望不到底的下坠过程中，都得磨出两个窟窿来。
封闭的内壁只有半人高，下坠的速度让一闪而过的内壁呈现出接连不断的灰白色。
整个下坠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三分钟……
等她一屁股落地又摔出老远后，兀自坐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哎呦……疼死我了……”脚下传来了那道讨厌的声音。
“没死？”秦妤一想到他那使不完的牛劲就生气，伸腿又踹了他一脚，没好气道，“没死就撒开！”
顾宇哎哎呀呀地环视了一下四周，见那些碗大的蛛丝全部消失不见，暂时没什么危险，这才略有尴尬地松开了紧抓不放的手。
秦妤站起身，试图从这一次的灾降中找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但想象中随时会出现异变的景象并没有发生。
周遭的环境也和现实中的富庭华宅没什么区别。
他们两个再次回到了小区的大门口。
天空阴沉沉、灰蒙蒙的，让人分辨不清现在到底是雾霾笼罩下的午后，还是已经临近傍晚时分。
不过灾降中的时间流逝本就没什么参考价值，她也就没有多做停留。
检测设备上的扭曲值暂时稳定在了92。
考虑到旁边还有个活人，她转头问道：“你感觉怎么样了？”
“有点发晕……想吐……”顾宇大概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先前嚣张的气焰也不见了，只如实回答道。
秦妤想了想，估计是刚才的下坠导致的。
“不过……你是怎么能在二十多分钟的下坠过程里，还能保持清醒的？”他虚心请教道。
为了不那么丢脸，他双手撑地试图站起来。
但或许眩晕的后遗症还在，还未等他彻底站起，身子却先不稳地摇晃起来。
“不行了……不……呕……”他想也不想的打开了面罩，不顾形象的吐了出来。
秦妤：“……”
不过，刚才他话中关于时间的概念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她的印象当中，下坠的过程最多不会超过三分钟，怎么到了他那里陡然变成了二十分钟。
如果两人对于时间流逝的感觉浮动在几分钟内，她都可以理解。
但是这种明显的差距，让她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安。
或许是灾降本身的扭曲和污染，已经在潜移默化的影响到了顾宇，所以才会将他难受的过程无比的放大和延伸，目的就是为了一点点摧垮他的精神版图？
这一猜测暂时在她的心中站稳了脚。
眼前的富庭华宅彷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与之相连的街道上没有行人，亦没有快速驶过的车辆。
就连整个住宅区，放眼望去在灰蒙蒙的天空下，竟也是乌黑一片。
如果按照现实中的习惯，这种程度的阴天，不会有人不开灯的。
旁边的呕吐声小了许多。
顾宇吐了片刻，直到吐不出东西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真是……要了我的老命。”
“别说那丧气的话，我们现在在灾降当中，情绪很容易受到灾化物的影响，要想活命的话就打起精神。”她继续观察着四周的动向，无奈目光所及之处静悄悄的，连微弱的风声都没有。
忽然，自小区里面传来了一阵错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正快速的逼近他们。
秦妤敏锐的捕捉到了那道异常响亮的声音，冥影在她的本能之下紧紧地贴合住掌心，这样能更好的隐藏好冥影的存在。
她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小区的大门处。
顾宇也听到了那道尤为清晰的脚步声，他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并毫无犹豫的躲到了秦妤的身后。
黑色漆着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男子。
他身穿一件红白相间的格子衬衫，但不知是太过匆忙，还是有其他不可言说的原因。
最后一枚扣子系在了斜上方的孔洞里，平整的衬衫也是从这里开始变得皱巴起来。
他的面容憔悴，就连黑眼圈也夸张的蔓延至了面中的位置，整个人所散发的疲态十分明显。
看起来至少两天没睡觉……
“是秦记者吗？”男人气喘吁吁的在她的面前站定，不安地搓动着双手。
秦记者？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疑惑地看向对方。
男人在打量之下变得更加局促，他磕磕绊绊的解释道：“我叫孔俊，就是家里闹鬼的那个……一周前，我往Y城晚报打过电话，当时你们的负责人告诉我，今天会派人过来实地勘测一下情况……”
那股熟悉的感觉再次扑面而来。
她终于想起在哪见到过这个人了。
他不正是那时消失的收容物嘛……
当时她只匆匆看了一眼，便开始了切块部位的收容，至于头部则全部由时韫熙来完成，所以她才会后知后觉的回想起他的样貌。
而身后的顾宇显然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悄悄地捅了捅她，小声道：“什么情况？”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们要随他走一趟了。”
“开什么玩笑，你是记者吗？这里可是灾降区，我们还没弄清楚这里的情况，你就要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走？疯了吧？”顾宇急的直跺脚。
收容时的记忆片段时不时的在他的脑海中闪过，直觉告诉他，这片黑漆漆宛如死城的小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秦妤不清楚当着孔俊的面，提到收容物会不会刺激到对方。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暂时没有将这件事挑破，估计顾宇一会也会反应过来吧……
希望他能懂自己非去不可的原因。
虽然这有可能是灾化物故意抛出的诱饵，但是在他们没有任何头绪之前，不如咬死这条线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暗中握紧了冥影，心中也踏实了一些。
“原来是孔先生……方便展开说一下闹鬼的经过和细节吗？”秦妤俨然进入到了设定的身份中。
他在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后，紧绷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松弛了许多。
但在听到闹鬼两字后，他的呼吸明显有些急促，身子也开始打起了寒战。
“别紧张，我们慢慢说。这一次，我就是特意来帮助您弄清楚事情的缘由。”她的视线落到了他那张瘦到快脱相的脸上，骨骼的走向和构建异常的清晰。
她仿佛能看到皮肤下埋藏着的数不清的血管。
“你要知道，这世上并没有鬼怪，有的只是我们的心理在作祟。”她试图安抚对方的情绪。
哪曾想，这句话像是点燃了对方心中的恐惧。
原本正要带路的孔俊猛然止住了脚步，那双浸满恐惧的眼睛瞬间被血丝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你没有亲眼所见，自然可以不去相信。”
“我问你，你见过会吃人的房子吗？”
秦妤在对上他那那双毫无生气的死鱼眼时，不由得默了两秒。
会吃人的墙……
我倒还真见到过。
看来刚才的直觉没有错，跟着他走准能找到灾化物的实体。
冥影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等……等等我……”被忽视的顾宇追上来，他本来不想和秦妤走的。
但当他们二人朝前走去的那几步里，天空像是被人按下了感应的按钮，正一点点的变黑。
原本灰蒙蒙还能看到些许光亮的天空，现在竟然变得有些污浊。
让人看着便觉得无比的压抑。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还呆在原地的话，这里会发生什么。
但是有个队友在总是好的……
孔俊这时也注意到了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顾宇，警惕的问道：“你是谁？”
与此同时，在他的质疑声中，顾宇能清晰的感受到一面看不见的墙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竟然被隔在了逐渐黑下去的无人区中。
他慌乱地拍了拍那面墙，再次确认到了那道阻隔的存在后，他立马垮下了脸，大声呼喊道：“我、我和你一起去，帮帮我吧……”
“我们是一起的，他是我的助理。”秦妤推断顾宇被阻隔在外的原因，大概是没有受到灾化物的认可？
或许也该像自己一样，给他安排一个可以合理开展下去的身份……？
果然，孔俊在听完她的解释后，才放下了先前的疑虑，点了点头：“既然是一起的，那就过来吧。”
下一秒，那道无形的墙在他的话语声中悄然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