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办公室文化很深奥，但若懂得游戏规则，其实也很浅显。

苏永林的态度决定了各位同事与杜苒之间的相处模式。大家都不傻，面上保持和平，背地里暗暗分析局势。

正常情况下，被借调的人回来都会晋升。等了一段时间，公司上下丝毫没有人事动议的意思。这下大家更加确信，局势是偏向哪一边的。

渐渐地，除了苏永林偶尔会在会上提及体制改革和人员调整的动向，同事们也会委婉地劝她服从组织上的建议，毕竟没有以卵击石卵获胜的先例。

事业上受挫让杜苒决定换个思路，先寻求内心的安静。

“师父，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预约您手冲的课程。”

咖啡师把近期的日程排开，空出四节晚课的时间给杜苒。

吃饱饭，杜苒走路到咖啡师的工作室，在门口就能闻到檀香。

推开门，师父叼着烟，玩着电动。桌上是他刚点的香，旁边放着分享壶和她的专用杯。

“你等我一会儿，我把这局打完。咖啡刚泡的，你先喝着。”

杜苒微微一笑，盘腿坐下，自己倒了杯咖啡。第一口便认出，是辨识度很高的哥伦比亚蕙兰。

师父打完一局，杯子里的咖啡已经凉了。他嘬了一口，开始跟杜苒介绍近期的爱用之物。

“这是前段时间我做的音箱，放给你听看看。”

杜苒对高科技产物没有研究，分不清好坏，只能很庸俗地看出音箱外壳的木头被师父磨得透亮，镀上了一层漆，摸上去手感特别好。

师父放了一首重金属乐，一首民谣，余下的都是轻音乐，柔柔缓缓，很能抚平人内心的毛躁。

第一二节课，杜苒学习了咖啡的基础知识，包括咖啡豆的起源、豆种的分类，分布的地区等等。剩余的课程，师父在示范了不同阶段的豆子，在研磨度、水温等变量的调控下，引起口感的变化后，就让她自己发挥。通过每一次的杯测，杜苒用感官和每一支豆子进行交流，从而更深层次地去了解它。

起初说好的四节课，在课程结束后，杜苒仍然会每周固定时间来练手。有时候师父没空招待她，她就开启自助模式，选豆子、磨豆子、烧水、手冲。如果冲出来的口感尚佳，就拿给师父品鉴。

这一天，师父忙完了，从烘焙室出来，看到杜苒拿着咖啡杯在门口守着，他知道她在等他的一个认可。

他抿了一口，是稳定的手艺，同时多了一份快乐。

“你没感觉最近你冲的豆子和之前的口感略有不同吗？”

杜苒神色一紧。她就着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温度降了，但口感似乎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我觉得...挺稳定的呀？”她不是很确定地说道。

“对，很稳定。”师父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温温的，“你的情绪，会通过手法传递到杯子里来。因为你的情绪稳定，所以冲出来的咖啡风味会偏向均衡，当然，如果你要专门提出某个风味，那种手艺得另当别论。但是你有没有发现，我不苛求你每次都要稳定。即便是失败的咖啡，我们也可以从中找到喝出它优点的乐趣，风味卡上的标签不是答案，那只是给普罗大众的参考，不同的人可以喝出不同的风味，关键在品这杯咖啡的人，TA的心境。”

杜苒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她把辞呈交到苏永林手上，苏永林颇感意外。原以为需要更多的布局，没想到有人主动放弃。

“我个人替你感到可惜，其实未来的路还很长，你不需要选择这么极端的方式。”苏永林说道。

杜苒笑得豁然：“我也感觉挺可惜，蹉跎了这么些年，错失了好多快乐。”

苏永林：“你们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你以为诗和远方很美吗？那你知道诗和远方有多冷吗？”

杜苒：“冷，多穿几件衣服多吃几顿饭就好了。现在我们吃得饱穿得暖，幸福感满满安全感满满。”人如果心寒了，就救不活了。心死了，即便养尊处优，也无法洒脱。说好听是人上人，说穿了就是被供养的机器，时候一到，都将被瓦解回收。

同事们得知杜苒辞职，鼓吹要给她饯行，杜苒拒绝了。

离开那天，杜苒除了私人物品，其余的什么都没带走。

企业文化的书籍，曾经让她引以为豪的卷宗展品，一手带大的文创区，能带走的不能带走的，通通留在了昨页。

前路迷茫，杜苒离去的身影坚定且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