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平行列车·手术刀

==朦胧星域，大裂隙边缘，戈兰达瑞斯地下==

“受死吧，叛徒！你们已经背弃了【他】之光辉！”在卓拉的高呼之下，埃林、法恩，还有诸位坚定信仰神皇的平民，蹲踞在列车的窗边，向着和他们并行的另一辆列车开火。得益于他们偿还祖辈“原罪”的使命，这些来自地下的平民们早就受到了足够的训练——至少每个人都知道如何扣动扳机。虽然准头有待提高。

“保持火力压制！”卓拉继续在通讯公频中高呼。“绝不能让这些叛徒们冲过来！”

三小时又五十七分钟前，他们从H0-2启程，前往下一个地下区域。根据地图的指示，在经过漫长的十八小时跨海隧道之旅后，他们就将抵达GA大区：全称“戈兰达瑞斯水域大区”。星语者最初的求援信号就来自于其腹地的GA-5。

由于整个GA大区都在海底，从大陆区域通往此处的轨道，最后都被汇聚成为同一条条主干线。在约一小时又三十分钟前，卓拉他们所在的列车驶入了海洋轨道。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无与伦比的宽广隧道：来自陆地各处的四十八条铁轨，它们从四面八方、或高或低的隧道口延伸而出。它们顺着视线极点的方向逐渐聚焦，最终汇成平行的四十八双线。

这就是通往GA大区唯一的路。无论是忠诚派还是叛乱派，只要是为了那个星语者而行动；他们最后一定会走上这条相同的路。

而就在十八分钟前，就在距离卓拉他们仅仅一个轨道的地方，出现了第二辆列车——他们过了这么久以来终于见到的第二批人。

这架列车载满了叛军。他们将这架已为帝国光荣服役一百十五年的老列车——它的服役年月日，被刻在了一片黄铜的饰牌上，挂在车身——改造得令人不堪入目。他们也发现了这架满载忠诚派的列车。

于是显而易见的，列车战开始了。

攻势以叛军飞来的子弹为起始。大多都是行星防卫部队常见的实弹武器，其中还夹杂着激光柱耀眼的红色闪光。在交战的第一个六十秒，卓拉他们就收获了两名伤员：他们反应得太慢，离窗边又太近。

“降下护板！”法恩也在公频大喝。“降下护板！射击孔状态！”伴随着他的命令，一排排车窗的金属栏板被拉下。伴随着定位卡扣的闭合声音，这架列车的每一个窗口都成为了射击孔。

埃林将喷火器的出力调至最大，喷管从射击孔伸出，然后喷火器被开启。钷素的蓝色火焰顺着风的方向，直扑往一个轨道之外的列车，将其上悬挂的腐烂头颅烧灼。它们在烈焰下被炙烤脆裂，尸油发出滋滋的脆响。火焰顺着尸体与染血的布料向整架列车蔓延。

+“干得好，埃林！所有人，不要停火！保持压制！”+卓拉继续喊话。她同时使用了灵能和物理的方式鼓舞全员。叛军列车噼里啪啦地燃烧，列车后部的人已经可以闻到烟味。

+我们的弹药还剩下多少？+埃林没有选择通讯，而是使用灵能提问。他扶了扶自己的钷素燃料罐——还有约三分之二。如果继续像刚刚这样浪费燃料，这火焰大概也喷不了多久。

三枚炮弹先后砸中了忠诚派的同一截车厢，它们将厢壁撕开了一个大窟窿。而作为回击，来自忠诚派的手雷也将对方的车门给炸掉了下去。其中的一颗烟雾弹，它被叛军列车上的挂饰卡住，浓浓的黑烟既阻碍了敌人的视野，也阻碍了自己人的。

+还够我们全力压制十三分钟。十三分钟后，我们所有的实弹武器都会变成铁壳子。在那之后，我们只能依靠激光武器。+卓拉的回答让他的心开始拧成一团。他低头看向地图，拖动，然后双指放大。

四十八双并行的线占据了数据板的一整块屏幕。除此之外，就只有代表海洋的深蓝色。帝皇的大拇指啊，他们的祖辈到底是如何建造出这样伟大的隧道？

射击孔外，一个红色的里程牌一闪而过；四百二十公里。埃林在地图上也找到了那个里程牌的标识。他的手指划过标识，继续向目的地的方向拉动。数据板上的计时器随着他的动作被一起点亮，现在是15：32。他的视神经将这个信息短暂地投射到意识中。

他眨眨眼睛。有两条原本并行的铁轨，二十五与二十六，即将在第四百五十公里的地方交汇。这两个标号……相当眼熟。

埃林再次看向射击孔外。叛军列车占据了他的全部物理视野，他不得不猫着腰、扒拉到另一个方向，这才看见了旁边两道铁路的标识。

空置轨道二十六，叛军轨道二十七。按照排序，自己所处的轨道编号是二十五。

埃林又看了一眼地图。二十五与二十六即将交汇。

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

“埃林你愣着干什么！”卓拉在公频大吼。“为什么不参与压制！”埃林能听见激光枪充能的底噪，它细密地嗡嗡作响。他抬头看向列车的时速，三百公里每小时。

“我们即将与叛军列车轨道相邻。”埃林的手扶着通讯的收音器，他尽可能遏制住自己声音中的颤抖。

“什么？”卓拉与法恩几乎异口同声，埃林才发现他们俩的口音叠起来有点好笑，但现在他也笑不出来。他又看了一眼计时器，15：34。

“还有四分钟，我们的轨道会与旁边的轨道合并。我们会与叛军列车轨道相邻。”埃林重复了一遍他的发现。公频通讯中只有时不时的交火声音传出。“我们和他们的列车都被开了口子。我们会遭遇跳帮战。”

法恩还在目瞪口呆，卓拉却已经反应过来。“所有人，集中到破损点！”她下达命令。“重甲人员，到前排来！驾驶员，调控速度，我们准备接战！”

埃林也提上了他的喷火器，他向着豁口的方向走去。还有三分钟，他想。他举起喷口。之前被划破的食指已经完全愈合，现在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朦胧星域，戈兰达瑞斯轨道站，基座号战斗驳船==

玻伊托斯，和十人终结者卫队。大体型生物，重力武器。维狄欧索在走廊中飞奔的同时，他的大脑也在飞速计算这次的支援所需的最佳人选和装备配置。密集生物弹药，火焰喷射器。还有【杀死】它所需要的东西……

玻伊托斯的身影近在咫尺。他正在从收押区的方向出来。

“你又怎么了，维狄欧索？难道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你就能带给我两次失败——”他一以贯之的高傲口吻这次被打断得干净利落。

“祭坛的解封出现了异常。赫法需要你们支援。我已经通知了终结者卫队。”维狄欧索站定，他双手紧握，语气中是不容置疑的严肃。

伴随他的希伯墨同扭头看了一眼他的战帮领主。玻伊托斯面色沉了下去。在这一秒不到的沉默时间内，走廊之中，就连阴影都在恐惧中退缩。

“说下去，维狄欧索。”玻伊托斯最终再次开口，他的一切自大和狂妄都从话语中消失。他平静得令人畏惧。

“使用生物弹药的祭坛守护者。”维狄欧索继续汇报，他面不改色。“它在解封之后出现，赫法所带领的战术小队不是它的对手。目前他们的弹药只能再坚持五分钟。”

玻伊托斯却点了点头。“还有呢？”

维狄欧索一愣，玻伊托斯却冷笑了一声。用于照明的灯闪烁了一下。

“我了解你，维狄欧索。你从来不会做没用的事情。这些信息你大可以直接在通讯中向我告知。”玻伊托斯说着，他伸出手指了指。“你既然选择从指挥室下来，面对面与我汇报，那就说明你有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

维狄欧索攥着双手。这次的冲动见面，他是完全依靠本能在驱使。一个毫秒已经过去，玻伊托斯依然在等待答复。

“祭坛解封时，我遭遇一个幻境……”他听见自己的本能接替了理性，他居然直接这样开口。在这种危机关头，向玻伊托斯诉说软弱；这是双重错误的行为。但是他的本能拒绝停止。

“……在幻境中，我遇到恶魔。它要我的手术刀。”开了头的话题是无法被停止的。至少玻伊托斯没有粗暴地打断他。于是维狄欧索继续陈述。

“你给它了？”玻伊托斯提问。

“我没有。我一直拿着它——”

维狄欧索的心眼，随着叙述的行进，一齐被意识中的瞬时之光照亮。他意识到自己的本能做了什么，而这启明令人愉悦。他看见希伯墨同，对方一直站在玻伊托斯身后。泯灭者偏了偏脑袋。直觉告诉维狄欧索，此时此刻，它在微笑。

在玻伊托斯审视的目光中，在头盔之下，维狄欧索笑着。他摊开了手。“就是这个。”他轻语。两根羽毛直挺挺地出现在他的掌心。

“这就是那头恶魔想要从我手上取走的手术刀。”他说。他将其中的一根长羽交给了玻伊托斯。

“拿着它，玻伊托斯。”维狄欧索语气笃定。“它是一柄手术刀。它能够杀死这恶魔的造物。”

玻伊托斯接过了它，然后将这羽毛挂在了他的重力锤之上。

“等我回来，你就必须为你的失败接受惩罚了，维狄欧索。”在随着传送光消失之前，玻伊托斯对维狄欧索说。

“你说得对，战争铁匠大人。”对着已经没有玻伊托斯的走廊，维狄欧索低语。希伯墨同将手放到了他的肩头。

“你已经踏上了第一步，维狄欧索。”泯灭者的陈述带着毫不掩饰的柔和笑意。

==朦胧星域，戈兰达瑞斯三号卫星南极区域，仪式图案==

赫法的第二发激光炮不止驱散了密集的生物弹云，它也再次击中了瘤团的躯体。肉眼可见，这可怖的巨物缺了一大块，重心的偏转使得它的冲锋一瘸一拐。原生质的浓浆从它新鲜的创口流泻而下，洒落一地。巫术的微光从中升腾，点点滴滴。

生物弹云在赫法的诱导弹干扰之下，对他们的威胁也已经大大减轻。

“我们行动困难。”巴琉士向赫法汇报。之前第一波突袭的生物弹药，已经于在场每个人的护甲夹缝中开始增生。赫法凭借自身庞大的体重，可以轻松搅碎这些触须和根系；但像战术小队这样的轻甲，就只能依靠火焰或者热熔射线来解决。

在随队后撤的步调中，沙曼塔看向了环形山之边缘。

随着卫星的自转，恒星之光正在一点一点蚕食着阴影。他们所后退的地方已经无比接近明暗分界线。她将热熔触手对准战术小队的四名成员，逐一帮他们加速解除受缚。巴琉士借助移动时的自然卸力，抖去了烧熔化的残渣，它们点点滴滴打在地上，散发出焦糊的青烟。

一簇辉光也适时亮起。相比这祭坛守护者的、即使对混沌星际战士来说都有些亵渎的巫术光，它们更加地无机物、更加冰冷、更加秩序。

“玻伊托斯。”赫法认了出来。巴琉士和沙曼塔也迅速识别出了来者。十一个全副武装的终结者组成人墙，将他们护在身后。

“我很高兴您愿意与我们同生共死，大人。”巴琉士继续保持着抬高枪口的射击姿势，他的目标是空中的蝇弹。

骤然现身的玻伊托斯，还有卫队组成的盾墙，吸引了几乎全部生物弹的注意。它们或是挥舞双翼、或是鼓动瓣膜，向着玻伊托斯冲锋；但它们还来不及近身，就已经被密集的热熔扫射一空。

“你们人员不齐。所诺斯和弥伦呢？”玻伊托斯注意到他们的火力网“短”了一截。

而这两个熟悉的声音立即在通讯中传来。“我们在右翼。之前它的火力覆盖将我们打散了。”

“卷须墙将他们隔断，他们正在后撤。”赫法回答。

“好。所诺斯，弥伦，你们两个停止后退。向西方突击，站到光下。其他人，向东方向后撤，也要站到光下。”玻伊托斯说。

赫法稍稍偏转了自己后撤的步伐。“我希望你有了主意。”他说。

所有人都能听见频道中玻伊托斯的话。“我有。现在，你们听我指挥。”

依照玻伊托斯的命令，他们维持着队形，一点点撤出环形山之影。

处于队伍最末端的赫法，已经率先来到了被恒星之光直射的地面区域。他身上纠缠盘错的枝桠，在暴露在强烈紫外线下的那一个瞬间，就开始收缩枯萎。

“噢，原来如此。”沙曼塔恍然大悟。“紫外线与高温。这是它们真正惧怕的东西。”

恒星的光芒将每个人的影子拉长，他们以精确的角度斜向穿插排开，防止其他人被自己的影子覆盖。暴烈的光芒和骤然升高的温度，将他们每个人身上的增生曝晒，它们迅速枯萎。

“继续后撤！”玻伊托斯仍然身处阴影。“在光下才是我们的优势！”

瘤团仍然在向前冲锋。距离它步入光照区，还剩下最后三十米。

沙曼塔的热熔射线击中了它的十数个卷须足，它在趔趄中将盾支到地面，然后张嘴哀嚎。真空中听不见任何声音。巴琉士注意到，小队的一名成员正在强忍呕吐维持射击。他自己也觉得太阳穴在异样地鼓动，头晕目眩。

二十米。

赫法的第三发激光炮充能完毕，他即刻选择发射。夺目的炽烈白光，在发射瞬间甚至盖过了恒星直射的璀璨光芒。盘踞在激光炮身的根系，干扰了射击的精准度，这一发也是贴着瘤团的顶部飞了出去。它大概是头部的地方被削出一个凹槽，内容物顺着它的躯体流淌而下。玻伊托斯他们进入了光线直射区。他们不再大幅移动；他们守在光影交界线之后，准备给这些怪物当面一击。

十米。

生物弹的集团已经进入爆弹与热熔的交叉火力区。它们在射线和弹雨中汁液横飞。如果这里不是真空，巴琉士确信，自己绝对能闻到这些原生质令人作呕的恶臭。它的盾牌叶片层叠，随着它的行动上下翻飞。叶片上那些复杂斑斓的图案，以一种颇具亚空间美学的姿态拼合、衔接，剥离。沙曼塔不得不暂时降低自己的图像解析度，以维持射击精度。

在瘤团踏出阴影区的一瞬间，它身上的增生护甲迅速在恒星的光辉中灼伤枯萎。它碾碎磐石的卷须变得枯瘦焦脆。

玻伊托斯，还带着他的终结者卫队，他们站在最前。向着这头令人从基因层面上都感到作呕的祭坛守护者，他们发起进攻。

玻伊托斯举起了他的重力锤，蓝斑黑羽“手术刀”，在锤柄的末尾闪耀。

“汝，死期已至。”他说。他对着向自己袭来的狰狞卷须，狠狠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