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皇甫嵩的秘密。
雒阳,玉堂殿。
刘协正在有恃无恐地研磨炭粉,上次让吕布准备的材料中,他特意没说木炭。这样即便吕布,也不知道火药到底都需要什么东西。至于木炭,玉堂殿内多得是,且品质极佳。
他有个很简单的判断,在没有搞出可控的保密机构之前,黑火药的工艺和配方只能他一个人掌握。
干这种不用动脑子的活,就很容易让大脑放空。而人脑又是闲不住的器官,一个个念头,一个个思绪飞得到处都是。
算了算日子,也不知道杨彪父子,有没有劝住皇甫嵩?
上一世皇甫嵩奉召回京担任城门校尉,让大汉丧失了一支唯一可以和董卓硬扛的军事力量,如果他那时守住潼关,董卓无论如何都无法西迁,如果他再精进些,入雒勤王,兴许雒阳也不会被焚烧殆尽,同时被烧尽的还有大汉的气数。
后来董卓被杀,王允当政,自己还特意问过皇甫嵩,当时为何放弃兵权返京。
皇甫嵩那时说:“老臣就是把刀,无法辨别是非,也无须辨别是非,老臣只需要保证这把刀锋利,无坚不摧即可。握刀的人就是朝廷,老臣的职责就是听朝廷的诏令行式,不做他想。”
这句话没说的那部分就是,你作为皇帝控制了朝廷,那就是握刀的人,你作为皇帝控制不了朝廷,那么谁能控制谁握刀。
刘协那时十二岁,并不能完全理解皇甫嵩那番话的意思。
再后来,李傕、郭氾攻入长安掌权,果然皇甫嵩依旧是朝廷的刀。
又过了两年,积劳成疾的皇甫嵩病入膏肓,卧床不起,眼瞅着没几天好活了。
刘协探望皇甫嵩,再次问了那个问题。
皇甫嵩那天精神很好,只是眼睛有些浑浊,怔怔地看了刘协许久,似是在慢慢回忆。
正所谓人其将死其言也善,他从胸口呼出一口难以描述的恶臭味道,叹息一声,说话有些气力不足。
“陛下啊……这么些年了,看来您对这件事仍旧是耿耿于怀啊。
如果让老臣再做一次选择的话,我一定会带兵杀回雒阳,助您中兴大汉。唉……可是啊……人不能重活一次啊。”
刘协有些神往的道:“如果卿家真的是那样该有多好啊……”
皇甫嵩依旧是叹了口气:“
在我还是年轻人的时候,看到天下凋敝,就在琢磨一个事,这天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后来终于想明白了问题所在。
昔年顺帝驾崩,冲帝年幼登基,太后梁妠临朝听政,外戚梁冀掌握大权,可惜冲帝早崩,顺帝这一脉绝后。
遂奉迎实力弱小的支脉继承大统,以便外戚擅权,之后就是质帝、桓帝、最后是先帝。
皆是小宗入大宗,然后就是外戚与宦官的不断倾轧夺权,从朝堂到地方,也被搞得千疮百孔,乌烟瘴气。
而先帝比之桓帝,更加荒淫无道,是以谥号‘灵帝’,也许,天子之位从质帝开始,因外戚的私欲,就出现了偏差,是以上苍降下灾厄,即便夏日都会出现河水成冰,年年干旱的恶兆。
等到了先帝时更甚,瘟疫不断,黄巾羌胡战乱不止,凡此种种,难道不是上苍在告诫世人,天子并非天子,灵帝更是错得离谱!”
“所以,老将军你认为朕不配当天子?所以你不来勤王!”那一世的刘协已无力愤怒。
“陛下,您听老臣说完,那时的我认为先帝就已经错得离谱,您又是庶出,这天命怎可能在你身上,我与其判定何人为天命,不如老老实实等待那天命之人掌握朝廷。”
“那你为何后悔了?”
“这五年与您接触下来,发现您有明主之资,匡扶汉室之心,小小年纪比之那几位先帝强得太多。老臣每每看到您竭尽全力却无济于事,看到您枯坐大殿独自垂泪,真的有些后悔了,如果那次我做了另外一种选择,如今的局面就截然不同了……”
后来,刘协什么话都没说,落寞地走了,眼泪扑簌簌流下怎么都止不住,心里空的慌。
当晚,皇甫坚寿就入宫禀报说家父已经仙去,人很安详。
这久远的记忆,那空落落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刘协苦笑一下,自言自语道:“你不能重生,朕能啊,若说朕没有天命,不是奉天承运之人,都对不起朕三世为人,两世汉献帝这种奇怪的穿越模式。”
后世之人通过史书的寥寥数语,看到皇甫嵩舍弃兵权奉召回京的谜之操作,往往是扼腕叹息后就费解为何会如此。
有人言那是忠于大义名分,有人言那是愚忠,有人言那是皇甫嵩的苟活之法,都太片面了,也许只有听过皇甫嵩临终前那一番话的刘协才能懂得他为何会做出那般选择。
人啊,太复杂了,尤其被各种想法念头价值观层层包裹后,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但愿,你看了我写的密信,希望你能做出不后悔的选择。
…………
百名骑兵还想挟持皇甫嵩突围。
皇甫嵩轻笑一声,将腋下夹着的木箱重重砸在扑过来的那名西凉兵头上,木箱炸裂,西凉兵昏死当场。
皇甫嵩麻利地用脚挑起那名西凉兵掉在地上的环首刀,单手接住,“唰唰”就是两刀,势大力沉又迅猛无比,将冲上近前的两个西凉兵砍翻。
与此同时,皇甫郦和皇甫坚寿,率领潼关将士破阵杀敌。
皇甫嵩没有恋战,被儿子侄子接应出西凉兵的包围圈后,就离开战场,后面的事情由盖勋和他侄子皇甫郦收尾就行了。
皇甫坚寿跪在父亲身前,磕了几个响头:“父亲,儿子给您见礼了。”
皇甫嵩大笑,拍着儿子肩膀道:“你怎么来了?”
“是坐棺椁来的。”
“什么?”皇甫嵩以为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
还没等皇甫坚寿解释,皇甫嵩就来到杨彪身前,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摊开手掌道:“文先贤弟,讨逆诏书何在?”
杨彪摇了摇头道:“义真兄,哪里有什么讨逆诏书?”
皇甫嵩虎目圆睁,一下子就急眼了:“你敢矫诏!”
杨彪撇了撇嘴后压低声音道:“有密诏,随我来。”
说完,就拉皇甫嵩就往一间房间内走去,屋内杨修跪坐在案几之后,铺开一份竹简,正在研磨。他见皇甫嵩进来,停止研磨,起身拱手行礼道:“小侄,见过皇甫叔。”
皇甫嵩微微颔首:“德祖连你都来了?许久未见,都长这么高了。”
再次转头看向杨彪道:“文先,密诏何在?”
杨彪回身把门关上,这才从怀中取出那两封密信递给皇甫嵩,皇甫嵩接过密信,展开一看,两封信都是鬼画符,其中一封还有个大脚印,只是绢帛上清晰的天子印鉴又不似胡闹。
满脸的困惑,他觉得今天遇到的每一件事都是怪怪的。
皇甫嵩的表情在杨彪的预料之内,有些自鸣得意,用手指着摊在案几上的《尚书》道:“此乃天子所创的密语,需要借助此物才能揭开。”
于是就让杨修给皇甫嵩讲解破解之法。
皇甫嵩听完之后,亲自对照密信,翻译起来,他没有杨氏父子的功力,只得一个个数着,来完成翻译。
看懂了几个字后,皇甫嵩眼珠子转了转,一拍大腿由衷赞道:“此法甚妙,可用于军中,能顶大用。”
杨彪和杨修相视一眼,杨彪笑道:“哈哈,德祖你猜对了,皇甫将军第一反应果然是这个。
义真,若你嫌麻烦,就让德祖给你直接翻译。”
皇甫嵩“嘿”了一声:“有你们这二位尚书大家在这,哪里还需要我这里一个个字的来数。”
杨修本就有过目不忘的能力,第一次翻译的时候已经将密信内容铭记于心,于是就一句一句的给皇甫嵩复述起来。
讲到天子命杨家父子,救出皇甫一家时,皇甫嵩有些感动,向东边拱手抱拳:“谢陛下体恤臣下。”
当复述到让杨家父子阻止皇甫嵩返京,带兵入雒勤王的时候,皇甫嵩眉头皱起,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任何表态。
他只认朝廷正式的诏书,至于皇帝的密诏在他这儿并不好使。
接着杨修停顿了一下,看向皇甫嵩,皇甫嵩不明就里问道:“贤侄,为何不读了?”
杨家父子都有些神色难明,最后还是杨彪开口说道:“后面是天子写给你的内容,虽然我们父子看过了,但还是你自己解密吧。”
皇甫嵩眉头皱得更紧,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杨修用手指着密信的位置道:“皇甫叔,从这里开始,上面的内容,就是刚刚小侄所复述的内容。”
皇甫嵩拿出一片空白简牍,也不废话开始破解,杨家父子互视一眼,就退出书房,轻轻关上门。
“父亲,天子那段话好蹊跷,您说皇甫嵩能看明白吗?”
杨彪若有所思:“儿啊,皇甫嵩字义真,你知道何意?义者,做人之道也,真者,本性本原也,之所以其父给他的字起为‘义真’,就是为了恪守本性的做人之道。
如今的局面是,朝廷被董卓控制,掌握了大义名分,皇甫嵩的道就是要遵从大义名分,而非某个人。天子的密信就是要将这头倔驴给生生扭过头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他们对此都没有太大信心。
“难度还是有点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