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坐忘,雪夜行
“郎君,暖玉姐的‘万木长春诀’对恢复伤势有奇效,你别急,老张会没事的。”
骊珠担忧的看着张慎,压低声音宽慰他。
“呼!呼!”
张慎深深的呼吸,运转朱雀炼神法,调动神念,镇压爆发出来的情绪念头。
他知道,这个时候,自己绝对不能失去理智。
不能慌,更不能乱。
爷爷倒下了,他就是一家之主,他如果惊惶失措,或是暴怒发疯,这个家就垮了。
“冷静!冷静!”
张慎背靠着墙壁,沉默了下来。
这个时候要相信医生,不能过去添乱。
当务之急是先将人保住!
骊珠见张慎面如平湖,暗暗点头,站在边上,跟他一起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的推过去。
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张慎来说,都是一种煎熬。
直到半个时辰后,屋里翠绿的光芒才缓缓消散。
侍女暖玉走了出来,揉着眉心,神情疲惫。
“暖玉姐,辛苦了,我爷爷他怎么样?”张慎冲上去,忐忑的询问。
暖玉看上去二十五六岁,相貌清秀,举止温柔,头发梳成惊鸿髻,插着剑形玉簪,一条红色束带将白黄相间的齐胸襦裙束在胸口,好似高门世家的小娘子。
她和骊珠都是沈嬷嬷爱徒,暖玉有筑基修为,一番施救,居然这么疲惫,可见老爷子刚才有多凶险。
“老张已经没事了,他受伤太重,送回府中已是命若游丝,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伤了元气,这个冬天却是要小心了!”
暖玉声音温柔,说话时却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张慎如蒙大赦,急忙道谢:“姐,谢谢!谢谢你救了我爷爷!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救回来就好,身子以后慢慢调养。
暖玉道:“我与老张相识多年,又是从小看着你长大,自该出手,好啦,我该走了。”
“姐,我就不留你了,这事我记在心里了,有事你只管吩咐。”
张慎将暖玉送到门口,满心都是感激。
暖玉莞尔一笑,伸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口中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
张慎心中一暖,低声道:“姐,我知道了。”
暖玉心地极好,见少年脸都红了,叹息道:“快回去吧,好好照顾老张。我给他服了一颗黄龙丹,若是今天能醒来,也就无事了。”
送走暖玉,张慎立刻冲回屋里。
老爷子依旧处在昏迷之中,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愈合,只有他身上两层血衣的裂痕,显示出他之前遭受到了怎样的危险……
胸口一刀!小腹一刀!大腿一刀!
尤其是胸口一刀,贯透了内腑!
是谁将一个老人伤成这样?!
张慎的心在狠狠颤抖,他神情镇定,开始为爷爷换衣服。
骊珠也不嫌弃血污,打来热水,为老爷子擦洗身子。
等到给爷爷换上干净暖和的衣衫,张慎将他挪到自己床上,听着爷爷平缓的呼吸,张慎心里这才略松。
他看向骊珠:“骊珠姐,多谢了。”
“老张是老太爷的心腹爱将,为张家立下功劳,如今出事,经略特地吩咐下来务必要治好他。”骊珠笑容温婉:“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她这番话语柔和中透着疏远,似乎不想让张慎欠她人情。
张慎“嗯”了一声,转而问道:“我爷爷是怎么受伤的?”
“长河帮。”骊珠吐出三个字。
张慎闻言,脸上毫无表情。
他已经猜到了……安州城以往没人敢动张家人,而眼下,只有长河帮跟张家起了冲突。
确切的说。
是长河帮背后的陶家,要跟张家作对!
长河帮和七色堂各有背景,很多人都知道,他们背后站着陶家和安王。
否则,这种发展到数万帮众,影响整个安州城一半人口的大型帮派,早就被剿灭了。
安州军有十万铁骑,随便派出一千骑兵,就能冲垮长河帮和七色堂这帮乌合之众。
两千骑兵,屠之如屠羔羊!
这两大帮派,看似在安州横行无忌,但都不过是上位者的工具而已。
张慎看着骊珠:“我爷爷他只是一个马夫,从不参与生意上的事,他又怎么会受伤?”
“今日一早,孙管事带人去了长河帮驻地,老张负责驾车。”
骊珠沉声道:“本来孙管事是想拉拢帮主赵长河的,也不知他们是怎么谈的,竟打了起来,对方人多势众,孙管事当场被杀。”
“随后,老张带领剩下的人杀出重围,幸好安排了人接应,这才冲出了安康县。”
“除了孙管事,还死了两名家兵和五名奴仆。”
“还被扣下了几人。”
骊珠眸光微冷:“赵长河还让人带话,今后张家的生意都要给他们交钱,才会答应放人。”
张慎面如死水,眼神毫无波动。
他不管其它龌龊,确认是长河帮就行了。
“赵长河!陶安!陶元庆……”
张慎沉默片刻,说道:“骊珠姐姐,我送你。”
“郎君,此事阿郎得知后,雷霆大怒,定会降下惩罚。”骊珠有些担忧的看了张慎一眼:“你千万莫要冲动。”
“我一个乙等根骨,好不容易才入了内炼的低阶武者,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父亲去找陶家讨个公道”张慎沉声说道。
骊珠闻言,放心不少。
将骊珠送走后,张慎回到房间,将沾满鲜血的衣衫和被褥堆在院子里烧掉。
然后他坐在床边,安静的守着爷爷。
“吼!!!!”
心脏之中,心猿咆哮的声音不断回荡。
张慎仿佛看到了一张獠牙外露的狰狞猴脸,双眼猩红,杀意荒狂。
“爷爷,我重新找到自己的信念了!我要守护您,守护我所珍视的一切!我还要向所有欺负过我们的人……复仇!”
张慎握着爷爷的手,一直守到黄昏,才终于看到他眼睛颤动,跟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爷爷!”
“孙……孙儿。”
听到这声呼唤,张慎眼眶一热,急忙俯身凑过去:
“爷爷,您醒了,您渴不渴?”
“嗯……想喝酒。”
爷爷虚弱无助得像个孩子。
张慎自然没去倒酒,而是倒来了温开水,又将张叔平给的八珍丹倒出一颗,用水化开,然后回来一点点的喂给爷爷。
喝了小半碗,老张吃力的摇了摇头,张慎忙问:“怎么啦,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爷爷没事,就是有些累……”
老张盯着张慎,苍目朦胧:“孙儿,让你担心了……爷爷老了……砍不动人了……那帮年轻人……不讲武德……偷袭……”
“没事,孙儿现在也能砍人了,以后孙儿照顾您。”
张慎双眼一片温热,心中很是自责。
如果不是爷爷将影神珠给了他,这次也不会受伤了。
“您别说话了,好好休息,您可要快点好起来,我只剩您了。”
老张点头,很快就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张慎心中大定,又待了片刻,这才出了房间,拿起兵器架上的马槊,开始练武……
神念蓦地运转起来!
他要再次尝试入定,战斗中入定,然后突破坐忘!
“明心见性,照见本心……”
“凡入定者,心清神澄,意恬念静,万缘尽歇,万念归一。”
上辈子,张慎读过许多关于脑科学的相关著作、论文。
用他自己的理解,入定坐忘,就是以坚定的信念为坐标,用意志去影响大脑,然后让表意识和潜意识相连。
也即是身与心相合!
这一点他有经验,龟蛇合一劲他已经圆满,内外合一很简单。
而这两日,他神念暴涨变得强悍无比,随时随地都可以进入凝神状态。
现在又找到了信念,爷爷又安全了,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某一刻,张慎一枪刺出……只觉得思维再次加速,五感进一步提升。
眼睛能捕捉到的色彩和细节更加丰富,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增加。
大脑下达命令,四肢立刻有所反应,毫无延迟。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神念成了一个整体,每一个部位,每一处器官,乃至是马槊卷起的天地气机,全都受他掌控。
身随意动!
物随心转!
动中入定,正是凝神境界圆满的标志。
神念强度倒是没有提升,提升的是神念之力对自身的掌控。
“继续,一举突破坐忘。”
张慎继续舞枪。
脑海里,朱雀炼神法‘坐忘篇’的内容浮现而出。
“知雄守雌,以心催火;水火相继,肝气往西行,肺液往东运,金木相交;牝常纳气,火烈气和,静中坐忘……”
同时浮现的,还有记忆之海中相关内容。
“颜回曰: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坐忘者,当外忘其身,内忘其心。”
“……”
“王守仁曰:心外无物,心外无理!”
神海中念头翻涌,各种道理一一流过心间。
当最后一句浮现时。
张慎心灵一片清净,彻底进入坐忘境界。
坐忘,不是陶醉或者麻醉,而是超越自我,回归生命原初,做自己身体的‘神’!
生命原初在哪,在神海之中!
张慎心底升起明悟,他明白了‘坐忘’的核心道理……神魂深入神海!
他只觉自己的神魂正在不断坠落,仿佛坠入了一个漆黑空寂的区域。
忽然,一股炽热如岩浆般的气机萦绕了他整个脑袋,进而是全身上下。
通体如坠烈焰,却暖暖的,脑海更是一片清晰透彻……
神海之中,张慎看到了一片星光璀璨的广阔海洋。
周遭那无穷无尽的星辰就是‘神海宝藏’,等着他去挖掘、采撷。
而就在神海最中央,极遥远的地方,耸立着一座通天彻地、横贯太虚的祭台。
最上,悬浮着那面山岳一般宏伟壮阔的玉皇镜。
“之前那次是你将我拉进来的!这一次,我凭借自己的力量进来了!这里,是老子的底盘!”
张慎冲着玉皇镜大声咆哮!
神魂屹立神海,意识却依旧能感受到肉身的一切,神念出窍,笼罩了整个小院。
张慎依旧在练枪,一势接着一势,周身松活,枪势如意,劲力无不通达。
思维速度再次变快了,在原本的基础上整整快了一倍!
空气中的尘埃,在他眼中,再次放慢……
坐忘境界!自身之神!
神念之力在这一刻,开始暴涨!!
一个个宛如星辰般的念头,被他的神魂吸引,向着他汇聚而来。
时间流逝。
天空下起了凄冷的雨夹雪。
小院中,张慎的枪势卷动天地气机,裹挟着满天冰雨,枪势愈发凝练,劲力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此时已经是半夜,张慎的呼吸始终平稳。
“呼!——!”
马槊一停,收势。
“坐忘境界,神魂入海,完美掌控己身,真是畅快!”
张慎只感觉神念再次壮大,蕴含着无穷力量,就连肉身都有了巨大进步。
“炼神一道,只需要挖掘自身宝藏,真是不可思议!”张慎心中感叹。
每个人都有神海,每个人都有一个天然宝藏,他无法想象造化人族的潜力有多强,又是被哪尊大神创造出来的!
“短短几个时辰,我的神念之力,再次增长了近两倍!”
他的神念之力,已经拥有恐怖的二十八马之力!
炼体武修,要到四重元罡境,乃至五重浑圆境,才能爆发出这等恐怖巨力!
而炼神坐忘境界,又给这股力量以巨大的振幅。
运劲发力,将没有一丝一毫的浪费。
他的心猿五十势,也已经半只脚踏进‘伏心猿,悟己身’的小成之境,如此之下,他的枪法将变得无可匹敌。
更何况,他还有‘逆心猿五十势’,一旦施展,心猿脱离丹炉,神念之力将成倍的增长。
加上七煞爆血术,体魄力量暴涨,而体魄与神念一体,神念之力也必将跟着再次暴涨!
这一刻,他真正拥有了底气!
“王阳明说,心外无物,我算是明白了一点其中的道理,但后面一句,知行合一,重在于行。”
“陶安不死,赵长河不死,我张慎,念头不通达。”
回屋里看了看爷爷,张慎吃了点硬邦邦的干粮,然后取出影神珠。
神念一动,启动‘蜃影’和‘惑神’的功能,张慎悄悄出了小院,一路潜行,避开巡逻的家兵,翻墙出了张府。
寒月之下,白雪生光。
张慎一身黑衣,施展神猿登天步,神念微动间,飞纵在房顶之上。
“等张叔平找陶家麻烦?都是苟J8!”张慎心中冷笑。
张家上下,谁会真正管一个奴仆的死活?
一切都不过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
张二郎展现他的明察秋毫,赏罚分明,不断敲打赏赐,是想要驯服他。
张叔平展现他的威严宽仁,看似对他和颜悦色……可!老张身受重伤,他也要先跟张慎把戏演完,继续宣扬他溺爱幼子的人设,最后才告诉张慎老张受伤的消息!
“人,一定要靠自己!”
张慎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爷爷躺在床上,满身鲜血,生死不知的模样。
心中杀意愈发炽盛。
张慎激发影神珠‘敛影’功能,收敛气息,宛如一道幽暗的影子,向着‘秘坊’所在方向赶去。
他要去购买真正的能够一击致命的修士法器!
炼神士,首重兵器!
凄风冷雨满江城……这个夜,适合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