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柔情春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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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公孙世家2

(……上接前文)

相国大人捻着胡须,说道:“此战干系重大,老臣以为,当派一位名望和能力俱佳的战将为帅,只可一战而胜,否则军心不稳,后事难料。”

“后事难料?那、那相国大人可有人选?”姬禽处乱了方寸,继续问道。

“楚王无道,楚军蛮横,当此国之危急时刻,还需能者居上,不可困于常规。”相国大人依然不说具体人名,一个劲地绕着弯子说话。

姬宁这么绕来绕去地说话,吴王姬禽处或许还没听明白,可是旁边的范奕心里却明镜似的,他已经猜出相国大人这么多铺垫之后,必然有不同寻常的谏言。

什么样的谏言对一个相国大人来说算得上不同寻常,需要这么多铺垫和转圈呢?

答案只有一个,这是一个吴王不会喜欢的谏言。

范奕在吴王身边已经有不少年头,也深深地了解相国大人姬宁。楚军来犯,国家有难,此刻需要的是一个能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能人,是一个能战善战深谙兵法的大将。

环顾吴国朝野,这样的人物屈指可数。

一个名字在范奕的脑海中逐渐浮了出来:公孙世家。

按惯例来说,公孙这个姓氏,祖上也是吴国公室之家,只是时间延绵血脉渐散,这一支距离核心王族越来越远。所以,他们也就慢慢从原先的公室姓氏,改姓公孙。

公孙家族乃是吴国的将军世家,辅佐数代吴国君王。话说传至今日,公孙家刚好有三个兄弟,兄长名为公孙容,弟弟名为公孙阔,还有一个年幼的小弟名为公孙明。

过去一年,对公孙家来说流年不利,先是去年春日,兄长公孙容骑马跌下高崖,死于非命;再是去年秋日,公孙家族因为谋反之罪,被吴王姬禽处下令发配边地,永远不得再回梅里。远行之前,三兄弟的父亲、吴国一代战将公孙甲一病不起溘然辞世。作为家中老二的公孙阔带着一家老小,远赴边地,其情苍凉,其景恓惶。

公孙家族的谋反罪是范奕一手办下来的,当时有人暗中举报,称公孙阔家里藏有大量戴甲陶俑。吴王姬禽处亲自下令搜查,范奕带人去查,果然在公孙家的祠堂搜到一批陶俑,不过数量并未上千,只有近百。公孙阔对此解释说,陶俑乃祭奠大哥公孙容所为,公孙家绝无谋反之心。范奕当时也私下里认为,公孙家没有谋反之实,仅仅凭借近百个陶俑难以定罪,谁知吴王姬禽处却不依不饶,最终将公孙家满门流放。

范奕心里比谁都清楚,吴王姬禽处对公孙家的仇恨,另有原因。

说来话长,姬禽处身为吴国太子的时候,有一次,先王夷吾和大将公孙甲夜间饮酒。酒到酣处,夷吾却长叹一声。公孙甲见大王忧愁,便关心询问有何纠结。夷吾喟然道:“如今列国竞争,哪个诸侯国不想变得强大,不想凭借国力统一天下?当此纷争之世,国君至关重要,可惜太子姬禽处过于平庸,恐难以担当吴国崛起大任,故忧愁不已夜不能寐。”公孙甲一个带兵大将,素来直来直往,当时就说道:“但凭王上决断,无论谁继大位,老臣定当竭力辅佐。”如此一句话,传到姬禽处耳朵,却被说成他支持夷吾废掉当时的太子姬禽处。

有这个缘由在,范奕就算心中想为公孙家鸣不平,也只能将念头压下。

时过境迁,如今战火突起,范奕隐隐觉得,相国大人姬宁一番饶舌,必然会提到公孙家族。而公孙家族的两个儿子,老大公孙容已经去世,老三公孙明文弱,唯有公孙阔能够率兵迎战。

姬禽处却想不了范奕这么多,他问道:“相国大人就直言相告,我吴国谁可以为帅。”

姬宁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盯着旁边案几上的婴孩,惊奇地道:“此处怎么有个孩子?”

范奕抬头看看姬宁,回答道:“此乃莫邪之子。”

老眼昏花的姬宁凑近孩子,眼睛很快被孩子身上的佩玉所吸引,嘴上喃喃念道:“公孙?这块佩玉,老夫觉得甚是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果然是官场老人,话明明已经到嘴边了,却硬是不说破。

姬禽处却直愣愣地说道:“那是公孙家的佩玉,寡人见过。”

“可是我吴国战将世家的公孙家族?”姬宁淡然问道,话中意味深长。

“那我吴国还有几个公孙家族?”姬禽处也没多想,顺嘴回答,等他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连忙补充道,“只可惜公孙家谋反,举家被流放边地,如今也算不得什么战将世家。”

话头已到此处,老谋深算的姬宁当然不会放过,“今日身在边地,明日也可身在战地,老臣大胆进言,公孙阔或可领衔一战。”

相国大人平日看着中庸油滑,关键时刻却是很有立场的,而且进言的火候和力道,步步为营,既掌握话题主动,又全然不露痕迹。

吴王姬禽处怎么也没料到,一向老于世故、藏巧于拙的相国大人竟然搬出公孙家族,若是别的臣子如此讲话,姬禽处肯定早就发火了,可相国大人毕竟不同于普通臣子,他历三代国君,在吴国朝野中的威望和人脉无人可比。

姬宁将一个烫手的山芋抛给了姬禽处。

姬禽处起身踱步,许久之后才说道:“寡人以前曾听人讲,才德兼备的人是‘圣人’,才德都没有的人事‘愚人’,而德胜才的是‘君子’,才胜德的是‘小人’。以寡人看,公孙一家心存谋逆,有过无德,乃是不折不扣的小人之家。这样的人,岂可重用?”

姬禽处如此一说,姬宁纵然有一腔谏言,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复。

范奕感受到了此中微妙,也装聋作哑,不愿出声。

几年下来,吴国臣子已经摸清楚了吴王姬禽处的脾性。姬禽处的行事风格不像他的父亲夷吾,夷吾励精图治心胸开阔,行事喜欢直来直往,姬禽处却缺少乃父的王者之风,无论为人还是治国都缺少章法,遇事犹豫不决,而且极为多疑。

虽然无法开口,却不能不开口,姬宁略微沉思之后说道:“公孙家族大道有亏,其心当诛,不过时势变迁,眼下大敌当前,老臣以为,王上或许可以用其才,弃其人。”

姬禽处连忙问道:“相国大人,这是何意?”

姬宁缓缓向前走了两步,距离姬禽处更近了一些,声音低沉地说道:“兔子泛滥,猎狗可用,等那兔子没了,猎狗也就可以烹了……”

姬禽处望着衰老的姬宁,约莫明白了他的意思。

见姬禽处沉默不语,姬宁继续进言道:“王上细想,楚军不比别的诸侯国家,他们一向蛮横无道,军力在各诸侯国之间也是数一数二。他们这次攻我吴国,必然是处心积虑,当此之际,必须有能战善战之将出面,一战而定局面,否则后患无穷。”

姬禽处面露难色。

大殿之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正在此刻,躺在案几上的莫干却一声啼哭,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孩子的哭声打破大殿的宁静。姬禽处正在忧心烦闷之时,突然听到孩子啼哭,大喝道:“还不给寡人带下去。”

旁边的內侍连忙小跑过来,抱起孩子,向殿外走去。

姬禽处抬头,望着宫殿中的悬空的黑色雄鹰木雕,说道:“你们先下去,容寡人想想,再想想。”说完之后,就瘫坐在了王座之上。

(未完待续……)