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原住民·解答疑惑
==朦胧星域,大裂隙边缘,戈兰达瑞斯地下==
地下宽广洞穴的微凉空气轻轻抚着这位伽兰卢的羽毛。岩壁上的陈旧弹孔为它提供了绝佳的抓扣孔,褐色的覆羽则是完美的保护色。它稍稍偏转了自己的身躯,架在它项上的头与喙却仍然稳稳地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在它的视线前方,戈兰达瑞斯的FE-4战区,忠于神皇的人类与被异端侵染的人类,正在互相战斗。
它是一位卢寇提司,它能看清他们战斗的每一个细节,即使它与战线相距已有数公里。激光与火焰从枪口喷射而出,血液连同生命被泼洒在地面。这次不是诃摩与伽兰卢的对抗,这次失去生命的只有诃摩自己。
被亲族们称为卡厄凡的伽兰卢,对此感到心满意足。每一位伽兰卢都憎恶着诃摩,只要他们能够流血、死去,伽兰卢愿意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千年前,纯净的喀兰达汭被诃摩染指,他们降临在喀兰达汭,高举着双头鹰的旗帜,大呼着他们神皇的名号,渴望将伽兰卢屠杀殆尽。这些厚重无羽、不晓灵能的诃摩,用最粗暴的铁与火与血,在它们家园的尸骨上建立起他们的家园。他们无耻地窃取了它们的语言对这个世界的称呼,然后以一种暴力又野蛮的读音扭曲了它幽美的真意。
如今的喀兰达汭,她被诃摩称为戈兰达瑞斯。
-这些诃摩啊,即使是杀死他们的亲族,也如此得心应手。-卡厄凡的思绪随着喀兰达汭的洞窟之风流淌向地壳深处。
那里是错综复杂的失形迷宫,诃摩们的夜间视觉远不如伽兰卢,因此他们无法深入那里。幸存的伽兰卢得以在此抱团,苟延残喘。卢寇提司比其他分支的伽兰卢更擅长远距离通讯,这也是卡厄凡敢于如此远离的原因。
-小心他们啊,通晓灵能的诃摩存在于他们当中。-来自地下深处的某位亲族,接收到了卡厄凡的信息,然后向它发出警告。-不要接近啊,诃摩杀戮无数。-
-我就在看着啊,那两位诃摩正执着于自相残杀。-卡厄凡探查到了亲族的担忧,但它尚无撤退之意。-我必须看着啊,我看得越多,我们获得的越多。-
-你将继续看啊,我的同胞。为你遮蔽身形啊,我们的大地喀兰达汭;为你洒下目光啊,我们的祀神迦侞卢司。-不知名的亲族为卡厄凡送上祝福。它发出了哀伤的鸣叫,卡厄凡能听见,但不是依靠耳孔。
世界之外发生了异变,即使伽兰卢无法抵达地面,它们也知晓这一点;因为它们的心灵力量在一瞬间被放大了,与人类大批大批陷入疯狂的时间点几乎一致。
“为我洒下目光啊,我们的祀神迦侞卢司。”卡厄凡以它们的母语低声祈祷。它必须看,然后这些宝贵的信息将为伽兰卢的最终复仇添砖加瓦。
FE-4的杀戮即将到达尾声。卡厄凡将灵能遮盖全身,然后纵身一跃。它滑翔到了另一边的石壁上,洞窟的微风已经由于人类的自相残杀变得猩热。
一位被称为“埃林”,另一位被称为“卓拉”。卡厄凡看着他们二人灵魂的形状。在伽兰卢特有的第二视野中,这是散发着荧荧微光的两团;他们都向外逸散着冰凉的金色光点,卡厄凡对此非常反感。但相比亲族在GA-5看到的另一个……他们俩的亮度还算可以接受。
而在更加物理性质的视野中,他们正在大杀特杀。卓拉举着从尸体上夺取的激光步枪,洞穿每一个敌人;埃林拿着喷火器,叫嚣着神皇的名号,没有人能拦在他身前,喷火器平等地将每一个人烧成焦炭。
相比卓拉,埃林更加讨卡厄凡的不喜欢。这是刻入伽兰卢遗传因子的厌恶,因为它们的羽毛很容易被引燃。
在大杀戮时期,人类就是如此残忍对待它们的祖先;后来地表再无伽兰卢,而他们则将这个屠杀法继承了下来,并转变为了加工食物的仪式。“戈兰达瑞斯特色烧烤”——他们如此将其称呼。对伽兰卢来说,这个词汇是双重的侮辱与践踏。
埃林与卓拉已经从战场的两边会合到了一起。他们的灵魂由于自身的激动情绪而轻微震荡,卡厄凡能看见那些情绪的辐射。它们在灵魂之海中向外逸散,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然后汇入更宽广、更汹涌、更庞大的洋流。而这些洋流的尽头,是一轮冰冷的金色太阳。
卡厄凡在真的看到之前就移开了视线。对伽兰卢来说,直视物理太阳的代价是失去视力;直视亚空间太阳的代价是死无葬身之地。
“予诃摩以八芒之理啊,我们的祀神迦侞卢司……”卡厄凡低语着,再次从一个岩壁滑翔到另一个岩壁之上,以保持追踪。
埃林与卓拉结束了他们的争执,他们朝着FE-4内关押忠诚派的牢狱前进。那里的囚犯肉体孱弱但精神顽强,即使卡厄凡和其他卢寇提司,用八芒之理百般劝诫,他们仍旧信仰神皇,不为所动。
-告诉那位阿沙拓提啊,一切正如他的计划。-卡厄凡再次联络自己的亲族。
“噢,不用转告,我已经看到了。”
远在地底深处的无形迷宫,一直看着伺服颅骨传输影像的帕同,用高哥特语回复了卡厄凡。它不喜欢这种诃摩的语言,但帕同、还有他的诸位前辈,在帮助伽兰卢的复仇上不可谓不出力巨大。基于他们表达出的诚意,卡厄凡可以忍受这一点语言问题。
“越多的生命死去,恶魔最后的现世就越完整。”帕同说。他的话语通过安装在卡厄凡耳孔内的通讯装置被实时播放。“而这是我们都在为之奋斗的事情。”
“还有,我算不上真正的阿斯塔特。这个称呼还是等维狄欧索与玻伊托斯大人来了,再跟他们说吧。”他补上了一句。
==朦胧星域,戈兰达瑞斯三号卫星曼德维尔点,基座号战斗驳船==
“这就足够了。”维狄欧索闭上了眼睛。“感谢你的配合,希伯墨同。”
泯灭者拿起了放在桌案上的头盔,然后翻了个面。头盔内侧的陈旧血迹有被新鲜擦拭的痕迹。
“噢,所以你是这样发现的。”希伯墨同轻轻把玻伊托斯的头盔还给维狄欧索。“你不打算问我们那些基因种子都去哪里了吗,战争铁匠大人?”
维狄欧索摇头,他后脑勺上一小撮叛逆的头发随着这个动作左右晃动。
“如果玻伊托斯没把那些基因种子拿去干什么坏事,那他为什么隐瞒呢?”他说。“玻伊托斯偷走了它们——我现在只需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维狄欧索停顿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他的眉毛像被刀裁剪过的柳叶。
“希伯墨同,你该不会是在暗示什么吧?”
希伯墨同发出闷闷的哼笑,既不肯定也没否定。
维狄欧索很不喜欢这种做派,这种似是而非的谜语和暗示令他烦躁。泯灭者——这种与无生者交集不浅的星际战士,也将它们的这一陋习在某种程度上发扬光大。
“比起不知所踪的基因种子,你不觉得还有另一件事也相当紧迫吗?”希伯墨同探出身子,伸出了手,轻轻按下了维狄欧索后脑勺的那一撮头发。它随着对方的松手再度弹起,没有一点屈服的架势。
“你的话题转变非常生硬,希伯墨同先生。”维狄欧索扭动身子,从对方的手下绕开。希伯墨同很高大,他足够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弃铁者战帮的绝大多数人,除了赫法。
“你的羽毛挂饰很漂亮,维狄欧索。”他说。
维狄欧索抬头仰视对方。在约半秒钟的沉寂后,他率先笑出了声。
“噢,现在我们是要来聊聊恶魔知识了?”维狄欧索换了个姿势,一只手肘撑在了工作台的案板上,手背抵着他圆润的下巴。他的另一只手取下了一直挂在他胸章下的吊坠。蓝斑黑羽毛的表面反射铸炉的火光,闪闪发亮。
“你对它的了解理应比我更多,希伯墨同。”维狄欧索晃了晃捏着羽毛的手。“你们这些被恶魔扭曲的星际战士,只会被古老的技术、或者亚空间的秘识所吸引……”
他看着希伯墨同血肉中的枪支炮管。它们的幼芽埋伏在血肉与装甲之间,随时可以萌发。每一个泯灭者都是一个行走的屠杀大师;第一位泯灭者在一万年前,佩图拉博与血神的原体安格隆大战时,就在其中表现不俗。维狄欧索敬重他们,更戒备他们。
希伯墨同开口回答,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柔顺,与他的外形堪称倒错。这种情况足以令任何凡人陷入不可抑制的混乱。“关于它,你所拥有的知识比我多得多,维狄欧索。”他说。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过于奇怪的误解,希伯墨同?”维狄欧索反唇相讥。“我一直随身携带它的唯一原因,就是我根本无法摆脱它。”说到这里,他直接将羽毛丢入了铸炉熊熊的火光之中。
希伯墨同没有眨眼,他也没有了这项功能。他的头盔与五官早就融为一体。
在下一个瞬间,羽毛回到了维狄欧索的胸章之下。仿佛它一直就在那里,从未被摘下来过。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它属于一头无生者,希伯墨同。”维狄欧索陈述着他的内心所想。“这也是你选择加入我们的原因。而你不告诉我这一点。”
“为什么需要告诉呢?它没有任何伤害你的意思。”希伯墨同把复原的羽毛小心地用两根手指拿了下来,细细端详。“提前告知只会徒增你的烦恼。”
“噢,所以你确实对它有所了解。”维狄欧索换了一只撑脸的手。“我们能否不要再玩什么套话游戏了?直接将自己可以说的信息全说了吧,节约你我的时间。”
“关于它,你所拥有知识的比我多得多。”还是一样的话。
“但你只是拥有这些知识,你并不知晓它们。”他说。
“当时候到了,你自然会明白的。因为直到那时,它才会让你知晓。”他说。
维狄欧索的眼睛,紫得如同淬火过后的钢铁。他紧盯着希伯墨同。几秒钟的沉默,对于凡人来说只是短暂一瞬,对星际战士来说却已经漫长得过了头。最终,维狄欧索闭上眼,收回了视线。
“和你们这样说话绕圈子的家伙沟通,简直就是在浪费我的时间。”维狄欧索起身,向希伯墨同伸出手。“如果你只能说这些正确的废话,那你不如从一开始就闭上嘴。”
“噢,我要说的当然不止这些。”希伯墨同配合地将羽毛递回去。“事实上,我也有问题一直想问你。”
“说。”
希伯墨同却少见地犹豫起来。“你确定不会介意吗?”
“你再这样婆妈下去,我可就真的要骂人了。”
希伯墨同吸入一口气。泯灭者这样的生物深呼吸起来有一种怪异的美感,他身上的装甲与炮口,此时仿佛一排排正在运动的液压泵。“这个羽毛,你是从哪里拿到的?”他问。
“我最早的养育者告诉我,这是我生母的礼物。”维狄欧索实话实说。“据他们所言,她曾是一个鸟类爱好者。虽然我很难评价,在尸皇一统神圣泰拉之前的那段可怖旧夜,真的会有一般定义上的‘鸟类爱好者’么?”说到这里,维狄欧索嘲讽地耸了耸肩。
“无论她是谁,没有一个思想正常的人,会给自己的亲儿子塞上恶魔的一部分当赠礼。哪怕是……算了。”维狄欧索收回了可能冒犯到部分表亲的话。“总之,这就是它的来历。你现在知道了。满意了?”
希伯墨同若有所思,最终他只是点头。“是的,谢谢你的解答,维狄欧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