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她的回信

快乐小孩：

我先声明，我没有同意做你的笔友，我单纯是因为过年被亲戚催这个催那个催得太紧而找个借口躲在家里，家里的路由器也被爸妈拿出去拜亲戚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试着学你写写东西，就当练练字了。

其实一开始看到你这个还是一颗星星的小号，我是没想同意的，毕竟现在广告骚扰的太多，也没人在用这个老掉牙的软件聊天了，可你那快乐小孩四个字尤为显眼。

我早就猜到是你了，说实话挺佩服你的，这几个月来能够坚持把字练下去，也不管能不能得到回应，你这样也让我觉得怪不礼貌的，看了你写的这几封怪长的，不像信的信，我也有必要要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想。

学习很苦，出到社会更苦，从小家里人就跟我说女孩子要比男孩子更加努力，不然出了社会有的是罪遭，我自认为已经很努力了，可还是觉得处处遭罪。

小学时，目标就是一百分，上了初中，目标就是重点高中，上了高中，目标就是重点大学，等上了大学，目标就是考研。好像我一出生就自带了一本说明书，而我只需要照着说明书上的去做，这样才能被称为是在活着。

什么是开心，就是家人看到我那张三位数的成绩单还有单位数的排名表时露出的笑容，还有家长会听到老师对我的称赞时遮不住的喜悦，他们的开心理所当然，那我的开心也应该顺理成章。

我算是看明白了，努力做出成绩就是换取几个开心的瞬间。过年走亲戚时，亲戚会夸你考了好大学，叫后生仔们要向你学习，随后聊起家长里短。

还有进到大学宿舍舍友们夸奖你的成绩，然后说不管考得怎么样，以后我们都在一个宿舍。

现在回过头来想，我很羡慕你，是一直都很羡慕你，羡慕你总是能将表情写在脸上，开心了就笑，伤心了就哭，被欺负了就当场报仇，羡慕你总是考了烂分还能笑嘻嘻的说这次考砸了，下次继续。

你当年做的那些蠢事我都还记得，有一次一个外教来这里跟我们交流，你直接就去问人家会不会讲白玉话。干妈让你下去买三杯奶茶，你给了我一杯，给了干妈一杯，最后一杯给外教，让那两个助教喝西北风。你当时还说助教喝饱了，不用喝了。

还有一次是干妈的生日，你被全班同学起哄拿你抽到的红包给干妈买蛋糕，你还真买了，你自己做的那块蛋糕真丑，白色的蛋糕胚周围都插满了黄桃，就连夹心都是黄桃馅的，最离谱的还是你那写上“干妈生日快乐”的字都是黄桃果酱，会这么做的也就只有你垫底小孩了，但确实挺好吃的。

我的生活三点一线，没有你这么风云，你说你是边缘人物，我觉得我也是一个边缘人物，你所谓的边缘在我看来是鹤立鸡群，而我的边缘就像一只失去触角的蚂蚁，走在大部队的一旁。

你说我是火兔，像火一样滚热，像小兔子一样白，你是第一个这么评价我的人，那我也得评价评价你，我觉得你就是一块一出生就没有壳的木菠萝，具体是什么你自己想。

我的家人都说我是个话闷子，高中时同学们都说我是一个只懂学习不懂交朋友的人，就连我那从小对我无比崇拜的弟弟，后来都跟我形同陌路人，他说我表里表外都长着刺。

我跟你最大的不同是你会把人际关系分得很明白，家人归家人，朋友归朋友，同事归同事。

我也想分那么几大类，可我没得分，我的世界里只有文字，老师，还有父母。其实小学时还好，能有几个玩伴一起聊聊天，上了初中后就只剩日常的招呼跟成绩的讨论，上了高中更为紧要，只剩下饭堂教室宿舍的三点一线生活。

我不是个内向的人，也不像你是个看不起人的小屁孩。我只是不喜欢刚交上的朋友都是阶段性勾心斗角的，我要是把心事与阶段性的朋友述说，只能被当做新闻八卦传开。所以我宁愿写在日记本里，起码本子会永远待在那里，时不时的还能翻开看一看。你不是阶段性朋友，也许是你的性格是那么的臭不要脸吧。

小一些的时候是奶奶带我，我闹了哭了，她就喂我吃黄桃罐头，她的臂弯很软，也很温暖，还带着一些微微的香味，是鸡蛋花的味道。

如果说我是一朵玫瑰花。那我的奶奶就是栽培我的那片柔软且温实的土地。后来这片土地的能源枯竭了，我也被栽到了一个阴暗的角落里。

父母不会像奶奶那样哄我抱我，他们说女孩子要比男孩子更努力的进取，特别是穷人家的女孩子，他们叫我时时刻刻让我把眼睛擦亮了，除了父母不要相信任何人，因为只有父母才会真心对我好。他们没少我吃，没少我穿，还花那么多钱让我去各式各样的补习班，是真心为我好的父母。

就像黄老师，她是一位好老师，她不会拿成绩分人，我帮你作弊时她也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会飘雪花的水晶球？它是英语班积分榜第一的礼品。

当时家里人要我把积分全拿来换学习用品，这样他们能省下一笔支出费用，他们说现在就要开始自给自足，算是提前适应社会了。

学期结束时，我看着那个水晶球，换了一堆作业本，可是你啊，快乐小孩，你给了我一个惊喜。我以为你当时冲分是爱贪小便宜。当你把那个飘着雪花的水晶球给我时，我整个人都愣住了，我想着跟你说声谢谢，可却怎么的都说不出来，那个水晶球里装着几小罐黄色的水精灵，你摇了摇，沉在底下的雪花随着水精灵飘了起来，很好看。

这个水晶球在我手中没停留多长时间，就被父母拿去送给了弟弟，因为那天正好碰到了他的生日。它碎了，被弟弟摔落地上时，一地的碎玻璃夹杂着白色的碎屑，和黄色的碎渣。它们都会发光，在白织灯的照射下依旧很好看，谢谢你，快乐小孩。

我的目标是家里人给的，真正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才是我的目标，你高一时问我我的梦想我的目标是什么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想到了那个完整的水晶球被摔碎在地上的场景，还有小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那盯着我看的样子。

说实话，那时我被你盯得直发慌，你的眼睛会说话，好像在无声的问我，我是谁，我手里的是什么，明明是新来的，气势上却把我压倒了，这也许就是你说的害群之马体质，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到你是有原因的，你得检讨检讨自己。

我只能跟你说我想去的地方是杭州，因为那是我奶奶的故乡，我好想那股鸡蛋花的香味，还有她。

很不巧，我偷带手机这件事被舍友举报了，那一天家人和老师在办公室聊了很久，从午睡到下午放学一直都在。可他们并没有跟我说太多，只是把我的手机给没收了，说高考完后在还给我。

我做过最叛逆的事情也许只是留长发，喔对，还有开学第一周没上交手机。从小到大家人都让我理一个比正常女生还要短一些的头发，也就是防早恋发型，从齐肩到齐脖，从齐脖到齐耳，就差理得像你一样了。

上了高中我的手机被他们没收之后，我想反抗，却又不敢反抗，就像当初那句谢谢，想说却又说不出口，只能以不理头发来宣泄这一种情绪。我违反了校规，被他们惩罚是理所应当的，可我宣泄情绪，也是理所应当的。

高中的假期很少，只有星期日时我才能够去人民公园散散步，在这个手机支付的年代我还在用现金买东西，我想那个自视甚高的小孩会不会出现在士多店，买他最爱吃的辣条，他不知道我没有了手机，会不会给我信息问我怎么不理他了，我也只能保佑你被舍友举报玩手机然后被没收，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就算是长假期，家里人也给我报了好多冲刺班，他们说高一就要像高三那样过，这样到了高三才不会觉得压力大。可我觉得压力不会减轻，只会越来越大，它就像增函数的曲线一样，只有上升才会证明你是进步的，要是它有一天突然下降了一点，就不是增函数了。

如果换成你，想必你已经早两年去工厂干活了。可我不是你，我只会听从他们的安排，也许我把温柔留给了黄桃罐头，暗刺留给了周围人吧。

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我家找我，也只能保佑着你家人用了些手段把你送进了一样的冲刺班，这样才是最好的结果。

那时我还在想，你也许会交上许多新朋友而把我忘记，毕竟我平平无奇，也就成绩比你好点，还喜欢怼你两句，像我这样的人生活随处可见，你这么喜欢来事，也许已经被许许多多的新朋友给冲洗了记忆，我就算是你的阶段朋友。

但我不甘心，我好嫉妒你，嫉妒你能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嫉妒你周围还有这么多可以将心比心的朋友，我的话不多，只有跟你在一块时才会滔滔不绝，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可只有我记得。

高考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轻松，同学们讨论着各自的答案，哀叹着什么复读之类的话。家里人拿着纸笔让我估分，还说着让我报考什么专业，唯一让我舒了口气的，还是拿回了手机的使用权。

一打开手机，它就像失控一般在我手中震动着，聊天软件像心电图呈直线状发出的声音，一直响着。我的视线跟不上屏幕里文字的跳动，这些信息甚至把广告推送都压在了下边。

火兔，你应该看得到我的信息吧？

今天我拿了白玉市玉南街道优秀团支书奖，你没有吧？要不我p成你的名字给你发个朋友圈？

今天用新手机抓拍了一个带手机来学校的同学，他还挺能藏的，我直接送他一个星期的假期，视频发你看，你看我的新手机拍的真不真？

今天不吹牛了，给你吹个蜡烛，祝你生日快乐火兔，送你个黄桃罐头水晶球表情包。这里听到冷知识说女生每长一岁皮肤上就多一道皱纹，你的皱纹够十七道没？

今天白玉好冷，我就喜欢这个天气睡觉，所以今天我被值日老师抓了，对了你的嘴唇开裂没？

今天学校有个同学学习压力大想跳楼，我跟一个好心人把他拦了下来，他的指甲是真的尖啊，在我脖子上留下了三道爪印，不过也正好可以借机请假出去吃顿烧烤，你不要跳楼啊，学习压力大就找个角落哭一哭，哭完就没那么大了，或者你来骂我两句，不过我会还嘴的。

火兔，我不想高考了，我想去单招，我的家人很生气，他们说念大专我就废了，我觉得他们没读过书也能赚这么多钱，那我读个大专不比他们赚的多吗？等我去厂里做一段时间赚到钱，我回来就买一大罐黄桃罐头，当着你的面吃。不过黄桃罐头不好吃，你这么爱吃，是假的南方人吧？

火兔，在过三个月就高考了，你一定要考上985，这样我才有得牛可以吹。

火兔，以后的路我不想自己走。你看不到吧？

我都看到了，那一刻我承认我的眼睛酸了，我没想过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还有人在关心着我，快乐小孩，以后的路我也不想自己走。也许是我的自尊心在作祟，我一直都不能跟你好好讲话，像你在厂里遇到的那个阿May一样。

快乐小孩，你不是白玉的害群之马，你是我们的开心果，白玉的开心果。

高考后我去见了黄老师，也就是你的干妈，她问我你怎么没有跟着一同回来看她，我不知道，因为我给你发了好多信息你都没有回我，完以为你是在跟我赌气，气我没有理你。

你后边用新号添加了我的聊天软件，我当时心态很复杂，只能那样应付着你，想着等逃过这一阵在跟你解释，聊聊我们的最近，但我没想到你会把我删了。

黄老师的英语班现在招了好多学生，好多老师，那天她跟我聊了很多，也聊了很久，久到来上课的老师都换班换了五六个，她说她很想你，她到现在还记得你当初刚来报名时那撅着嘴故意不看她的样子。

她说是你在她婚姻失败无心在办英语班时逗她开心。

在她创业初期被同行处处针对时，像个小英雄一样站出来帮她讲话。

她说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的她。我每次回白玉都会回去看她，她每次都会把你挂在嘴边。

我也很想你。我对不起你，你说我是你唯一的好朋友，我没能在你需要帮助和鼓励的情况下去尽一个好朋友的责任。你在信里称呼我是小太阳，但我觉得你更像是小太阳，总在无意间照亮某个阴暗的角落。

我说我不想你做笔友，因为我理解的笔友只会书信往来，前面那样不给你好话，说实话我还有点生气你当初把我给删了，不过仔细想想是我有错在先，对不起，我承认我的错误，我当时不该那样回复你，希望你那次不要当真。

当初你给我留下的问题，你问我的梦想是什么，我今天来回复你，我的梦想是成为独当一面的大人。但以后的路我也不想自己走，你能不能和我一块走？

我写着写着写得有些上头，有些话说得也很肉麻，我用笔在上面画三条杠，能不能看清楚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写到这，正好我家人把路由器带回来了，不写了。对了，你的字得练，还是跟以前一样难看，下次给我写信你别让我在一个一个慢慢斟酌了。

你的朋友：火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