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6:4 浮于虚空的是暗影(四)
“事实上,我要向您禀告一则叛乱,我亲爱的玻伊托斯。”爱尔维先说。
这句话让玻伊托斯的呼吸延迟了一个节拍。叛乱?这时候?现在戈兰达瑞斯的场面已经足够乱套了,一切都在朝着他计划之外的方向狂飙。原本只要血洗世界、找到恶魔、夺取力量、完成晋升;本来只是如此简单的行动。玻伊托斯扶住了自己的额头,他觉得血管突突直跳。
“是谁?”玻伊托斯问。他的心中已经浮现出几个人选。
堤刻?这个早就退居二线、致力于教导新血的老东西。由他发动叛变……一般来说似乎不太可能,但堤刻一直对玻伊托斯的管理手段颇有微词。之前命令维狄欧索执行十一抽杀的时候,堤刻就因为厌恶而拒绝出面。理性而言,现在堤刻最喜爱的孩子遭遇不测,他不应当有这种心思。
赫法?这个名字只是出现的一瞬间就被玻伊托斯排除。他是德雷都无畏,身披历史、肩负荣耀。若老无畏真有与玻伊托斯对着干的心思,哪里用得着现在由爱尔维先来通知。况且他现在也不在地表,那位帝皇之子不可能联系上。
巴琉士?这个人……确实一直野心勃勃。玻伊托斯也不是什么傻子,他当然看得出来这一点。他的每一次升职,都“恰巧”有前任发生疏忽或者遭遇意外,而巴琉士则作为顺位,成功一路爬了上来。战帮的前任药剂师、维狄欧索亲信,离奇死于流弹;这件事玻伊托斯可还没忘记。这次维狄欧索的信号也遭遇不稳定,时机刚刚好——
“是维狄欧索。他想要刺杀我们全部。阿瑞俄的重伤也是拜他所赐,我亲爱的大人。”爱尔维先出声,毫不留情地打断了玻伊托斯的思绪。
希伯墨同听到寂静,比遗忘还缥缈、比死亡更无声的寂静。他看见玻伊托斯一动不动,暴君终结者的一切动作都在一瞬间凝滞。若非对方的心脏仍然在有力地搏动,任何人看了都要认为这是一尊塑像。
这是一个前兆,希伯墨同很清楚这个。一个可怕的、象征着狂风暴雨的前兆。
“闭嘴!”玻伊托斯发出野兽般的暴怒低吼,希伯墨同脚下的地面震颤不已,舰桥上的奴隶们在这低频的声波中咳出黑血,甚至连屏幕都发出了恐惧的吱吱尖叫。
“维狄欧索利用了亚空间夹缝——”
“我不需要你的解释,奴隶!”玻伊托斯是在完完全全的咆哮。“维狄欧索是我们的战争铁匠,他在钢铁勇士的时间,比那天杀的佩图拉博还长!谁给了你勇气,让你、竟然敢当着我的面、用这种莫须有证据、指控他‘叛变’!”
声讯另一端,也传来了同样饱含怒火的声音,这属于堤刻:“污蔑我们的同伴可是重罪,帝皇之子。”希伯墨同还听见了弹药上膛的声音,零零碎碎,诸类武器约有数十把之多。他相信玻伊托斯也同样听到了。
“唉,玻伊托斯,玻伊托斯。你未免有点太信任他了。”爱尔维先的声音仍旧是他一贯的风格:高贵、傲慢、目空一切。
“堤刻,开火。”玻伊托斯命令道。“区区奴隶,即使强大,也不值得让我们为他留下一命。”他的暴怒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冰冷。此乃玻伊托斯心意已决之证明。
但预想中的爆弹齐射并未发生。与之相反,声讯另一边的动静平缓得吓人。他们只听见刀刃缓缓切开陶钢与血肉。令人心生不妙预感的嘶嘶声,从扬声器里传出。
玻伊托斯眉头一皱。“怎么回事,堤刻?为什么抗命?爱尔维先在做什么?”
恶毒的甜美笑声从声讯阵列飘出。“你们喜欢阿瑞俄吗,我亲爱的大人们?”
玻伊托斯的心一瞬间坠入深渊,然后又被希伯墨同按在他肩上的有力大手给拽了回来。他仰视了一眼泯灭者,对方点点头,给予他肯定。
“帝皇之子劫持了阿瑞俄作为人质,战争铁匠大人。”堤刻的汇报印证了玻伊托斯的猜测。
爱尔维先本人面对着钢铁勇士与恶魔引擎的包围,毫无惧色。他只是加重了剑刃削割的力度,阿瑞俄的脖颈处的护甲已经损坏,一条不深不浅的伤痕从刀刃之下被划出。
“现在放开阿瑞俄,我们还能考虑考虑给你一条生路,爱尔维先。”玻伊托斯拔高了声音。他一只手捏紧了拳头,另一只手的手指则在一块显示屏上翻飞:他打开了与堤刻的频道。
“你们很珍惜他——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扬声器中,爱尔维先的声音沙沙的。
“放开阿瑞俄,帝皇之子!”堤刻的怒吼是令人意想不到,连玻伊托斯都被吓了一跳。
“堤刻几乎不发火的。”希伯墨同低语,换来的是他领主的点头同意。这很合乎情理:阿瑞俄是被堤刻从梅德伦加德捡回来的,也是被他一手带大的;若不是堤刻没有药剂师的本事,只怕连改造手术都会由他包办。
他们还听见了激光瞄准器启动时的轻微电流声,还有陶钢与金属摩擦的剐蹭声。堤刻已经必定早就架起了枪,甚至手指已经扣上了扳机。
“冷静,冷静点,堤刻朋友?你也不希望看到自己最爱的小孩死在自己面前,对吗?”在此时此刻的所有人耳中,爱尔维先的发言只是嘲讽。
“只要现在解决了你——”
“只要现在解决了我,你们就会失去最后一点拯救阿瑞俄的希望。”爱尔维先嘶嘶发笑。
“阿瑞俄现在已经假死,他不会——”
“他会死。并且死得很快。怎么,难道你们认为,被狙击枪一发命中头部,是什么可以拖延的小伤?”
玻伊托斯和希伯墨同,此刻已经默契地不说话了。堤刻的怒火是他们前所未见的。
“弃铁者没有药剂师,朋友们。如何救治小阿瑞俄……这情报维狄欧索只告诉了我一人。”爱尔维先自豪地宣布。“而这,都是因为我抓住了他企图叛乱的现行。”
“维狄欧索没有、也不可能反叛!停止你的挑拨离间,爱尔维先!”这次是玻伊托斯在大喝。
他们听见遗憾的叹息声,还有盔甲在身体活动时发出的零碎晃动。
“唉。瞧瞧你们的样子。多么重视、多么在乎他……”爱尔维先爱怜地蹭了蹭阿瑞俄破损的头盔。他得到了堤刻的怒喝,虽然他完全没在意这个。
“我说的对不对?这可以理解。小阿瑞俄。年仅一百多岁的小小杀神。弃铁者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多么可爱!哪怕是我,都不由得对他爱护有加。”说到这里,爱尔维先用自己的头盔,轻轻吻了一下阿瑞俄裸露的唇角。
堤刻开了一枪,爱尔维牵着阿瑞俄的手臂,以双人舞的姿态闪开了这一击。
“可是啊,当维狄欧索在裂隙中,瞄准他的面门时……”说到这里,爱尔维先夸张地暂停吸气,然后弯下腰,面颊相贴;他咏叹调似的唱出。
“我看见维狄欧索,看见他的表情。他一点都不在乎。”爱尔维先轻声吟唱。“维狄欧索,他是恶贯满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