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马球 已无擎雨盖，当知快步行
小苏有龙渊剑在手可习沐祖父荣光，通行山海关隘，不需行文通牒，有金错刀在手可倚仗外祖盛业，游走城郭市井，不忧衣食住行，但她有皇命婚约在身，就必须待在那煌煌长安，悠悠王府。
帝都长安虽夜市繁华，却还是会宵禁闭城，她们出了长安想回去就得等到明天开城。
她们入不得城去，只得在城外等候。
这一夜很长很长，小苏做了好多个梦。
梦中那一天是惊蛰，万物悸动，苍穹像翡翠一样洁净无瑕，一缕青烟从野外的乱石旁升起。
石堆上坐着两个人，他们相互依偎着，看着眼前的篝火，互诉相思。
一阵马蹄声过，扬起沙尘，永穗勒住马缰，回头高声道“礼仪之家皆是伤风败俗之人，书香门第不少男盗女娼之辈。”
小苏闻听永穗之言，回头便看到了王若卿靠在陈永萧肩头，两人郎情妾意，甜蜜无间。
他们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自己只是露水之缘，朝情夕逝，多余的只是自己。
那时陈永萧与小苏刚定下婚约。
谁也不知为何太皇太后会一时兴起组织大家伙出来春游踏青，京郊的牧场很大，为什么偏偏就会让小苏碰上他们俩人了。
小苏策马而过，停在了老太太帐前。还未等小苏下马，就看到老太太颤颤巍巍的从帐中走了出来，小苏翻身下马，来到老太太身边问安。
老太太看着眼前并无多少生机的原野，意味深长的问道“小苏，你说蜀中是不是应该已经变绿了?”
“老祖宗，这才刚到惊蛰，万物复苏，需要时间啊。”小苏提醒道。
老太太眼睛已经花了，她已经看不清绿色的大地和碧蓝的天空。“是不是有北归的大雁从天空中飞过呀？”老太太抬头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小苏不忍再拂老太太的兴致，便没有回答，而是岔开了话题说道“老祖宗，再往南边便是马场，我们去那边看看打马球吧。”
老太太没再多问，轻轻点头。
不多时老太太在永穗和小苏的搀扶下来到马场边上。里面已经有不少年轻人在里面打马球了，春日金色的阳光洒在那群恣意挥洒的少年身上，一派生机盎然之相。
老太太眯着眼睛，看着那群少年，她应该是在寻找着谁。“萧儿呢？他打的怎么样？”
听老太太这么问，永穗连忙答道“老祖宗，六哥没在里面，场上打球的那个是五哥。”
“哦，是老五啊，老五打的怎么样?”老太太继续问道。
“五哥打的很好，已经赢了对方三筹了”永穗兴高采烈的解释道。
“好，好啊，老五像从勉，喜欢打马球。”老太太笑的一脸灿烂，“小苏，你知道吗？你父亲景南，他马球也打的好，还有长阳，那时他们经常在一起打马球。长阳和景南一队，从勉和从建一队，他们可是京都马球场上的最厉害的人，每次赢了的人我都会赏赐他们一件礼物，那时策儿还在，他还总说我太娇惯那群孩子了。”
老太太说着十余年前的事情就如同诉说着昨天的故事，她故事中的那些人都是她的家人，后来因为一个叫天下的东西，她的家没了。
老年人总是喜欢讲以前的事情，年轻人喜欢说当下发生的事情，年轻人可能不理解老年人，但是他们忘了老年人讲的就是自己少年时的故事。
“来，来，来，到太奶奶这边来”老太太招手叫陈永瑭到她身边来。
陈永瑭刚打完一场马球比赛，大胜对方，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大步流星的来到老太太身边。
“太奶奶，我刚才打的不错吧?”陈永瑭兴奋的炫耀着。
“嗯，不错，这个是太奶奶奖励你的，来，拿着。”说着老太太从袖中拿出一枚黑色的铁制令牌，上面有密密麻麻的阳文，刻画的是似乎是一只老虎。
“谢谢太奶奶。”陈永瑭没有丝毫推辞就直接收下了。
“太奶奶，春寒风大，您是不是移驾暖帐内?”陈永稷和陈永靖看见老太太在球场边，便也上前问安。
“也好，接下来还有什么比赛?让我也看看你们这辈年轻人怎么样，和你们父辈比起来如何？”老太太一脸期待。
本来陈永稷并未安排什么比赛，但是老太太既然如此说了陈永稷自然得安排一番。
马球也称为击鞠，可三人一队，五人一队，七人一队，一般三人为闲时玩乐，五人可正规比赛，七人则是重大比赛。
国朝的老祖宗要看的比赛必然要具备规模，陈永稷这可被难住了。陈永瑭刚才比赛的那场是三对三，也就是现在还需要八个人的加入才能达到七对七的比赛。
陈永烨，陈永桓，陈永萧，陈永稷，陈永靖皇家六子皆随行而来，在场之人总共也不过十一人。
看到陈永稷面露难色，老太太马上就懂了“小苏，看你那个护卫气宇轩昂应当身手不凡，应该可以上去去打一场吧。”
老太太说的护卫不是别人正是萧继，自从小苏在上元节上被当街行刺，萧继一直不放心，这次出来便乔装成护卫保护小苏。萧继这等超然气质，一看就不是普通护卫，老太太纵然老眼昏花但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既然老太太指明萧继，小苏自然不能推辞，只得应下。
没想到的是老太太后面更加语出惊人“小苏，永穗你们两个也上场去，不要辱没了咱们女人家的名头。”
小苏惊讶之余还有些暗自窃喜，而永穗除了惊讶就是担心了。
永穗自知自己出了名的文不成，武不就，而且从未打过马球，自然担心出丑。
正在此时，陈永萧带着王若卿到近前，永穗脱口而出“王家小姐自小就是女子楷模，不如上场表现一番。”
永穗这一招虽是临时起意但不可谓不狠辣。王若卿娇弱，几乎人尽皆知，但是她一直都是闺中楷模，深受一众世家女子讨厌。随行而来的世家小姐也不少，都是伸长脖子等着看她出丑呢。
尤其是小苏与陈永萧定立婚约之后，永穗更是看不惯王若卿与陈永萧暧昧不清。
永穗这招虽然深合一众看戏女子的心意，但是关键还得看老太太作何决断。
“王家姑娘，是王侍郎家的那个闺女吗？向前走两步让我看清楚你。”老太太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王若卿。“我听萧儿提起过你，果然是个端正的好姑娘，待会上场可要好好打啊。”
老太太直接安排了，这一下惊掉众人下巴。
一般来说皇朝的老祖宗不会把一个王若卿看在眼里，一个区区礼部侍郎之女，又无甚荣宠，甚至可以说她本就不配和一众皇子公主竞技，但是老太太竟然破天荒的同意了，而且还先夸后安排，明显是不想给她拒绝的机会。
永穗暗自在心里给老太太竖起了大拇指。
王若卿看着陈永萧，一脸无助。
小苏没有多看两人一眼，直接起身去换了戎装。
不多时就有两支列队整齐的鲜衣少年昂扬在马场只上。
一边是陈永稷，陈永瑭，陈永靖，萧继，小苏，兵部尚书之子陆文华，华国公之子晋云忌，。
另一边是陈永烨，陈永桓，陈永萧，王若卿，吏部尚书之子何如龄，御史中丞之子杜清贺，户部尚书之子秦安照。
开始由陈永稷发球，陈永稷虽然平时显得文弱，但是球场上十分灵活，尤其是其御马之术竟然不输久历沙场的华国公之子晋云忌。
陈永稷击球至陈永瑭杆下，陈永瑭远传至陈永靖脚下，陈永靖一身都是马背上的功夫，竟然一人单刀而入，直接攻入对方禁区，一杆进洞，拔得头筹。
第一杆小苏竟然没打到球就结束了，第二球由陈永烨发球，他先传给了陈永桓，陈永桓长传被晋云忌挡下，球滚落到陈永萧脚下，陈永萧飞跃而起，将球继续传给陈永烨，陈永烨传至秦安照，小苏驾马呼啸而过，生生从秦安照手上抢过球，赢得场上一片喝彩。
小苏传至陈永瑭，陈永瑭破门失败，又被陈永烨抢去。
你来我往，球场尤胜战场，战况激烈，转眼第一场结束，陈永稷方得三筹，陈永烨方得两筹。
休息片刻后再战，双方呈拉锯状态，转眼五局已过，来到最后的第六局决胜。
陈永稷方险胜一筹。
双方越战越勇，但是两方都有一个只看戏却不上手的，一边是王若卿，一边是萧继。王若卿一直徘徊在球场边缘，手中的杆基本没挥过，萧继倒是满场跑，不过都是跟在小苏后面，不帮小苏也不给她惹麻烦。
第六局开场，双方基本有杀疯了的趋势，小苏率先开球，一杆将球打起来，陈永稷接球，陈永桓直接硬强，两人球杆交错穿过半个马场，最后陈永稷传球给陈永靖。何如龄，杜清贺，陈永烨三人上来争抢，陈永靖被夹击，然后被生生抢断。
小苏策马直奔陈永烨，准备堵住陈永烨，不料陈永烨丝毫不停，御马撞上小苏，小苏马被惊到，竟然发狂碰到了一旁的王若卿，小苏的马本就发狂，驭马不稳，再一撞直接被发狂的高头大马摔了下来。
小苏落马之时，看到王若卿也落下马来，而一旁的陈永萧正纵马而来，应该是要查看王若卿的伤势。
不知何顾，陈永萧的马竟然突然发狂似直直朝摔在地上的王若卿和小苏扑了过来，王若卿在前，小苏在后，眼看王若卿就要被马踏而死，陈永萧使劲拉住马的缰绳，想将马停下来，但是马儿受劲之后直接跃起，跃过王若卿，直奔小苏。
小苏赶紧朝边上翻身一滚，堪堪避过身躯，她反应虽快，却终究差了一点。小苏看到马蹄踩在自己的右臂只上，她的手臂以极为诡异的方向弯曲变形，然后软塌塌的垂下，再然后一阵巨大的疼痛，如同翻江倒海一样，从右臂涌来，她想叫，却叫不出声来，那种筋断骨折的疼痛，让她整个人的脑子产生极大的震动，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
眼见看发狂的马就要将她再次踏在脚下，她却没有再翻身的力气了。
这时萧继赶到了，小苏应是看到萧继便放心的昏睡过去。
萧继一掌将陈永萧连带着他的马，打翻在地，陈永萧的马躺在地上抽搐着眼看是不能活了。
过了许久，小苏的从睡梦中惊醒，再看四周，没有萧继，只有自己右臂上传来的隐隐痛感。
“琅歌，如今什么时辰了？”小苏迷迷糊糊的问道。
“小姐，刚过子时。”
子时刚过，这一夜好漫长。
小苏歪着脑袋靠在车窗边，吸了几口夜间凉气，脑子也清醒了一些。
天寒露重，孤影在外，亲人都在千里之外，心下只余一片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