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遗漏的信息
多年以来,经济学越来越成为现实世界一个抽象而孤立的课题。大体说来,经济学家并不去研究现实经济制度的原理,他们只是从理论上做出解释。正如英国经济学家伊利·德温斯在一次会议上所说的那样:“假如经济学家们想去研究马,他们并不会走出去,亲眼看看马的本来面目。他们只是坐在书房里,自言自语地说,‘假如我是一匹马,我会做些什么呢?’”
——罗纳德·H.科斯:《社会的使命》
想象一下,有这样一个国家——没有任何人知道,谁拥有什么;居民的地址难以核实;人们可以欠债不还;资产不能够顺利地转化成货币,所有权不能分割为股票;对于资产的描述,既缺乏统一的标准,也不能方便地进行比较;在居民区之间乃至在街道之间,管理财产的制度各种各样——此时,你相当于刚刚置身于一个发展中国家或者前共产主义国家,更确切地说,你所看到的是这些国家80%的居民的生活现实,他们与这些国家已经西方化的精英阶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如在种族隔离制度下,南非的白人黑人之间的对比一样。
这80%的人口尽管占了绝大多数,但他们并不如同西方人通常认为的那样——处于极端贫困的状态。尽管他们看上去相当贫困,有的甚至生活在极其不平等的制度下,但是,他们拥有的财产超过人们的想象。遗憾的是,他们所拥有的资产,没有以恰如其分的方式表述出来,因此也就不会产生额外的价值。当你走出尼罗河希尔顿大酒店的时候,你的身后,不是一个以传真机、制冰机、电视机和抗生素为特征的高科技世界,可是开罗人却完全有能力拥有这些物品。
在你身后的世界里,财产所有权可以在法律的强制下自由交易。开罗人并没有可以产生附加值的抵押物和记账地址,但他们的富裕程度,却可能让你瞠目结舌。在开罗之外,那些最贫穷的穷人住在一个古墓区域,那里称为“死亡之城”,但实际上,几乎整个开罗都是一座死亡之城——这座城市的资本和资产因没有得到充分利用,而变成了僵死之物。能够为资本注入活力的机制,在这里并不存在,因此,穷人无法通过劳动和资产,从第三方那里获取相应的利益。
要想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我们必须回头看一看19世纪的美国。当时,它正从一片荒芜的状态中构建出一个社会。美国不仅从英国继承了相当复杂的土地法,也继承了一个规模庞大、互相重叠的土地转让制度。同一英亩土地,可能属于英国王室转让给某个人的大块土地中的一块,也可能属于另一个人——他宣称这块土地是他从一个印第安部落那里的购置之物,它也可能属于第三个人,其理由是:这是一个州的立法机关给予他的馈赠品,用来代替他应得的薪水。实际上,在这三个人当中,甚至可能没有哪个人亲眼见过这块土地。与此同时,这个国家到处都是移民,他们划定了分界线,耕种田地,建筑房屋,转让土地,建立信用制度,而在很长时间以后,各个州政府才赋予他们相应的所有权——这一时期,就是拓荒者和“野蛮西部”的年代。之所以称其野蛮,是因为这些拓荒者大多只是不合法的居民,他们“坚持认为,是他们的劳动,而不是正式的所有权凭证或强制的地区分界线,才为土地赋予了价值,并建立了固定的所有权”。1他们相信只要占据土地,并且通过建造房屋,开辟农场,将土地加以改善,土地就是属于他们的财产。联邦政府和州政府却并不这么认为,当权者派出部队,烧毁了他们的农场,摧毁了他们的房屋。定居者被迫进行反击或撤退。当士兵们离开以后,他们又重建家园,继续为获得生存而拼搏——过去的这段历史,正是第三世界如今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