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收两千块钱的老日立
半夜，于大为带着大白回到了自己家院子，大白一下子钻进干草窝棚里，许是太累了，趴在干草上便闭上了眼。
于大为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先打开木门，又推开门里面遮挡寒风的帆布帘子，这才进屋。
一进屋便看见北墙炕上，坐着一位小腹隆起的女孩，安静的在炕沿上等着他，旁边还有一支快要烧完的红烛。
“还没睡？”于大为开口。
女孩沉默着不说话。
于大为叹了口气，韩静凡也就是他的妻子，上辈子便是这样，寡言少语冷冷淡淡。
他之所以一眼相中她韩静凡，没别的，就只是纯粹的漂亮。
单纯论长相，可能要比后现代微整形的某某明星都要好看几分，而且爱干净，吃饭不吃香菜，像极了书里面说的宫中郡主。
只不过日子过得久了，他于大为就开始喜新厌旧，忘记自己最穷的时候，是谁陪着自己一路走过坎坷，蹉跎大半生，甚至连房子都没有。
她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而他还给她的是一个陌生的世界，和一个不再年轻的身体。
五十岁时，二人离婚，自此各奔东西。三年后他听说她在一个出租屋里，了结了不快乐的一生。那时候他才彻底明白两个词，最爱和罪人。
“对不起。”于大为缩在被窝里，望着漆黑的天花板，脑瓜顶有丝丝寒气掠过。
“是指你抬钱买设备，还是指背着我拿走了嫁妆钱，还是出门不着家，吃饭时候还得专门去找你？”韩静凡说话的时候，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
让于大为意外的是，今天对方的话比平时多得多，他想再说点什么，可是被对方一句“睡吧”给打发了。
于大为彻夜未眠——原来当年的她，早就什么都知道了。
第二天，黎明时分，天刚蒙蒙亮，阳光与彩云呼应，照射在这片小乡村的每一处角落，寒冷的空气伴着清新泥土香钻进鼻子里。
于大为一个人开着老爷子的东方红180四轮车，带着设备朝镇里的配件店驶去，村里有要去镇里的，他也不介意捎上一段。
来到镇子里的宏伟机配店，找到了“十月怀胎”的梁老板，先从口袋里拿出四百多块钱递给了对方。
“梁老板，昨天回家我在缸套子里找到了四百多块钱，给你送过来了。”于大为说。
当初之所以怀疑对方偷走了自己设备，其实便是因为买设备回去的时候，发现缸套子里竟然藏了四百多块钱。
梁宏伟接过钱，黝黑的脸上激动不已：“兄弟，不瞒你说，这四百多块钱是背着我家那婆娘偷偷攒下来的私房钱，昨天已经抱着亏本的买卖，没想到今天你就把钱送来了，你这人真能处。”
于大为不好意思的一笑：“其实还有个事，那些设备我不打算买了。”
梁宏伟顺着裹着塑料布的窗子看向外面，隐约看到了昨天卖出去的设备。
“哈哈，我当什么事呢，都说了三天内只要没用过，随时可退。”梁宏伟做了这么多年的机械配件，是有自己的准则和底线的。
他从来不喜欢强买强卖，关键是人家不是还实实在在的还给自己四百多块钱了么，就等于赚了四百多。
“谢谢梁老板。”于大为将钱收进口袋里，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算是放下了。
“叫什么梁老板，你是河善村于家屯的吧？”梁宏伟带上棉手套，又扔给于大为一双，“你爹是不是叫于老蔫？”
“我也是河善人，以后叫我梁哥。”梁宏伟放下六个缸套子，“小于子，以后需要帮忙随时找哥，别人我不敢说，你从我这拿配件，可以先赊着。”
“谢哥。”于大为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他本来就是浓眉大眼憨憨脸，十分具有欺骗性。
“对了梁哥，你知道这附近哪有卖二手勾机的吗？我想去看看。”于大为搬完了设备，跟着对方进了屋，脱下棉手套还给了对方。
挖掘机在这边都被叫作勾机。
“你小子可真能想，这东西可不便宜，新的咋的也得给三十来万，就算是二手的也得八九万。”梁宏伟走到小炉子旁，从煤灰里扒拉出两个焦黑的土豆，“你预算多少？”
“三千……”于大为接过一个焦黑土豆，扒开外皮吃了一口。
“咳咳咳！”梁宏伟差点没被一口土豆噎死，他瞪大了眼睛，“多少？！”
于大为腼腆一笑：“刨去一会要还的高利贷和利息，我兜里还剩两千八百八，都是老婆本。”
“牛逼！”梁宏伟竖起了大拇指，又吃了两口，“你可以去芦河镇北边看看，那边有个设备租赁市场，它旁边是咱们芦河镇最大的废品回收站，你也可以去瞅瞅。”
“至于其他的，爱莫能助。”梁宏伟耸耸肩。
花三千块钱买台勾机，卖废铁都不止这个价，除非老板失心疯。
于大为吃了土豆后起身告辞，随后还了高利贷，开着四轮车逛了一圈租赁市场，也有卖二手勾机的，便宜的八九万，贵的十几万。
不过这并没有阻止于大为买勾机的决心，按照未来的时间线，两个月以后，也就是93年初，芦河镇北面马上要修高速，周围所有勾机全部征用都不够，还要从其他县区调拨。
这算是这个时期，镇子里最缺工程车的一次，也是出价最高的一次。
雇佣挖掘机带司机的话，一天500块！而且不需要自己加油！
这个时候人们平均工资一个月也就三五百块而已！
于大为站在租赁市场，双拳紧握，看着市场上大大小小的工程车，他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他重生前修了一辈子的挖掘机，对各种型号的挖掘机不要太熟悉，哪怕是彻底报废的挖掘机，他也有把握让它“起死回生”。
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家里的老破房子就有余钱修缮一下，再盖个仓子，如今家里的破烂全都堆在院里呢。
园子，狗窝，鸡架鸭架，这些有钱了都可以弄上，甚至开春了还能养两头猪。
到时候屯子里，他于大为就不是最穷的那一户了。
想着想着，于大为看见一辆板车正往废品回收站开，上面还有一台橘黄色的日立老式挖掘机。
车身有一半包裹着坚硬的水泥，大臂液压缸一直往外冒机油，驾驶舱窗户和门都没有，老旧的车身顶部全都是黑色的污泥，发动机后盖也没有，隐约间还能看到上面长着一些枯草。
看起来是台很久没有用过的老日立，型号于大为光这么看不太好确定。
但绝对是台老古董。于大为看到它双眼放光，犹如看到了一位美娇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