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种植宇宙 二
2019年，耿娃儿七岁。
耿娃儿是憨娃儿的儿子，他从小在城里长大，但是节假日的时候，他偶尔会来到老爹的村里，看着老爹在村里跟水产专业合作社的村民们谈天说地，谋划农业观光产业发展。
耿娃儿虽然听不懂，但他知道，自己老爹是连接农村和城市的桥梁与纽带，他为自己的老爹自豪。从小耿娃儿就立志要成为一个和自己老爹一样的人物，将来也能够开发大山大河，为美丽的乡村增光添彩。
耿娃儿很喜欢村里的梯田，有时候他贪玩，爬到土屋的屋顶上，望着远方那起起伏伏的梯田，只见连绵的群山尽头，缭绕云雾缓缓汇聚成了“云海”，就像积在山顶的白雪，在风的助澜下汹涌澎湃，源源不断地被推向远方。
耿娃儿觉得群山那好看的曲线，就像电视里仙女们的云裳羽衣。
可是好景不长，随着农村人口红利渐渐消失，村里的青壮年男女都一批批去城里打工谋出路了，留在村子里的老农越来越少，靠着鱼稻技术，村里的老农们虽然可以维持生计，但是年轻人却吃不了这样的苦，一个个都向往着城里花花绿绿的世界，不愿意回来，于是村里的荒田越来越多。
耿娃儿八岁那年，省农科院质标所派了研究员来村里考察，发现村里的鱼稻提取的多糖中有重金属超标的现象，达不到国标的秋季二熟稻谷铅含量需小于0.2毫克每千克的规定，而超标的原因是覆土土壤中铅含量较高，土壤中的铅通过水稻根系吸收富集在了稻谷中。
这一结果一经报道，市场一片哗然，村里的鱼稻销量顿时急剧下降，价格也逐年走低，村里几千亩示范基地和水产合作社都做不下去了。
村子鱼稻的“绿色品牌”垮了，耿娃儿老爹在合作社投入的资金也血本无归。
耿娃儿老爹不得已结束了村里十多年的工作，回到了城里的家中。每天，耿娃儿就看着自己的父亲坐在沙发上，一脸消沉和颓废，他默默抽着烟，佝偻着背，一缕缕白烟像是柔软的丝巾袅袅升起。他一边抽一边咳嗽，鼻腔和嘴角冒出白花花的烟气。
一抽，就是一个上午。
耿娃儿给老爹递上茶水，老爹接过瓷杯，在嘴边呷了一小口，只是润了润嘴唇，却没有喝下。
“耿娃儿啊……”老爹拍着耿娃儿的脑袋瓜子语重心长地说，“一定要读书，要有出息，绝对不能再干播田种地的活儿。”
耿娃儿耷拉着脑袋听着老爹的话，一双灵光尽显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弥漫着似懂非懂的雾气。
于是，就像老爹期望的，耿娃儿努力学习，刻苦读书。努力考上大学之后，他按照老爹的想法，选了计算机专业。
老爹说，选啥子专业都可以，但是千万别选种地的专业。靠天吃饭不如靠人吃饭，风吹日晒，雨打霜盖，几年下来就积了一身的病，实在不划算。
耿娃儿不敢忤逆老爹的意思，他最怕老爹板下脸来。
就这样，耿娃儿走了。他进了一家全球知名的网络公司，被发派到海外的业务部门后，耿娃儿回来的次数就少了。耿娃儿长大后，耿娃儿老爹也退休了，老伴儿走了以后，耿娃儿老爹也变得孤独了起来。
很多时候，他就在家里的阳台上，提着长嘴小喷壶给一些盆栽浇浇水、施施肥，静静地看着一株株鲜艳欲滴的盆栽花卉的花萼交相辉映，在穿过栏杆间隙倾泻而下的莹灿阳光照耀之下，花瓣上的水珠滚滚汇聚，仿佛在火海中挣扎的泪珠。
“爸，我回来了。”
一天，正在给藿香蓟浇水的耿娃儿老爹身后，传来了一道怯涩的声音。
耿娃儿老爹转身，却看到一个穿着灰衬衫的熟悉身影正站在自己面前，看到儿子的一瞬间，耿娃儿老爹的眼角微微湿润了。
“你咋回来了？”耿娃儿老爹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你不是在美国工作得好好的吗？”
耿娃儿有些惭愧地看着自己的老爹，红着脸说道：“爸……公司最近业绩不太好，我改做VR网络游戏了。最近在VR社区里，有一款‘种地’游戏可火了！这款VR软件正在推广味觉体验服务，里面种的水稻和菜都可以亲口品尝呢，在减肥群体里很流行。我现在还是里面的大农场主，每天靠着种地和偷菜，我赚到的钱比在原来公司里干几年还要多哩……”
耿娃儿说的一大串七弯八绕的科技词汇，耿娃儿老爹没怎么听懂，但是耿娃儿的意思，他听懂了。
顿时，耿娃儿老爹板下了老脸，声色俱厉地说道：“这不还是回家来种地了吗？”
耿娃儿见到老爹神色不悦，憨憨地笑着说：“爸，这可不一样，这次是在网络虚拟社区里种地……不过啊，在虚拟社区里种地的玩家，在虚拟社区种了地后，现实世界里也是有专门的果蔬生产基地种植符合虚拟社区里那些植物的现实对应物，这有点儿像是以前很火的‘蚂蚁森林’，在虚拟社区里种地，却可以收获现实世界里的果实，专门为体验不到种地乐趣的城市居民准备的……”
“荒唐！”耿娃儿老爹突然抬起手，冲着耿娃儿那写满了兴奋的脸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拍得耿娃儿七荤八素。
耿娃儿捂着脸，后退了一步，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老爹，满脸错愕，“爸……”
“不务正业的东西！种地，种地有什么前途？！我不是说过，要做人上人，不准你再干跟种地搭边的活儿吗？！”
“不是，爸，你不懂，这是新技术……”
“我咋就不懂？”耿娃儿老爹两手攥紧了拳头，气得浑身颤抖，仿佛恨不得把心中的满腔怨怒喷泻而出。
“人要有追求，种地，是永远没有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