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神农义军营
毛球驮着相柳和小夭往清水镇的方向去了。小夭浑身湿漉漉的,在潭底待了一晚上,浑身冻的直打哆嗦。相柳用灵力将她的衣服弄干,又给她披上一件外衣,抱在怀里尽量让她的身体暖和起来。她一路上昏昏欲睡,相柳知道她伤口疼得厉害,便用灵力缓解着她的疼痛。
毛球最后降落在一座小木屋的门前,小夭睁眼一看,她记得这座屋子,在一个悬崖边上,前面是一大片空地,对面有个大瀑布,屋子里有个疗伤用的池子。她还是汶小六的时候,那次为了救玱玹被相柳重伤,相柳便把她扔到池子里泡了几天。
没想到时隔多年,又来到了这个地方。相柳把她轻轻地放在池子里,她一看,池子里照旧堆满了各种玉髓、扶桑木等,她努力挤出一丝笑,说了句,“暴殄天物。”
“伤成这样了还有力气说话。”相柳看起来有点生气。
“对不起,我已经很小心了,可是真的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想杀我,我平素与离戎妃来往多,她过生辰又不得不去。”小夭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好了,伤口疼就不要说话了,先好好休息。”相柳一边说着一边用灵力覆着她的伤口,满脸都是心疼。
小夭乖乖的闭上眼睛,靠在相柳的肩上,相柳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不断地给她输送灵力。再醒来时,她已躺在榻上,断腿被接上了,夹着夹板,断了的肋骨也被固定了一下,用灵药缓解着疼痛。看起来应该是有大夫来过。
伤口一不疼,她便来了精神,定定的看着相柳。
相柳问,“饿了吗?”
她点点头。
相柳端来一碗粥,小心翼翼地把她扶了起来,背后靠了个垫子,就这么让她半躺着,开始一口口的给她喂粥。
已是半年未见。她看着他,俊美的脸上有一丝疲惫和憔悴。这半年他定是风里来雨里去,四处奔波操劳。想到这里,她一阵心酸,不由得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
他握着她的手,定定地看着她。这半年来他天天奔波,只有处理完各种军务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时间想她。他想等忙完了就想办法去轵邑城找她,可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他一路赶过去的时候不知道有多着急,在神农山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心都要碎了。若再慢那么一秒钟,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放下碗,小心地将她拥进怀里,生怕弄疼了她。以后,我不会再让你离我这么远了,他在心里默念着。
半晌,他放开她,犹豫了片刻,说道:“这里条件很简陋,比不得你的章莪殿。你可住得惯?”。
一提起章莪殿小夭的眼泪哗啦啦的就掉了下来,欲言又止。
“怎么了?”相柳赶紧伸手擦掉她的泪水,再次把她拥进怀里。
“你可知馨悦和茱萸姨为何要杀我?”小夭趴在他肩上幽幽的问道。
“为何?馨悦杀你难道是因为你逃丰隆的婚,她要给丰隆报仇?那茱萸,又是因为什么?”相柳问。
“馨悦那样的人,并不会为了别人涉险,哪怕是她的亲哥哥。她杀我是因为她觉得玱玹对我有非分之想,生怕我日后抢了她王后的位置。我绝然不信,可她为了这个能对我下杀手,又不敢不信。她说玱玹不想我嫁给丰隆,所以才放出我爹是赤宸的消息,故意赐了我西陵氏而不是轩辕氏,为的是有一天能……”小夭说不下去了。
相柳也有些意外。一直传闻玱玹非常疼爱小夭这个妹妹,可没想到……
“我把他当成亲哥哥,用命护着他,助他登上王座,却不曾想他居然对我存了那样的心思。那茱萸姨,我把她当成长辈,像对待母亲一般的待她,她却为了给青阳舅舅报仇竟要杀我。她以为青阳舅舅为我爹爹所杀,可舅舅的死是因为外爷。如今,那紫金宫是再也回不去了。我失去了爹娘,失去了父王,现在又失去了唯一的亲哥哥,在这世上便是再也无人可依了。”
“说什么傻话,你还有我,怎么就无人可依了?”相柳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又继续说道,“你看你至少还曾经拥有过,我从蛋里孵出来后就没见过父母长啥样,也从未有过兄弟姐妹,从出生起就要在各种厮杀中求生存,被卖到奴斗场每一天都要直面死亡,从奴斗场出来为了生计东奔西跑,受尽各种欺骗和伤害。比起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好多了?”
小夭看着他不说话。
“怎么?还需要我把我的故事编得更惨一些才能让你好受些?”相柳笑了笑。
“你!”小夭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她想起当年为了安慰相柳也编了一堆自己的惨状,如今他居然把她的伎俩用在了自己身上,不由得又哭又笑。
“好了,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我也不敢再让你回去了。以后不管你想去哪儿我陪着你便是。我虽然没法像他们那样给你无上的尊荣和地位,但我会努力做那个对你最好最爱你的守护者,你和我如今都无父无母,我们就彼此相依为命,可好?”相柳看着她郑重地说道。
小夭心里涌过一阵温暖,眼眶不由得又湿润起来。
“嗯,谢谢你,相柳!”她郑重的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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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的体质大概因为太阳之火的缘故,很特殊,别人要几个月才能好的伤,她十几天就能活蹦乱跳了。养伤的日子,相柳几乎寸步不离的陪着,有军务也在小木屋处理,让毛球时不时地捎个玉简过去,实在不行就跑一趟,一会儿功夫也就回来了。剩下的时间就是变着花样给她做各种吃的,喂她吃饭,给她换药。
“就你这个认真劲儿,我这伤要不快点好,我都感觉挺对不住你的。”小夭笑着说,站起来蹦了几下,“你看,好彻底了!”
相柳笑了笑,说道,“我看你是闷得慌,想出去溜达了吧?”
“还是你了解我!”小夭是真的闷坏了。她天天躺在榻上,想要起身去门口转悠一下,相柳不让她下地,直接抱着放到门口的椅子上让她看风景。吃饭的时候她想自己吃,相柳怕她扭到伤口,便一口一口地喂。喂几次她还觉得新鲜,顿顿喂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累赘。天天跟相柳说自己伤到的是腿,胳膊和手都没事,可以自己动手吃饭的。相柳不理她,只把饭喂完。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襁褓里的娃娃,处处都需要别人照顾她,这对于她这种从小就独立啥事都靠自己的类型来说,实在是难以适应。
好在这伤总算是好了。
“义父提起过你,他知道你爹爹是赤宸大将军后,便想见见你,你可愿意去见他?”相柳小心翼翼的问。
“好啊,待我收拾一下。”她知道洪江于相柳而言和父亲差不多,不知道为啥她有种丑媳妇要见公婆的感觉,莫名的紧张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问相柳,“我这样行吗?需要换一身吗?”
相柳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体贴的问,“紧张了?”
“有那么一点。第一次嘛!”小夭不好意思地笑了,脸都红了。
“义父很随和,再说军营里难得有年轻女子出现,再难看的他们都会觉得新鲜。”相柳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小夭不理他,她认真的整理了一下发髻,又进屋换了套浅绿色的干净衣裙,整个人看起来很精神,便随着相柳去了军营拜见洪江将军。
她并不是第一次来神农义军营。她还是汶小六的时候,第一次被相柳押到军营里,打了四十大鞭,她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疼。
“哼,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让人打了我四十大鞭?疼死了!”小夭瞪了相柳一眼。
“要么你打回来?想打多少鞭都行,反正已经是你的人了,任你处置。”相柳开始耍赖。
“我可舍不得,不如我就罚你……”小夭思索着要怎么惩罚相柳一下。
“不如罚我背你走路吧,背多久都行,以后只要你不想走了,我就背着你。”相柳赶紧抢着答。
“这,也行吧。”小夭笑了笑。
毛球把他俩放到军营入口,相柳弯下腰,对小夭说,“夫人,上来吧。”
小夭也不客气,爬到他背上,相柳就背着她往洪江的木屋走去。一路上不少士兵看着平时严肃的相柳大人居然背着一个小娘子,都觉得新鲜。小夭想要下来,相柳不让,她只得把头埋进相柳的脖颈里,脸通红。
到了洪江将军的木屋门口,相柳才把小夭放下来。二人推门而入,洪江正在伏案忙着军务,抬头见到二人来了,先是一愣,立刻明白了。
“相柳,这就是你的心上人?”洪江笑眯眯的问,招呼小夭坐下,又招呼人送些茶水过来。
“正是。”相柳答道,他又看了小夭一眼,“小夭,这是义父。”
小夭认真地给洪江行了见长辈礼,“小夭见过大将军。”
“听相柳说,你的爹爹是赤宸大将军?”洪江问道。
“正是,爹爹是赤宸,母亲是轩辕的王姬轩辕妭。”小夭答道。
洪江仔细端详了一下小夭,说道,“你的眉眼长得和赤宸很像,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故人之女。”他感慨道,“当年我们神农国的四位将军,各自管着一摊,如今就只剩我一个了。”
“您与爹爹相熟吗?想必您知道他很多事吧?”小夭问道。
“算是吧,当年我们四个,并不是很团结,所以才兵败。早知如此,当年若能拧成一股绳,就不会是如今的局面了。”洪江想起了往事,有些失落,“你爹爹他,是神农国的督国大将军。当初老神农王去世后,天下人都以为神农国会衰落了,可你爹爹他辅佐榆襄,力挽狂澜,神农国在他们手上不但没有败,还蒸蒸日上。只可惜,小炎灷那时候觊觎神农王位,串通黄帝杀了榆襄,神农国破,你爹爹大怒,和那小炎灷再无回旋余地,两人至死都没有和好。没有了主心骨的神农国后来就四分五裂了,你爹爹竭尽全力撑着,无奈阪泉之战兵败,你爹爹战死。真是可惜了,他当年脚踩大鹏,神力惊人,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可是生活十分俭朴,性格又直爽,是我洪江生平最敬佩的人之一。”
“我爹爹他是为了救我娘,我娘那时候因为太阳之火坠入魔道,爹爹将自己的心换下我娘被魔物损坏的心,这才压制住了那魔物,避免了一场大的灾难,也算是死得其所吧。”小夭小心的说道。
“是啊,也许这就是天意吧。”洪江感慨道,“我如今带着神农残部,一直没有降,斗了四百年了。我也知道这大势难逆,可是有时候不管是神还是人和妖,活着就是争一口气,总得有些气节吧,不能只为名利。我神农国当年是何等的繁荣啊。”洪江有些激动。
“我非常的理解,神农王一生为民,是不可多得的贤君,他的臣民怀念他怀念故国太正常不过了,连我这个小辈都佩服他。”
洪江问道,“哦,你因何佩服他?”
小夭道,“神农王乃医祖,他为救助苍生,尝遍百草,亲自以身试毒,却最终体内千毒齐发,无法逆转。临终前,却将他倾注了一生心血的百草经注交给了我娘,只因我娘那时候四处行医,救助平民,即使他知道我娘是轩辕王姬。后来我娘去领军打仗前存了死志,便将那百草经注托付给了我。那时候我小,又逢乱世,王母知晓后,怕给我带来杀身之祸,便命我熟背那百草经注后,将那玉简销毁。我本没有当一回事,可自从遇见相柳后,慢慢的明白了很多事。我如今打算将那百草经注重新誊写下来,尽可能的补充完善,将其公诸于世,让世人明白神农王的一片爱民之心,也算是略表小夭对神农王的一片敬意吧。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它神农本草经。”小夭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相柳还是第一次听她提起此事,不由得赞许的看了她一眼,心里又惊又喜。
“还有此事?那真是太好了!相柳啊,你这个心上人可真是了不起的女子。”洪江连连夸赞,高兴得不行。他这么多年苦苦撑着,不就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们神农国曾是多么的辉煌,神农人是多么的有气节,而不是像有些人说的神农国是一个如一盘散沙,毫无是处,人人只知道钻营的国度吗?
相柳握着小夭的手,十指交缠间,两人心意相通,似乎对彼此的认知和认同又更深了一步。刚遇见她的时候,只是好奇她的毒术和她的血,想利用她为他制毒。后来慢慢的心里有了她,只是被她那句无力自保无人可依无处可去给打动了,心生怜悯,不由得想要保护她。再后来在赤水沙地的时候,经历了太阳之火,觉得他跟她似是一场天意的安排。而现在,才发现她和他,内心深处有着一样的坚持和信念。他内心涌过一阵感动,那种感动,让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她。
“将军过奖了,这原本就是神农王的东西,小夭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小夭笑道。
“你为何愿意和相柳在一起?他在你们中原名声可不太好啊!”洪江盯着小夭不解的问道,大有要试探的意思。
“世人皆说相柳和我爹爹都是魔头,可是他们在我心中,却是光明磊落至纯至善之人,小夭为有这样的心上人和爹爹感到很自豪。”小夭看了一眼相柳由衷的说道。”
“你果真这么想?”洪江笑道。
“当然。”小夭握紧相柳的手坚定地说道。
“相柳其实是个好孩子,我们都没有看错他,他值得你的信赖。他唤我义父,不如你也随他唤我一声义父吧。”洪江很激动,他对小夭的喜爱油然而生。
“是,义父!”小夭拉着相柳对着洪江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都起来吧,义父也没有给你准备什么见面礼,来日定给你补上。相柳,你可得照顾好小夭。”
“是,相柳定竭尽全力。”相柳回答得很坚定。
“好好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洪江高兴得连连叫好,他看到义子终于有了心爱之人,不再孤孤单单的,发自内心地为他开心。
拜见完义父,相柳便带着小夭在军营里转了一圈。正如相柳说的,军营里很少有年轻女子出现,众将士都好奇地围着二人。小夭也不紧张,她拿出当年汶小六的架势和大家开起了玩笑,一会儿就混熟了。
一个士兵问小夭,“刚才怎么是大人背着你进的军营?”
小夭笑了笑,扮作当年汶小六的口吻说,“那还得从六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候我还是清水镇的一名小医师,进这深山采药为了给我捡的那儿子麻子凑彩礼娶媳妇,结果被你们大人当成细作押进这军营打了四十鞭,疼死我了。刚才进军营的时候,又提起了这事,你们大人为表歉意,主动提出背我,我这才勉为其难。”
“你在清水镇待过?”另一个士兵问。
“是啊,待过好几十年呢。那时候叫汶小六,人人都叫我六哥。”小夭拍了拍胸脯,俨然一副六哥的样子。
“那六哥你后来采到药了吗?那麻子娶上媳妇了吗?”另一个士兵显然更关心结果。
“回去的路上采到了,换了一大袋钱,我把钱拿给麻子的时候,想起那四十鞭,觉着这代价也太大了,就跟他说,你拿这钱去娶媳妇吧,记得娶进门后要多跟她睡觉多生孩子,把本赚回来。”
众将士哈哈大笑。
小夭继续用汶小六的口吻说,“那麻子居然跟我说,六哥,娶媳妇不是为了跟她睡觉的。我当时就恼了,问他你娶媳妇不是为了跟她睡觉,那是为了啥?他说是为了跟她一块儿吃饭一块儿过日子。我就纳闷了,问他那这些事你不是天天跟我们一块儿做吗?干吗还非得花一大笔钱娶媳妇?他又说那不一样,跟你们没法一起睡觉啊。我立马就乐了,绕来绕去娶媳妇还不就是为了能一起睡觉吗?所以就叮嘱他要多跟他媳妇睡觉多生孩子,好早日把本赚回来。没想到这小子还挺争气,成婚后一口气生了一儿一女!”
小夭在汶小六和麻子的口吻之间来回切换,说得绘声绘色,将士们捂着肚子笑个不停,恨不得跟她称兄道弟,压根儿没把她当成个女子。
相柳在一旁看得直摇头。
回到小木屋后,相柳一脸坏笑的看着小夭,说,“刚才是谁说的来着,娶媳妇就是为了多跟她睡觉?”
小夭脸立刻红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会儿终于明白了脑袋一热口无遮拦开玩笑也是有恶果的。
相柳不语,只管将她轻轻拥着便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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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金宫内,玱玹一脸铁青,神农馨悦和离戎妃跪在旁边。
“你们倒是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玱玹竭力压住怒火。
“臣妾并不知晓,只是受离戎妃所邀,去那里放灯。不曾想出了这事。”馨悦白了离戎妃一眼,竭力把事情往离戎妃身上推。
“臣妾知错,那鸿雁臣妾在放灯之前派人一一检查过,绝无差池。王姬前两次放灯都没问题,可没想到第三次那鸿雁却发了疯,后来臣妾找到那鸿雁,命人验了,才发现那鸿雁身中剧毒,想是有人故意下毒陷害王姬。”离戎妃一脸冤枉,“我与王姬向来交好,若想要害她,机会有的是,何必趁着过生辰放灯才下手呢。请陛下明鉴。”
“为何侍卫们没有救人反倒像是去杀人的?还有那些杀手是怎么回事?”玱玹气的牙痒痒。他盯着馨悦,“能调动这么多侍卫的,王后,这后宫只有你有这个权力吧?”
馨悦一脸冷静地说,“我不过是受离戎妃所托,调动宫中侍卫保证众嫔妃的安全罢了。至于那些杀手,臣妾一概不知,王姬自身份大白于天下后,找她寻仇的仇家本就多,兴许是他们干的吧。再说,小月顶也有人去了。”
玱玹冷冷的看着她,知道她嘴硬不会主动承认。
“传左耳!”玱玹下令。
侍卫们将左耳抬了过来。神农山上,他将那些侍卫和杀手们往小月顶的方向引,周旋了近三个时辰,为了迷惑那些杀手,他一边装着和王姬说话,一边来回躲藏,可终究还是被他们追上了。为了拖住他们,他和那些侍卫们来回缠斗,他知道只要能拖延时间,等相柳赶到,王姬就能得救。他终于成功了,可是也身受重伤。
“左耳,你陪着王姬,都经历了什么?大胆说出来,不用任何顾忌。”玱玹命令道。
“我见王姬摔下山谷后,便下去救人,赶到时却看到两个杀手正欲杀王姬,我便杀了那两人。背着王姬沿着河往山外走,将王姬藏于草凹岭的深潭里,我在河岸的林子里躲着。半夜时分王后和一个男子来了草凹岭。”
“半夜三更的你和一个男子跑到那里去做什么?”玱玹盯着馨悦冷冷的问道。
“我没去,黑灯瞎火的左耳如何知道是我?”馨悦辩解道。
“我听到王后说什么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趁着陛下回来之前将王姬杀了,然后将一切推到离戎妃身上。”
离戎妃怨恨的看了一眼馨悦,没想到她竟如此歹毒。
“那男子说她这么做会把辰荣府和赤水府都牵连进去,骂她小心眼。然后王后怒了,说了一大堆,什么她小时候是质子,要小心翼翼的伺候轩辕的公子小姐们,让哥哥在赤水过好日子等等,哦,她唤那男子叫哥哥,那男子倒是一直不同意王后的做法,王后一生气就走了。”左耳知道不能把馨悦对姐姐和陛下的猜忌说出来,苗莆特意叮嘱过。
话说到这份上,馨悦无可辩驳,她低着头不说话。
“把离戎妃和左耳都带下去吧,你们也都退下。”
殿里只剩馨悦和玱玹。
玱玹沉默的看着馨悦。
半晌后问道,“你为何要杀小夭?她是我妹妹!”
馨悦嘲讽的说道,“为何?陛下不如问问自己,是真的只把小夭当妹妹吗?你敢发誓你心里没有她,不想娶了她吗?
像是秘密被揭穿,玱玹脸通红。
“你为了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就要杀了她,你可真下得去手啊!”玱玹掐住馨悦的脖子。
“捕风捉影?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我神农馨悦可以为你赌上一切,你要这天下,我便竭力陪你打下这天下,你要纳妃,多少个我都认了,你要这后宫和睦,我都努力做了,帮你操持这后宫的一切。可是我不能容忍你和小夭,她可是你的妹妹。”馨悦一字一顿地说,心里的怨恨不言而喻。
“够了!你也知道她是我的妹妹?可你依然要杀她!“玱玹怒道。
“我神农馨悦从来都不会和别人分享属于我的东西,你可以漠视我,利用我,操控我,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心里有我。可是我才发现,你把你的心都给了小夭,那我算什么?!”馨悦的眼泪流了出来,一滴一滴的滴在玱玹的手背。
玱玹松开手,颓然的坐在椅子上。
她终究是他的王后,是他见了第一眼就知道若要坐上王座就不得不娶的女子。那些年他们风雨与共,她助他登上并坐稳了王座,他兑现承诺,娶她为一生一世的妻子。他给了她一国之后的尊严和无上的地位,与她共享这王座的荣耀和富贵,可是他的心却一直藏着,只留给了小夭。
在无数个夜里,他想着她,念着她,却从不敢示人。即使不能娶她,把她留在小月顶就这么陪着她到老也是好的,他一直这么安慰自己。可是他贵为一国之君,纵然有几十万铁骑,她在他眼皮底下却依然护不住她。
他想起爷爷的话,若你要选这王座,从此你将无你,不得不舍弃任何有损这王座的个人私情,永远以守护天下为先。事到如今,他明白他终将不得不放弃她,在权势和个人感情上坚定的选择前者,并且走得更远。
“你要的王后之位我给你留着,可是你要我的心,馨悦,你难道不知道王座上的人会慢慢变得没有心吗?”玱玹苦笑了一声。
次日,黑帝诏令,将神农王后打入冷宫,若无诏令,永世不得出宫。赤水丰隆一心为国,擢升为护国大将军。这一贬一升,凸显了黑帝打压和拉拢的双面手段,小祝融无话可说。赤水丰隆已是权极一时,在轩辕国的地位仅次于玱玹,而神农王后被打入冷宫,又警示了赤水氏和辰荣府不可造次。
不久后,黑帝再次颁布诏令,严禁从百黎一族招募奴婢,既为奴婢者,若自愿返乡,雇主不得强留。这条诏令,虽没有废除百黎的贱籍,但至少给了百黎一族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小夭对于第一条诏令表示无感,反正她也不会再回轵邑城了,那些王宫里的纠葛她再也不想被牵扯进去。对于第二条诏令,她心存感激,只是百黎贱籍身份未除,未来还需要新的时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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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夭跟着相柳在小木屋住了下来。
一开始,小夭会经常跟着相柳一起去神农义军营。军营里没什么女子,她为了避免尴尬,干脆扮成男子的模样,相柳也由着她去。她性格爽快开朗,爱开玩笑,士兵们都很喜欢和她东拉西扯,一口一个六哥的喊着,好不亲切。
她喜欢钻研医术,在义军营待着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和义军营的医师们在一起。那义军营的医师,有几个年纪很大的,得过神农王的指点,日积月累,医术十分了得。义军营条件艰苦,常年缺药,全靠了他们一手好医术维持着。玉髓这些好的灵药很稀缺,普通的士兵自然用不起,医师们便在深山里采各种药草,回来再制成各种药膏。军营里用得最多的药自然是伤药,小夭看医师们用的一种外伤药十分神奇,虽比不上玉髓,但也能起到不错的疗效。
医师们见她好奇,便告诉她这个不过是用附近山上的几种常见药草制的。小夭听完名字后表示大部分都认得。
“可是这些有的有毒啊?为何也能用来制药?”小夭不解地问。
“是药三分毒,有的药草虽毒性大一些,但是经过一定的处理可以去除毒素,就变成一味良药了。譬如有的药草需要先烹煮,再晒干碾成粉入药,有的药草的毒性可以用别的药草来解,万物相生相克,大部分毒药都有解药,搭配着用就能既去除毒性又可以治病。这神农营常年缺药,别说是玉髓这些名贵的灵药,即便是普通的药材也经常缺,只能靠我们瞎折腾。”一位老医师笑着说。
“原来如此!”小夭虽熟记百草经注,可那经注上只是列了二百种多种药草的名称、药性和毒性,在医药方面涉及的并不多,所以她一直也都是简单的使用,从未像神农营的医师们这般用过。现在被他们一启发,倒像是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
好在她那些药草早已烂记在心,加上这些年的勤学苦练,医术并不比义军营的医师差。那义军营大多又是老兵,常年在深山里待着,各种毛病不断。小夭便时不时地帮着治病。她用药精准,开出的药方经常是药到病除,医师们连连夸赞。小夭见他们煎药十分麻烦,又手把手的教医师们把一些常用的药做成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洪江十分感激,却也不解的问她,“小夭啊,你虽然是相柳的心上人,可你毕竟也有轩辕王族的血脉,你这么帮我们不怕给自己带来麻烦吗?”
她笑着说,“将军,我是个医师,医师只管治病救人,不管患者的身份。再说了,我这身医术,得益于神农王,我这也算是还神农王一点人情。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心疼相柳,不想他成天担心。”
洪江笑了笑,将她和相柳叫进屋,递给了她几本玉简,说道,“这几本玉简,据军营里的老医师说是神农王著的医药释义,可能跟百草经注有关,我也不太懂,但见你医术这般好,又传承了神农王的百草经注,便同他们讨来送给你,就当是见面礼了,将来你要撰写神农本草经也许能用得着。”
小夭接过来一看,果然是百草经注的释义。百草经注写的比较粗略,她虽倒背如流,但很多地方一直不太明白是何意思。神农王估计也是怕后人看不懂,将经注又作了详细说明,记在了这释义上,还列了一些药方。如果结合百草经注和释义一起看,神农王的医药理念就更清晰了,怪不得神农义军营的医师们能制出那样的药膏来。
这释义对于相柳来说也许啥都不是,可是对于小夭来说算得上是一份大礼。她忙对洪江行了跪拜礼,连连叩谢。
洪江连忙将她拉起来,笑道,“希望你将来能做一名出色的医师,早一日完成神农本草经,也算是为我们神农国的传承做贡献了。”
小夭郑重的回道,“定不负义父厚望!”
在军营待得久了,相柳开始担心了,他不想她牵扯进来。
“这神农义军,都是存了死志的,我原本只是为了报义父的恩才来到这里,可是和他们相处得越久,就越难割舍,慢慢的就真的无法舍弃。我被牵扯进来就算了,你就别牵扯进来了,何况,你身上毕竟还有轩辕王族的血脉,不想你日后会因此惹上麻烦。”
如此几次后,相柳便不再带她去军营了。
闲着无事,小夭干脆开始着手撰写神农本草经。相柳军务在身,她也不能时时刻刻缠着他。所以趁相柳每天去军中忙的时候,她干脆找来玉简笔墨,窝在小木屋里开始撰写。为了表示对神农王的尊重,她决定先将原百草经注一字不漏的誊写下来,在此基础上尽可能的补齐药草种类,她之前在瀛洲岛就找到过好几种可以入药的水生药草。若要补齐药草种类,必须得像神农王那样先以身试草,确认毒性和药性。她灵机一动,这相柳不就是现成的试毒法宝吗?反正天下毒药都是他的大补丸。她迫不及待的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相柳,相柳哭笑不得,无奈地说,“谁让你是我夫人呢!我就帮你一把吧。”
一旦有了事情做,日子就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在小木屋里已经窝了大半年了。相柳去军中忙军务的时候她就窝在小木屋里写写本草经。傍晚的时候,她经常会做上几个菜等着相柳回来一起吃晚饭,或者相柳带着她去周边一带的小饭馆找找好吃好喝的。相柳闲暇的时候,她便拉上他去深山里找各种不认识的药草。相柳少不得一一帮她试了,确认没毒的她再亲自试药性。遇到药效好的,她便挖一株带回来种在小木屋周围的空地上。
两人也经常一起出去闲逛,去的最多的便是那个葫芦湖。小夭很喜欢这个湖,从高处看,这个湖就像是两颗心连在一起,湖水清澈,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非常幽静。她喜欢和相柳一起坐在湖边看瑰丽的日落,又或者被相柳牵着手,迎着皎洁的月光,两人一起站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感受着湖面的宁静和时光的悠远流长,那一刻,总能忘掉所有的烦恼,好像世界就只有她和他。兴致来了,二人也会牵着手从毛球背上一跃而下,跳进湖中享受水的乐趣一起游个痛快。
相柳怕小夭在小木屋待久了无聊,便想着带她去清水镇小住几天。这一天,他带着她来到了回春堂旁边的一个小院。
“这里是?”小夭感觉这地方有些熟悉,可是又说不出是哪儿。
“旁边就是回春堂。”相柳一脸笑意。
“回春堂!”小夭大惊,“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从你离开清水镇回了五神山起。”
“原来你一直帮我照顾麻子串子还有老木他们?”
“他们也是你的家人,不是吗?”相柳看了一眼回春堂,继续道,“如今老木串子麻子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只有桑甜儿还活着。你要不要去跟她打个招呼?”
“好啊。”小夭一脸期待,她知道桑甜儿肯定认不出她,但那也是故人,曾经陪伴过她一段美好的时光。
相柳带着小夭来到回春堂院内,桑甜儿正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晒太阳。见有人来,一看,立马道,“原来是宝柱,快来坐。”
又瞅了瞅他身旁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这是你媳妇?宝柱也终于娶媳妇了,真好!”
小夭一脸坏笑的看着相柳,跟着也喊了声,“宝柱!”
相柳无奈的笑了笑,“这名字多接地气。”
桑甜儿已经八十多岁了,头发花白,完全看不出当年的模样,但是精神气很好。“我有八个儿子,二十个孙子孙女。”她边说边比划着,一脸幸福的模样。
曾几何时,桑甜儿还是那个娼妓馆的娼妓,跟了串子之后日子一开始虽然甜蜜,但始终提心吊胆的。后来小夭教她行医,有了傍身的手艺,这才有了自信,最终她的信念之花结了果。
有的事情,你要先相信它存在,然后再朝着那个方向努力,最终才会最开花结果。小夭至今还想着桑甜儿说的那句话。其实在她最苦闷的那些年里,这句话一直陪伴着她,鼓励着她。如今她的感情也开花结果了,她很感恩。
“麻子和串子还有老木都走了?”小夭问。
“他们都走了,都走得很安详,没有遇到过什么难事,多亏了有宝柱照应。”桑甜儿感激地看着相柳。
“那就好,这回春堂生意还好吗?”小夭又问。
“好,六哥走了以后,我就扛起了生意,后来儿子们也跟着行医,如今都是他们打理了。”桑甜儿满脸自豪。她还记得六哥!
“那就好,桑甜儿,谢谢你,也恭喜你!”小夭眼眶湿润,轻轻地拍了拍桑甜儿的手。
“你是…”桑甜儿记得她并没有提过她和老木串子麻子的名字,可是眼前的人居然记得他们。她像是一下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她噙着泪花,握着小夭的手,像是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