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北凉 相思一寸灰，猛虎嗅蔷薇
潇湘酒肆开张了，小苏却没办法到场祝贺。听说好像艾绮丝公主的《大学》和《论语》学的挺好的，小苏被任命为巡学钦差去监督艾绮丝公主。
读书这件事对小苏来说本来就难如上青天，她去监督艾绮丝读书，说出去难免滑稽。
果然小苏去听艾绮丝背了一段论语，就昏昏欲睡。
艾绮丝倒是很了解小苏，知道小苏不喜读书，索性也不背书了，和小苏讲起自己的见闻。
艾绮丝早些年跟随商队走南闯北，走过不少地方，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一点小苏是极为认可的，所以艾绮丝讲起这些见闻，小苏便很有兴趣。
艾绮丝去的地方很多，她曾经远渡南洋，也曾北出大漠，西边更是跟随“博望候”的脚步走遍诸国。
艾绮丝着重讲了她在北边的见闻。她讲到西北有一个小国名叫金堆之国，是个边陲小邦，却富有金矿，宫殿之中金砖铺地，富丽堂皇，国王更是用黄金打造了一辆马车，每日在城中游玩，遇到喜欢的女子便直接收入后宫，可惜国王荒淫，却年过半百只有一女，膝下无子，偌大国家无人继承。
还讲到北方有一个部落，叫烈旗部落，部落以白鸟为图腾，部落首领拥有一把白鸟羽毛制成的羽扇，这把扇子上镶嵌有珍珠三颗，曰辟水、定风、防尘，又有宝石三颗，曰宝光、清音、留香，这把扇子可以遇水不沾，遇风不摆，遇尘不染，夜放光华，轻摇如琴，百世留芳。
艾绮丝讲的最多的是一个叫的北凉的小国，国主名叫伊顿乌珠，北凉这个国家在中原王朝改朝换代时趁势崛起，如今已经日渐强盛，他们的族人不喜放牧，只愿掠夺，数十年间将北方各大部族打的七零八落，俨然有一统草原的气象。不过这个小国家如今正与中原交好，听说伊顿乌珠派遣了自己的堂侄正在带领使团来长安的路上，应该不到半个月就到了。
诸如此类的传闻艾绮丝讲很多，小苏听的很认真，一人讲一人听，两人聊到兴奋处，直接从书房聊到后院，开始一边聊一边比起了射箭。
两人由射箭而相识，相比读书射箭成了两人之间更为适宜的交流方式。
两人从塞外风光，也渐渐聊到了京城的新鲜事。
“正中靶心，扶盈郡主赢一筹。”报靶的人拖长音吆喝了一声。
小苏放下了手中的长弓。
艾绮丝一边端着弓瞄准一边用流利的汉话说道“听说六皇子被抓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嗯。”小苏只是点点头。
噌的一声，艾绮丝把手中的箭射了出去。
“中，艾绮丝公主赢一筹。”
“还是没有一丝头绪吗？”
小苏一边接过琅歌手中的递过来的箭一边说道“有头绪，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艾绮丝公主共计十二筹，扶盈郡主共计十二筹，双方打平。
“打平多没意思，不如我们再射一箭。”艾绮丝嘴角划过一丝迷人的微笑。
有着西方女人的样貌，带着东方女人的气质，艾绮丝确实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子。
朱雀大街上小苏走的很快，她的脑海还在想着艾绮丝。小苏刚从艾绮丝府上出来，心里还在想着刚才和艾绮丝比射箭的事情“前十二箭居然打平，哼，共射一靶，我的箭还是比你的快。”小苏在心中冷哼道。
小苏在大街上慢慢踱步，赢了射箭本来心情应该挺好的，但不知不觉间那个小晚湖畔的少年慢慢爬上了小苏的心头，她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每次射箭小苏都会想起小晚湖畔的那个少年，那时他的笑容可以温暖每一个寒夜，如今想起来却都是心酸。
“他的箭法那么厉害”小苏在心中慢慢的回忆那个人，回忆太快了会承受不了心中涌动的刺痛。
他可以连矢十箭，可以射虎，可是他却不能像神话故事里的羿那样射落天上的太阳。
没人能违逆得了天定的宿命，小苏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皇宫，午后的阳光洒落在金砖碧瓦上格外的刺眼。
小苏摇摇头，努力的把脑中的眩晕摇晃出去。
在甩头时小苏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吼声，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不知何时一直远远跟着她身后的琅歌已经出现在她身边，一只手捏着她的衣角，一脸的害怕。
小苏知道她在害怕什么，那声低沉的吼声竟然是虎啸之声，在小晚湖畔遇到的可怕猛虎小苏至今还记得很清楚。令人不解的是虎为山林之王，怎会来到人流拥堵的长安城中。
小苏还未细想就看到转角处一个长长的影子映射在了自己面前。
朱雀大街上的老百姓早已退让两侧，一只斑斓猛虎正走在朱雀大街上，缓缓向她靠近。
小苏细看一眼真的惊的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那只斑斓猛虎的背上竟然坐了一个女人。
“永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小苏看清楚猛虎背上的女人时一脸的惊愕。
正在此时骑在虎背上的永穗也发现了小苏，她高兴的朝小苏挥手。
小苏一早就看到了同永穗一起的除了猛虎外还有一老一少两个男人，他们一身异族打扮，不像中原人。
那个年轻人大概二十多对岁，身材魁梧挺拔，一张脸犹如刀刻一般，棱角分明，若说他最大的特点，那就是他的眉骨很高。
那个老年人全身上下都是破布烂衫，脚下是一双草鞋，脚趾还露在外面。那老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的那把剑，那把剑斜插在背后。
“萧继就是这样佩剑的，看来武林高手都喜欢这样佩剑。”小苏心想。
正在小苏上下打量这两个异族人时，那个年轻人用手拍了拍老虎的头，老虎竟然温顺的俯下身，永穗兴奋的从虎背上跳了下来，跑到小苏身边。
然后一脸喜色的为小苏介绍自己的两个新朋友。
听永穗说完小苏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那个年轻人名叫伊顿苍何，是个北凉人，老年人名叫顾一风，是个汉人，但已经在北凉生活很久了，就是这两个人救了自己。当时她被人掳走后就立马蒙上黑布，塞进了马车里，赶了一天的路，却不想黑衣杀手在半路遇到了这两个人，这两个人路见不平就出手救了她。
“这么巧？”小苏不很相信，但是她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无故怀疑别人也是不妥，便岔开话题问道“那这只虎呢？”小苏看着趴在地上的老虎，还有些惊魂未定。
“哦，这只老虎啊，那天夜里它躲在草丛里准备攻击我们呢，没想到伊顿苍何竟然把这个大家伙给打趴下了。”
小苏机械的点点头，不敢相信的问伊顿苍何“你这么厉害吗？这等猛物你是怎么让它乖乖听话的？”
伊顿苍何轻蔑的一笑“这有什么，猛虎所倚仗的不过是爪牙，我拔了它的爪牙它自然就听话了。”
小苏闻言一怔，刚才没在意，现在仔细看来果然那只老虎的四爪已经血肉模糊，嘴角也流淌着鲜血。
“毕竟是百兽之王，可杀它，却不该如此折辱它。”小苏叹了口气。
“天府郡主虽生于将门，却终究是一介妇人，自有妇人之仁，一个畜生也配可怜？”伊顿苍何笑的很嚣张。
听到伊顿苍何如此说话，小苏无名之火立马自胸腔升腾而起，小苏疾言厉色道“伊顿苍何，伊顿乌珠是你什么人？”
“你说什么？”听到小苏如此一问，伊顿苍何的笑声戛然而止。
看到伊顿苍何的表情，小苏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听艾绮丝讲过北凉遣使来京的事情，她便猜测眼前这个伊顿苍何就是北凉来使，很有可能伊顿苍何就是北凉使团主使，可是使团还有未到，主使便脱离使团提前潜入长安，其心可诛。
“北凉王伊顿乌珠是你什么人？”小苏盯着伊顿苍何的脸，一字一顿的重复了一下自己的问题。
“是我族叔。”伊顿苍何慢慢镇定了下来。
“哦！”小苏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北凉王子呀，失敬失敬，王子殿下就带了一个护卫，便敢在长安城内横行无忌，佩服佩服。”
小苏既挖苦又挤兑，说出来的话阴阳怪气的。
伊顿苍何淡然应对道“郡主谬赞了。”
小苏继续道“听说北凉的使团已经在路上了，怎么没和使团一起？”小苏要问的就是这句话，他擅自脱离使团，潜入长安，所为何事？
伊顿苍何笑笑道“本意与使团同行，没成想路上岔道，走错了路，好在我先到了，原在城外等候，无意撞见公主殿下被贼人掳走，这才护送公主入了京都。”
小苏一听，这小子还挺能掰扯，扯出来的这个理由还挺充分的，一时竟然找不到理由质疑他。
小苏脑子飞快转动，忽然就冒出太祖陈玄策《君言临川》里的一句话““王侯将相本无定，苍苍兮天下有何主？”伊顿苍何，这是你名字的来源吗？”小苏顺嘴就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君言临川》里这句话是太祖陈玄策在蜀中起兵时所说，那是一个新朝终结旧朝的宣言，更是一代枭雄谋取天下的野心。
小苏这句话问的可大可小，小了说，只是问了一个人姓名的来源，大了说，问的是国家伐、交的国策。
伊顿苍何顿了顿，干笑了两声“不愧为镇南王的女儿，凌厉（伶俐）！”
伊顿苍何没有正面回复小苏，但他明显很不自在，他用手指点指小苏上下晃动，一副很狂躁的样子。
小苏忽然就觉得伊顿苍何很讨厌，她鬼使神差的就使出了自己的成名绝技“控鹤擒龙之功”一把抓住了伊顿苍何的食指。
小苏还没使劲去掰伊顿苍何的手指就觉得自己好像被风一吹，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她在天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时才看清楚，原来是顾一风那个老头打了自己一掌，他的手掌明明离自己还有五六尺远啊，小苏有些不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功?”
意外的是她自己身体竟然没有传来摔在地上的疼痛感，好像身后也有一阵风轻轻托着自己，就那样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小苏落地时才发现原来萧继在她背后轻轻用手托着她的腰。
“萧继你怎么在这儿?”
“你说让我晚间去艾绮丝府上接你的。”
小苏一拍脑袋，果真忘了，她答应了萧继就算赶不上潇湘酒肆的开张仪式，也要在晚上为萧继摆酒庆贺呢。
看小苏如此表情，萧继马上就明白了小苏果然忘了她说过的话，他没生气，只是询问道“你怎么又和人打架了?”萧继那张绝世风华的俊脸上永远是那副不耐烦的表情。
小苏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萧继嫌弃的说道“让开一点，离我远些。”然后小苏就被无情的推开在一旁。
小苏浑然不觉，她不精于武学，所以没有发现在萧继推开她时顾一风的衣袖在慢慢鼓起，左脚也慢慢后撤的了半步。
在推开小苏的那一刻，萧继的剑噌一声从腰后拔了出来，长剑破空而出的声音特别刺耳。小苏赶紧躲在萧继身后，探出一个小脑瓜，有点胆怯的看着顾一风，但是顾一风却始终没有动。
永穗不像小苏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她看着顾一风和萧继剑拔弩张，赶紧让伊顿苍何劝顾一风罢手。
伊顿苍何也觉得在长安城朱雀大道上动手不妥，出言劝阻顾一风，顾一风却仿佛入定一般充耳不闻。
萧继和顾一风两人就这样对面站立着，不见罢手也不见动手，仿佛在进行意志的比拼，小苏也看出了不对劲，便站到了永穗身边。
不料小苏刚离开萧继身后，顾一风就动手了，他的剑同样很快，只见从他背后闪出一道光两人就已经缠斗在一起。
本以为高手相斗十分有趣，没曾想他们两人的招数实在太快，小苏只能看到人影浮动，一会在街边，一会在屋顶，一会掉下几根木屑，一会摔下几片屋瓦，反正只能感觉战况很激烈。
大概持续了一刻钟，两人才从房顶飘落下来，顾一风落地很稳，萧继却退了七八步才站稳，看样子是萧继没打过顾一风。
“萧少爷好本事，看来这十几年来没有荒废。”顾一风倔强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萧继没搭话，顾一风也没再说话，而是转身径直离去了，这时小苏才看到顾一风走时丢在地上的剑是一把断剑。
“萧继，你好厉害啊……”“啊啊……你别揪着我衣服啊。”小苏还没来得及拍马屁就被萧继揪着衣服一路拖走了，幸好小苏在走的时候还不忘抓着永穗。
刚才还热闹着的朱雀大道忽然之间就只剩下伊顿苍何和一只大老虎。伊顿苍何一直目送永穗消失在天街尽头，他朝永穗离去的方向笑了笑，他笑的灿烂、迷人，可惜永穗没有回头，一直走到天街尽头，一次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