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帕甲的眼神
进了锅庄之后，接连穿过两道门，映眼看见一个花台。花台的后方是一座四层高的汉藏结合宫殿式建筑。这座建筑由当地的石片和粗大的圆木堆砌搭建而成，墙上刷了白色的颜料。
按照康巴藏人的习惯，一楼并不住人，一般都是当做羊圈或仓库，所以半尺宽的马牙石级一直铺到二楼门口，门旁蹲坐着两尊高大的汉白玉石狮。
粗粗看过去，二楼是一个大客厅外带两个边厢小客厅，三楼是卧室，四楼则是佛堂。
楼顶采用汉地宫殿样式，青色的琉璃瓦在雕梁画栋的屋檐上映着阳光闪耀，五色的帷幔在屋檐四周随风翻卷。
房檐四角各立有借助风力旋转的转经筒，大殿两侧是汉式的一楼一底木结构的厢房。
杨庆亮随着土司夫人、土司少爷进到二楼的大客厅。
客厅地上铺着一块长方形的硕大羊毛地毯，两边各摆着两排木椅，尽头处放着一张紫檀木的桌案。
两排木椅上坐着七八个藏人，后面一个木榻上斜倚着一个身穿暗金色藏袍的中年人，藏袍的摆边镶有二指宽的虎皮，表明了他应有的高贵身份。
这位高贵的明正土司老爷蜡黄色的面容透出病态，一副病恹恹没有精神的模样。
还没等进门的土司夫人开口，土司少爷就在门口叫道：“阿爸！阿爸！杨庆亮、刘家和他们到了！”
明正土司闻言，勉强打起精神，将身子坐直，中气不足地说：“快请他们进来！”
杨庆亮被土司少爷一直拽到明正土司桌案前五尺远的地方。
明正土司一边上下打量他，一边颔首微笑。
杨庆亮赶忙献上哈达，行了晚辈礼。
明正土司由于病体不便行动，让土司少爷代回了礼。
他哈哈笑了两声，热情地说：“这些日子每天听德吉仁登夸你，我的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今天终于见到我的土司少爷所说的英雄了！”
杨庆亮自然谦逊回答：“不敢当！不敢当！明正土司您才是真正的一方豪杰！真正的大英雄！我这个小儿辈如何敢在长辈面前班门弄斧？”
“当得！当得！我们康区藏人最敬武勇之人，你之所为，非但武勇，兼有智略，当得起英雄二字了！”明正土司虽然抱病在身，但目光敏锐，深谙鉴人之术，谈吐间自有一方诸侯的豪盖气脉。
“我此次来锅庄巡查，正巧遇到你来访。”明正土司随即吩咐道：“管家！摆宴为杨英雄接风洗尘！”
明正土司右边下首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站起身来，右手扪胸行了一记藏礼：“哦呀！（是）”。
然后走到大厅门口轻击了两下手掌，门外立刻进来两队身穿深黑色藏袍的仆人端着牛羊肉、奶制品等食品鱼贯而入，顷刻间桌案上就摆满了各色菜肴。
明正土司随后请加大家入座就席，又特地征询杨庆亮的意见：“不知杨贤侄喜好喝什么酒？我这里也窖藏了不少汉地的好酒。”
杨庆亮略加思索便回道：“常言道：入乡随俗。既然来到了藏地，那我便喝青稞酒吧。”
他在路上就听刘家和、大马锅头洪启顺说藏人待客热情好劝酒，所以找个借口喝度数较低的青稞酒。
明正土司听他这样说，越发觉得这个汉地的后生顺眼，频频点头：“好好好！那便喝青稞酒吧！”
青稞酒上来之后，明正土司让土司少爷代表他敬酒。
杨庆亮依着藏人的习俗，端起酒杯用右手无名指尖沾上一点青稞酒，对空弹洒。
同样的动作做完三下之后，连喝三口青稞酒，每喝一口，土司少爷都添一次酒，添完第三次酒，杨他才将这杯酒喝干。
紧接着土司少爷开始介绍在座的众人，每个人也都向他敬三口一杯酒。
还好他喝的是青稞酒，这要是汉地白酒，七八个人一圈下来，肯定是酩酊大醉了。
敬酒的时候，土司少爷将在座的七八个藏人一一介绍了一遍。
其中引起杨庆亮注意的是一个年约五十，头发花白，眇了一目的孤傲老者。
这个老者是一名土舍（注1），名叫甲·占堆格桑，土司少爷称其为伯父，与明正土司是堂兄弟，算是土司的宗室成员。
当杨庆亮听说他还是一名茹本（高级军官），麾下有两千名土司兵的时候，更加对他特别关注了。
他在路上就听刘家和说过，康区的大多数土司，除了贴身卫队，并无职业士兵，每当打仗的时候，一般都是全民动员，适龄男性藏人，都有服兵役的义务，只有几个大土司才有数量不多的脱产职业土司兵。
明正土司算是康区土司里最富有者，但也仅有六千名职业土司兵，这个格桑一人便领兵两千人，在明正土司这个小圈子里，算得上是位高权重了。
另外一个受到杨庆亮关注的是则是一名充本（管商务的官员），名叫合尔登，他是木家锅庄的实际负责人，以后走马帮贩卖货物，少不得要经常与他打交道。
其他的如管家壅中彭措，书记官江白旺堆，驻扎打箭炉的营官索朗旺杰，而那个叫帕甲的人，则是明正土司麾下的一名代本（中级军官），手下管着数百名土司兵，属于土司的亲卫部队，他本人应该也算是土司的亲信之一了。
其他还有两个人则是附近的大小头人，杨庆亮没有记住他们的名字，只是客套的应付了一下了事。
酒过三巡之后，明正土司便说自己身体抱恙，有些不适，让土司少爷款待杨庆亮、刘家和，土司夫人则搀扶着明正土司回去休息了。
众人都躬身行礼，恭送明正土司夫妇离去，杨庆亮因为没有藏人行礼的习惯，早早就直起身来，一瞟眼却看到斜对面的帕甲正眼神猥琐地盯着土司夫人柔曼的腰身看。
不过，他一警觉到有人在看他，立刻就收敛起了那副眼神，做出一副恭顺温良的模样，头扭向杨庆亮，礼貌的微笑点头示意，礼节上做的极为周到。
杨庆亮假作未见，也向他报以善意的微笑，不过心里却对这个人的人品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注1：土司之下为土舍，其权力与一般大头人相同，但地位高于大头人。在嘉绒藏族各土司之间，实行严格的等级婚制，但对于血统则不加限制，故除了各土司间互相通婚外，土司与直系亲属间，也互有联姻。
因土舍与土司同出一源，被认为有“土司根根”，因此土司、土舍之间可以互相继承，使土司世袭权不致中断。
土舍在本地区长长担任较为重要的职务，如遇战争等重大事件，土舍常出任带兵官，指挥作战。因此，土司与土舍构成了一个最高统治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